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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4章 复仇在望


  方才还意兴盎然的老三,突然就噤了口。左顾右盼之际,惊惶之色毕现。

  “过去的事,知道太多也没什么用。”

  若萤细细地品味着这话的深意。为何要否定自己之前的言论?还是说,说过话中隐藏着难以言说的危险?

  “今天爹跟你说的这些事,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了,千万别告诉别人,听到没?也不要跟前头走得太近,没什么好!面上过得去就行了。你还小,架不住给人花言巧语就骗过了。听爹的话,一定不要听信他们,记住没?……”

  若萤郑重地点点头。

  她在想,父亲这番嘱咐,似乎迟了些。如果告诉父亲,她已经在前头那群人的手里吃过好几次大亏了,依她爹一点就着的炮仗脾气,会不会上演一出“血溅五步”的年度大戏?

  所以她才会尽可能地隐瞒那些遭遇。

  与冯恬之父冯大舅视女儿为牟利之工具、自身之保障不同,她的父母是真心地疼惜她。只要是为她好,自己宁肯吃糠咽菜、宁肯割肉哺儿,宁愿豁出性命去以维护儿女。

  她可以笑傲生死,毕竟,丢掉这具皮囊,她还能够以另一种姿态、活在另一个人间。

  但是,做人不可以太过自私。她没有办法不去顾虑这份生养天恩,因为她是钟家的孩子,因为她是钟若萤。

  为了彻底消除父母的担忧,她别无选择,必须要将潜在的威胁斩草除根。

  小打小闹向来治标不治本。

  但要拔除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并非易事。外部的力量固然是必须的,但是还有一种更隐蔽、更具杀伤力且更加省力的途径。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萤看着在指间飞速旋转的毛笔,悠悠道,“千里之堤,却能溃于蚁穴。老宅那边自是不肯放弃目前这蒸蒸日上的好日子。气数未尽,旁人再多嫉妒、再多阻挠,也于事无补。硬碰硬的结果可想而知,须得从里面着手,养一群蠹蚁……”

  “四爷说的是……君四?”腊月惴惴道,“可他现在连自保都难。”

  “我就是要他走投无路。”

  君四身上有不少的谜团,不到万不得已,估计他不会现出原形。

  “白天我教你的,可是办妥了?”

  腊月迟疑了一下:“说是说了,可小的看他的反应,似乎气恼得很。四爷,这能行得通么?虽然他不是什么好出身,可是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盗亦有道,要他打着老鸦山的旗号打家劫舍,这可能么?”

  “白天有小侯爷在场,有些话我不好说的。”若萤冷冷道,“这或许是他亮明立场的唯一机会了。原非良人,还想什么洁身自好?落草已悔,从良不易。我就是要引狼入室,图的是浑水好摸鱼。他愿意不愿意,这事儿都由不得他说了算。他不做,有人做。”

  “就算他能死道友、不死贫道,不还有老鸦山那帮人么?平白无故地给人暗中捅刀子,他们肯善罢甘休?”

  腊月忧心忡忡。

  “你以为孟仙台还有的选择?”若萤轻嗤道,“老鸦山若不作辩解,则正好遂了咱们的心意。四爷我料定他们不会吃这个哑巴亏。今时不同往日,他们胆子也日见肥起来了。这多亏了官府。要是没有先前的那一场较量,他们还得跟老鼠似的,在地下穿梭。”

  腊月不禁轻叹口气。

  “你愁什么?天底下哪里有一本万利的生意?就让他们跳出来抗议好了。但是可惜的很,无论他们作何挣扎,都只会欲盖弥彰。没有人会去相信一帮匪类。当然了,孟仙台不是傻子,这一点,四爷我还真不会对他掉以轻心。经过上次的劫持人质事件,老鸦山应该是试探出了官府的态度与底线。基于目前陕甘一带局势紧张,山东道从上到下的大小官吏们,显然都不想去触今上的霉头。息事宁人成了他们的不二之选。反正,山贼的存在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追究起责任来,现任固然逃不脱,前任也同样难辞其咎。……”

  “这么说,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有冲突了?”腊月不由得窃喜。

  若萤瞥他一眼,继续道:“对于他们而言,隐忍还将持续一阵子。当然,最好是在任期内,大家能够相安无事。你以为都跟李二郎似的,恨不能天天鸡飞狗跳?”

  “那就好、那就好……”

  若萤笑着摇摇头:“你这种想法,纯属自欺欺人。你有没有替孟仙台想过?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在这段时间里,他是会今朝有酒今朝醉呢,还是积极地养精蓄锐?别忘了,他可是行伍出身。趁此机会,加强武备、广蓄粮草、招兵买马以壮大队伍,这才是正经行事。这种事,就算官府心知肚明又如何能够杜绝?这势必就会造成一方敛气屏息,而一方则气焰高涨。从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官府这边算是给他们抓住了小辫子。……”

  这口恶气会让官府十分难受。

  而大部分的世人谁会相信,老鸦山会幡然顿悟、改邪归正?

  “即如此,我就再从中煽煽风、放把火,验证一下彼此的意向与立场,也没什么吧?仇恨已然解不开,再多一点又何妨!沉默啊沉默,不在沉默中灭亡,就在沉默中爆发。纸包不住火,终究有一天,官府会退无可退。而这个时间,将会由我来决定。”

  荧荧的灯光下,她的侧影宛若刀削。

  腊月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一旦再次开战,或许就是血流成河了。到那个时候,普通人倒是可以扶老携幼、远避山林。可是,身处在漩涡中心的四爷及三房,能躲得开么?又能藏到哪里去?

  世人不甘平凡,可一旦名扬天下,何尝不是烦恼的肇始?

  辛苦多年,一夕返贫,万一是这个结果,他又该怎么做呢?

  “怎么,怕了?”若萤若无其事道,“家破人亡、身败名裂这种事,四爷是不会任其发生的。你以为这些年、这么个折腾法,为的是什么?无非是要在独行的小船上多载几个人。跟从前的单打独斗不同,现在,四爷已经不是一个人了。真要到了事无转寰之地的那一天,谁也别想独善其身。养兵千日,为的是什么?所有声称对我好的,总得给个机会表现在行动上,不是么?”

  腊月默然。

  他不知道小主人能做到哪一步,关于钟家的将来、他忽然无比地忐忑。

  不是担心老宅里的那些人不得好死,实在是担心小主人网开一面、刀下留情。

  好了伤疤忘了疼可是世人的通病。

  看小主人对待这些年的遭遇,可谓是一忍再忍。大爷也好、钟伴读也好,不共戴天的意思都那么明显了,可小主人迟迟都没有什么反击。

  果然是因为一家人下不去手的缘故么?

  “与虎谋皮”可能么?

  小主人的手段究竟能有多辛辣?

  “四爷千万不要忘了死灰复燃的前车之鉴……”

  他一点也不同情老宅那边的人。死了好,死了干净。

  要是跟钟老太爷当初的际遇那样,就好了。前头的男丁都死绝了,所有的一切都将顺理成章地归到一人名下。

  管它什么嫡庶,能活到最后的就是赢家。谁笑到最后,谁是赢家。

  若萤深深地看他一眼:“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放心,不是四爷我宅心仁厚,只是时辰未到。欲成事,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说实话,数年前的那场洪灾,四爷我能够平安活下来,说是侥幸,其实还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一来,年纪小,就犯再大的过错,也不过就是一句‘不懂事’就能了的。但若是换作是个成年人,你觉得会怎样呢?亲亲相隐,这可是我新明律法白纸黑字写明了的。不管是谁违反了,那都是不可饶恕的大罪,都是可以当场打死的大罪,又岂会容你拦街告状、陈情告白?正因为沾了年幼的光,所以,当时的李大人他们才会心存怜惜。也正是因为那一点慈悲,才最终成全了我的一夜闻名。而也正因为慑于这点名气,前头的人才会心存忌惮、不敢痛下杀手。……”

  而事实上,也正是从那次事件开始,老太爷等人便对她恨之入骨了。

  说白了,钟若英对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经过了老太爷和大老爷等人的默许。

  也就是说,她的敌人有很多个。要怎么做、才能全歼了敌人,这不是靠武力所能办到的。

  忍、不是怯懦,而是暗中蓄势、等待那个最恰当的时机出现。

  “不会等很久的。四爷我是不会让他们看到我蟾宫折桂的那一天……”

  她所要赢得的光荣,只属于她爱的、和爱她的人。

  腊月不觉就出了神:以前确实听四爷说过类似的话。科举么……

  后年又是大比了。乡试、会试、殿试连着,错过又要等三年。

  这也就意味着,距离跟大老爷他们清算的日子,最多只有一年的时间了。

  一年……

  这一年中,将会发生剧变。而他、是否已经做好了迎接各种突发状况的准备?

  “你以为我的容忍是为了他们?”若萤冷冷道,“很久以前兴许我还有一点怜悯、能留他们一条生路,可惜啊,可惜你们三娘无意中剥夺了他们的这一机会。凡事有利必有弊。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们三娘保护了他们,却害我吃了那么多的闷亏。但归根到底,还是缘于我的妇人之仁。果然是有顾虑便会受其累。”

  “确实呢。”腊月频频点头,“三娘的心,就是太软了。当初我就说,莫非离开钟家就活不下去了么?可三娘就是不听,小的也没有法子……”

  若萤笑了笑:“家里面就数她最大,不听她的,你听谁的?四爷我还不是一样得迁就她?我也知道,自己从小就已经很桀骜不驯了,毕竟这个身子是她给的,就冲这一点,也不能太驳她的面子。”

  这就是所谓的“羁绊”,是门槛也是绳索,更是生命难以逾越的一道鸿沟。

  “既往不咎,算了,不提了。你们三娘那个人,向来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多了,没的惹她生气,反而该听的都不听你的。人哪,即使身处绝境,有时候也很难放弃幻想……”

  “如果这次三娘再反对的话……”

  “不是说毫无保留就是真心真爱。该她知道的,知道也无妨。不过是一个‘度’的问题,把握好了,一切都好。”

  “是。小的就怕她关键时候仁慈,间接害了四爷。”

  随着这两年的日子越过越松活,三娘的心情也随之变好、度量日渐增大。

  这对三房、对老街坊们来说,是好事儿,可是,凭什么要让大老爷那帮人享受这种原囿仁慈?

  明明他们那么狠、那么坏、那么绝情!

  度……

  这倒要好好想一想,该怎么去掌握才能保得一家人和和气气。

  “金叔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若萤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神态略显疲倦。

  腊月机灵地靠近前去,一遍轻轻地替她按摩颈肩部位,一边轻声回答:“四爷交待的事,他已经从济南那边打探清楚了。秦九郎自被捉回家,就给看得死紧。不过还好,秦家并未责罚他。现在市面上流行一种说法,说秦九郎早些年给家人送去南边学习了,所以才会消失那么久。”

  若萤嘴唇翕动,道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

  秦九郎以“流枫”之艳名盛行一时,这个花名和这段历史是否能够凭一两句精心编织的谎言消弭于无形,此事尚需拭目以待。

  “他听说了君四的遭遇后,可有什么表示?”

  君四唯一在乎的人,只得一个流枫。

  流枫是君四唯一信任并愿意托付一切的人。

  或者可以这么说,流枫乃是君四赖以生存的信仰。

  正基于此,流枫对君四的心意,当在必要的时候,为她所用。

  面对她的质询,腊月沉吟了一下。

  老金口述的那句话有点文绉绉,他已记不齐全了。

  “秦九郎说了,不管君四发生什么事、不管醉南风有无前途,他都‘九死不悔’、‘愿依彭咸’。”

  若萤凝神片刻,疏忽一笑。

  她知道流枫的原话了。

  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虽不周于今之人兮,愿依彭咸之遗则。

  他这是借三闾大夫之口,表明自己对君四的忠诚不二呢。

  虽说君四该有成人之美,但在目前内外交困的情势下,她可不认为应该成全这两个男人的惺惺相惜、同生共死。

  人生在世,不该轻言赴死。

  作为同党、逆贼,流枫罪无可恕,但是“秦九郎”却可以借助家族的庇佑躲过劫难。

  这样的“苟且偷生”或许不是秦九郎愿意接受的结果。心有不甘的他,难保不会想方设法逃出来。

  假如他对君四、对醉南风当真情真意切的话。

  她想要保住这个人,不仅仅是为了防止他跑出来坏她的事,也是出于对君四的那点同情之心。

  秦九郎如若遭遇不测,那会给君四造成极大的心理创伤。

  她怕君四会一蹶不振、会自暴自弃、会视一切都无所谓、会变成她手里的一枚弃子,最终导致她不得不改变计划、甚至是偃旗息鼓。

  为此,在君四受伤卧床期间,她曾经就这一问题同他进行过一次深入的探讨。

  PS:名词解释

  1、大比之年—即乡试,每三年在各省城举行的考试。由于是在秋季举行,故又称秋闱。参加乡试的是秀才考中后称为举人,第一名称为解元,第二名称为“亚元”。

  在古代,正式的科举分“乡试”、“会试”、“殿试”三级。

  乡试后的第二年春天在礼部举行会试,又称为礼闱或春闱。参加会试的举人,取中后被称为贡士,第一名称为会元。

  殿试由皇帝主试。参加殿试的贡士,取中后统称为进士。殿试分三甲录取。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第一甲录取三名,第一名俗称状元,第二名俗称榜眼,第三名俗称探花,合称为三鼎甲。第二甲第一名俗称传胪。

  2、九死未悔--语出《离骚》:“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余虽好修姱以羁兮,謇朝谇而夕替;既替余以蕙纕兮,又申之以揽芷;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表达了一种不怕千难万险、纵死也无悔的忠贞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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