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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9章 寻找东家


  晚饭后,若萤略事收拾即动身前往六出寺。

  傍晚的时候,王世子着人送了一个大包袱来,里头有给她精心挑选的几本书,还有些日常用的纸笔,捎带着还给她的家人送了些吃的喝的另两匹布。

  除此之外,他还专门给她写了个纸条,说要见她一面,地点就选在地僻人远的芦山六出寺。

  老金留下来看家,腊月跟着,肩上挎着个提兜,是叶氏打点给大显师徒的饮食衣物。

  主仆两个边走边说话。

  腊月回头掠了一眼,有点小担心:“陈公子真细心,明知四爷有专人保护着,还要巴巴地跟着。明明关心四爷却不肯承认,他那个性子也真够怪的,跟二爷完全两样。”

  若萤扁扁嘴,漫不经心道:“谁知道他是真关心还是假关心。倒是白天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

  她所说的“事儿”是君四的身份问题。当马婆子出面替君四求情时,其实钟三老爷也在,就藏在堆满了药材的西间。

  这是若萤刻意安排的,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说起白天的经历,腊月禁不住唏嘘:“还说呢,四爷你们走了之后,三老爷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也不嫌屋里闷。小的看得真真的,眼圈通红,肯定是躲在里头哭了,他一向心软,连三娘都数落他妇人之仁。”

  若萤淡淡道:“你们三老爷也是茶壶煮饺子——心里有数。他人虽鲁直了些,却不是笨蛋。再者,世间的人,纵然是至亲之间,也有不能说的秘密。这并不稀奇。”

  “四爷是说咱家老爷有秘密?”腊月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不是小的嘴头子坏,三老爷那样的都不叫直率老实了,那叫傻,赶三娘说的,属鸭子的,一根肠子通到底。他心里能藏什么东西?”

  若萤张了张嘴,正待要说话,忽然眼前一暗,哗啦啦一阵大响,从道旁的草垛后跳出来一个人。

  那人一言不发立在道路中央,摆明了来者不善。

  双方僵持了片刻。在这个过程中,若萤保持不动。

  已经认出对方的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对方的来历。

  腊月索性闭紧嘴巴,假装不认识面前的人其实乃是尊贵的世子妃。况且,四爷都还没表示呢,他忙活个什么劲!

  迟迟得不到回应的梁从鸾按捺不住心情,三步并两步逼过来。

  若萤自是不肯就范,跟着步步后退,直至抵上树干。

  “你想做什么?”若萤大声质问。

  细心的的她并未放过对方脸上的瞬间一暗,以及那略显仓皇地斜刺里一撇。

  那个位置,笔直地杵着一个陈艾清。

  她大概猜到这女人的来历了。

  面对质询,梁从鸾果然显得有点慌乱。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针对她。拿她下手不过就是临时抓个打破僵局的借口罢了。

  “我?我想知道你究竟是男是女。”她作势要对若萤上下其手,“这几年,关于四郎的真实身份坊间一直传言不断,不由人不疑心。”

  “这么说,你要对我验明正身?”若萤据理力争,“先前不是脱光了给你看过了么?这才多久?就算是棵树,想要长个分叉出来,也得个三年两年吧?”

  这话极为粗俗,梁从鸾的脸越发烧得发黑。看那模样,倒是恨不能臊得钻地下似的。

  原本就是想逗弄一下,倘若过了就不好看了。

  若萤见好就收,扬声叫艾清:“你不是她的债主么?也不管管她!天还没黑呢,孤男寡女拉拉扯扯地像什么话!”

  这一嗓子不但吓到了梁从鸾,也让进退两难的陈艾清吃了一惊。

  他狠狠地瞪着若萤,大步走过来,伸手似乎要打人,却没有,而是一把将她拽在了身后。

  分明是一幅立场分明的画面,奈何说出的话却像是在向敌人求饶示弱:“他年纪虽小,到底还是个男孩子,你……你就别戏弄他了……”

  这声“你”就像是赘着个秤砣,听着就沉甸甸的。

  梁从鸾的眼睛出奇地明亮也闪烁得厉害。一向魄力毕露的她此刻倒像个孩子,颇有些手足无措。

  若萤趁机跳出去老远,怂恿同样不知道下文该怎么写的陈艾清:“这个女人就拜托给你了!大概她还不知道咱俩的关系吧?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在下可不是昔日阿蒙,想怎么欺负都成。欺负在下就等于欺负仪宾大人,等于是不给严老面子。”

  面色一凛,又狐假虎威道:“你们最好对我好一点,别忘了,在下在陈大人和严老跟前说话可是极有分量的。得罪我,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你胡说什么!”陈艾清恼羞成怒。

  若萤回头笑笑:“不信你就试试。回头她再找我的麻烦,我就告陈大人去。”

  “你!——”

  “他说的是真的?”梁从鸾的语气忽然怯懦了。

  “别听他虚张声势……”

  风拂过陈艾清的话,飘忽而无奈。

  若萤收起嬉笑,平静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腊月长吁口气。

  “你怕什么?怕她真的会扒光爷的衣服?”若萤不禁好笑道,“怎么可能呢,你当她是什么人……”

  她知道梁大小姐的来意,所以她识相地把陈艾清推了过去。

  她甚至不惜做了一回恶人,就是为了给那两个人制造个假想敌以增加话题。

  但愿他俩不要辜负她的良苦用心。

  六出寺发石阶已经铺设到了山脚下。拾步往上,清爽之气渐渐加深。远处蛙唱如鼓、蝉鸣切切,道侧虫鸣错落,有点将信将疑的意味。

  苔藓山门古,丹青野殿空。

  一进到后院就看到朱昭葵坐在椅子里摇扇乘凉。椅子底下烧着蚊香,身后檐下挂着一只灯笼,灯光昏昧,引得许多飞虫扑闪。

  若萤端手上前,规规矩矩作揖问好。

  他朝她身后瞟了一眼:“二郎呢?”

  若萤少不得解释说李祥廷给朴时敏拉着在家对弈:“二哥说了,我不在家的时候,他会帮着看护宅院。”

  毕竟还有个君四在家里,那可是一颗地雷,不仔细看着可是要出大事的。

  他便问她近来都在忙些什么。

  “终归还是老样子……”

  读书,写字,抓紧时间完成学里布置的功课,临时抱佛脚的话,未免唐突了先生们。早晚还要锻炼身体:射箭、跑步,这个是绝对不能懈怠的,因为一日不练就要手生,三两日不练就会浑身筋骨疼痛。

  李祥廷来了,也带来了一肚子的问题。他喜欢和她探讨学问、交流心得。

  另外,家里还有杂七杂八很多事,就算管不到也得听一听始末,从旁长个眼色,替父母家人查漏补缺。

  听一听家长里短,断一断无头官司,陪着爹娘姐妹说说话、聊聊天,虽然长时间不在家,家里的事却不能一无所知……

  她娓娓道来,他细细倾听,末了,笑道:“那可真是辛苦你了……”

  言下甚是宠溺、心疼。

  “世子呢?怎想起到这个地方来了?”

  他不答反问:“怎么,本王来了你不高兴?”

  若萤没想到他会如此轻率随意,稍稍一愕,旋即应对道:“世子屈尊就此,在下实在惶恐……”

  “一箪食,一瓢饮,虽居陋巷,乐在其中也。”说话间吩咐身后的朱诚,让把近旁的那张椅子掇近些。

  朱诚便愣了一下,而若萤心下也是感到了些许的怪异。

  再近一点的话,岂不就促膝了?

  似乎是瞧出了她的顾虑,朱昭葵笑着解释道:“这边有蚊香,离得太远,小心蚊子叮你。”

  一边说着,一边上下端详着她。看衣冠楚楚,就是个清俊的小后生。但他知道,她在家的时候可不会这样约束自己。就她的住处那样的环境,整个夏天,她都会光着脚走来走去。

  见他的目光并没有让步的意思,若萤只得俯首听命,上前去告了座,口中道:“今年天干,蚊子苍蝇都比往年少得多……”

  话音未落,眼前多出来一封信。

  就着微弱的灯光,只看了看封皮上龙飞凤舞价值不菲的字迹,若萤就不由得勾起唇角。

  信是杜先生写来的,隔一段时间就会写信询问她的近况已成为那老头儿的习惯。每次来信都要拐个弯儿,非要托王世子转交,那老头儿的小心谨慎由此可见一斑。

  除了书信,他还送来个口信。

  “问你几时有空,去京里住上一阵子。”

  在转达这句话的时候,朱昭葵莫名觉得自己的心吊在了半空里,竟有点害怕她的回答。

  正为远方来信感到欢喜的若萤随口道:“他老人家倒是个知心的。不忙,迟不过后年,会试后面连着殿试,届时,在下少不得要去他府邸上叨扰个小半年。也省得另外花钱租房子。但愿到时候他不要烦躁,成天找茬跟在下拌嘴才好。”

  “嗯。”

  这声应承未免有些飘忽,似乎很不情愿?

  若萤敏锐地撩起眼皮,果然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躲闪不及的失落。

  “世子可是拜访过杜先生的府邸?听静言说,那房子有些年月了,也没怎么收拾,住的人又少。以前有人想赁了来做生意,结果因为荒凉得太厉害,都给吓走了。”

  他便给勾起了回忆:“有一年跟着父王上京面圣时,空里去了一趟。那时还好,下人也不少,没说有多荒凉。算来也是十多年了,或许应该再去逛逛,不然后头就没机会了……”

  若萤微笑着点点头。

  老王爷不能一直占着那个藩号,可一旦由他继承了那个身份,就等于是上了一幅镣铐,从此未经京城的那位允许,再也不能踏出封地半步。

  想想也挺可怜的。

  “世子丹青妙手,对于湖海山岳自当情有独钟。又不是寻常人家,没有那个能力和条件,世子就没想过效仿谢康乐徐霞客寻幽探秘?春来揽胜江南,酷暑纳凉五岳,金秋策马草原,寒冬别业南粤,饱览天下美景,遍历世间风俗,岂非幸事!”

  “真有你说的那般自在?”

  “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去。”他拒绝之痛快令人诧异,“太累。走得脚疼看得眼花,不去。”

  若萤当时就语结了。

  可他转瞬却改了口:“不过,如果四郎能跟着的话,那另当别论。四郎博学多才,一路上做着讲解评点,那会有趣得多。”

  这不是玩笑,若萤仔细瞅他一眼,越发确定自己的感觉。

  他表情认真而满含期待,莫名地令她心跳加快。

  “父母在,不远游。在下就有这个心,现在这个年纪,爹娘怕也不会答应。”为防止他抓着这个话题不放,她适时地叉开了话题。

  原本她就是有备而来的。

  她拿出了君四的那份保单,呈给他看。

  他的注意力果然马上就给转移了。

  朱诚见状要取灯笼,给他制止了,别转了身子,就着檐下的灯光前后审视了两三遍,再次面对她的时候,一脸的诧异:“是真的,拿去可以直接兑换。这东西怎到了你的手里?”

  若萤笑笑,却没有要将东西收回来的意思:“自然是某人心甘情愿给的,可不是在下侥幸捡来的,更不是诈来的。”

  当下,便将日间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作了陈述,临了道:“都道这是个好东西,但在在下看来,这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他抬起眼看她一次又一次:“烫么?本王倒没觉得。大概是你年纪太轻,皮儿太嫩的缘故。要不,本王替你先收着?”

  “世子说真的?”若萤一本正经如释重负,“倘如此,那真是帮了在下一个大忙了。”

  他确实很聪明,一下子就猜透了她的心思,而且也很给面子,一点也不拿乔地就揽下了这档子事。

  说到底,这是个难得的好人。

  他这个人手头也还算紧,别的不说,梁从鸾嫁过来的这几年间,为了世子府的大权,可是争了好几次,两口子为此没少吵闹过,可结果呢?该他的,一分也没漏。

  别说梁大小姐气不打一处来,要换成寻常人家,两口子如此生分,恐怕早就分道扬镳了。

  自己的东西不肯撒手,倒不是说他吝啬。恰恰相反,根据她这些年的观察,可以肯定,这个男人压根就不是个贪财善妒的,而且,对于自己府上有些什么财产,他本人根本就没有数,进进出出全都有专人负责,根本无须劳动他费心劳神。

  他也更加不是个喜欢占人便宜的,在她看来,把醉南风托付给他,可以说是目前所能想到的最安全也最令她放心的选择。

  有他这个实际东家坐镇,等闲谁也不敢算计醉南风。且冲着世子府这面虎旗,醉南风的生意想不红火都说不过去。

  “本王明白你的意思了。”他轻轻颔首,凝重的神情下,是激荡翻滚着的对她的深谋远虑的欢喜,“然后呢?你打算如何请得秦九郎出山?”

  醉南风作为一声色犬马之场,以前在怎么有名,终究登不上大雅之堂。可是,一旦镀上了“王世子”这一层金粉,从内外到外,那面貌可就今非昔比了。

  既富且贵,完全可以一洗往日下流,转而摇身变成风流雅致,由一身铜臭,沾染上几分书香墨痕。

  蜜蜂寻芳,苍蝇逐臭,只要醉南风的声名好好的,只有醉南风变成一风雅之士推崇向往的地方,碍于俗情也好,为了利益也罢,秦氏必然会放松警惕,进出醉南风之际才不会觉得颜面难堪。

  到这个时候,她再正儿八经地下帖子请秦九郎出面帮忙打点生意,自然就会顺利得多。

  退一万步说,假使秦九郎出不来,单纯想雇个懂经营、会管理的掌柜的,又岂是什么难事!

  都是混江湖的,没有点眼力劲儿怎么行?秦氏财大气粗,或许瞧不上钟四郎,可是四郎背后的那一张庞大而强势的关系网,秦氏若看不到,那就跟瞎子没什么两样了。

  折好保单,反手交给朱诚,他还不忘叮嘱“仔细点儿”,又安慰若萤道:“终归不用本王跑腿磨嘴,这些小事,你大可放心。”

  刚说到这里,身后忽然卷起一股罡风,“砰”的一声大响,吓得若萤当时就打了个激灵。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呢,就看到一条黑影子客舍中冲了出来,“嗖”地一下子,直截了当地夺走了朱诚手上的保单。

  “可以啊,你们。”

  一听到这阴阳怪气的声音,若萤登时就明白过来了。

  这可真叫人想不到。

  想不到屋子里竟然会有个小侯爷!

  她眨眨眼,后知后觉地抿起了嘴唇。

  倒也不是没有预兆。打一开始,朱昭葵的反应的就有点不大对劲,颇有点含蓄保守的意思,与往日二人相处时放松自如的姿态有明显的区别。

  他让朱诚把椅子掇到跟前,其实不仅仅是出于对她的爱护,大概也是不想让屋子里的人听到太多。

  这个人活得却也辛苦,明明那么尊贵的人,明明可以不用受任何人的任何气,却偏偏遇上了小侯爷。

  不知这个人的心里有没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呢?

  不知这二人的关系算不算是“卤水点豆腐”呢?

  PS:名词解释

  谢灵运(年),原名公义,字灵运,以字行于世,小名客儿,世称谢客。为东晋名将谢玄之孙、秘书郎谢瑍之子。东晋时世袭为康乐公,世称谢康乐。南北朝时期杰出的诗人、文学家、旅行家。

  徐霞客(),名弘祖,字振之,号霞客,南直隶江阴(今江苏江阴市)人。明代地理学家、旅行家和文学家,他经30年考察撰成的60万字地理名著《徐霞客游记》,被称为“千古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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