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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1章 昔有佳偶


  毫无征兆的短暂沉默,让叶氏的心神为之猛抽。

  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种不能言说的悲哀正迅速地蔓延开来。

  她忽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那种无知的恐惧具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是她所无法抗拒的。

  如果无法对抗,那就只有尽快躲避。

  “这件事,你真应该早点跟娘说。”

  若萤笑了笑:“那个时候还小,说出来怕娘会当我是在发白日梦。我知道,那件事让娘担惊受怕了很久,半夜里在我枕头上面烧香,娘是不知道,每次都给你呛得眼睛疼。当时真想告诉你真相呢……”

  说起往事,娘儿俩不胜感慨。

  叶氏幽幽道:“为人父母的,不求什么大富大贵,但只要儿女平安,就是最大的幸福。我知道你这孩子做事极有分寸,但是你也要记住,凡事没有绝对,也没有一辈子的顺水顺风。遇事三思,方能保得长久……”

  “知道了。”若萤回得轻松,“我这边都很好,娘不要担心。倒是家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清夏那头确定是爹的问题?”

  一提起丈夫,叶氏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以为你爹干不出那种蠢事?从年轻的时候起,你问问,他做过几件正儿八经的事情?不给你添乱已经算是三生有幸了!谎话连篇、敢做不敢当的东西,合欢镇上还有谁能浑过他?”

  若萤丝毫不为所动,沉吟道:“才过两天舒心日子,这就有人眼红气不过了吗?娘消消气,这已经不是追究谁对谁错的时候了。人已经进了咱家门,要怎么相安无事,这才是要紧的。一天不消停,吵闹一天不会停。萧哥儿和天生都还小,成天生活在吵闹中,能学到什么好?”

  “可不是这话么!你以为你娘不明白?你知道为什么我对她一忍再忍?还不是因为你爹!咱有把柄落在别人的手里,这是一辈子都洗脱不掉的!”

  “爹怎么说?承认了么?”

  联想起父亲嘴上的一圈燎泡,想必也窝了一肚子的火,若萤隐隐感到心疼。

  “这种事,你打死他、他都不会承认!他就是那种人,叫唤的动静比谁都大,真遇上事儿就怂成脓包了……”

  “要说是饱暖思□□,也不奇怪。可是娘想过没有,既然爹的胆子那么小,又怎么敢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呢?就好像当初被县衙辞退,都说是因为爹私藏□□。可事实如何呢?不过是某人居心不良的人暗中陷害罢了。爹是个什么人?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一顿饭。有什么好吃的,搁坏了、臭了,也舍不得吃,就为了能捎回家给孩子们。姨娘说的没错,爹是个很小气的人,从来只会往自家划拉东西,谁有本事让他往外掏东西?”

  一席话,说得叶氏的火气消了大半。

  “再者,之前没声没息的,怎么忽然就说有了孩子?娘你最了解爹,咱们就事论事,你说,爹是好色的人吗?”

  叶氏哼了一声:“他知道什么丑俊好歹?两只眼光能瞅见脚前半寸地。你问他成天想什么?一心想着能拾块牛粪、劈柴,还知道什么!”

  若萤点点头:“退一步说,就算是爹一时糊涂犯下过错,娘你能怎样?难不成杀了他?爹再怎么混账,终究还是家里的顶梁柱。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娘你该怎么办?别人会怎么看待咱们?可怜?幸灾乐祸?还是趁火打劫?娘你能够保证合欢镇上的所有人,都会对咱们宽容以待吗?

  还有清夏,我倒是不大了解她,但据说可是老太太跟前很能说的山话的丫头。既有老太太护着,理当心气高、眼眶高。怎么吃了亏反倒不敢吭声呢?酒后乱性这种事儿确实有,但苍蝇不叮没缝的蛋。假如不愿意,当初为什么忍气吞声?为什么不当场喊破?一来能让爹的声名更加恶劣,而来也能保全自己的身子。

  我就奇怪了,到底她看上爹什么了?或者说,她看上咱家什么了?这些疑问,娘都考虑过了吗?”

  叶氏渐渐地冷静下来:“照你说,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怎么可能!一切才刚开始呢。”若萤轻笑,“娘你是这个家里的主母,你要说什么、所有人都得老实听着。上次我就让萌儿带话回来,她没跟娘说?在三房,娘你最大。怎么样让这个家变得更好,娘你一向不是挺有打算的么?怎么到头来连个没名没份的奴婢都辖制不了?家里乱成一团,难道是奴婢的错?不,大家都会说,这是正室不会当家。”

  叶氏的脊背不易察觉地挺直了。

  不可否认,若萤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更给她注入了源源不断的信心和勇气。

  这孩子一贯如此,不动声色却让人能从漫长凛冽的寒冬里,看到春天的阳光和生机。

  “就不为大人着想,娘你看看萧哥儿和天生。都还是有样学样的孩子,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为了他们的健康成长,娘你就算做不到孟母三迁,难道不该给他们提供一个和谐安宁的环境?

  虽然娘为人慈善,但不表示这个家里没有上下尊卑。别说清夏肚子里怀着孩子,就算是生养十个儿子,她也最多就是个小妾。但凡她在咱家一日,就得遵守咱家的规矩。娘你一再忍让,你当这是宽容?不,别人只会认为咱们理亏、会越发肯定这件事是咱的过错!”

  叶氏微微点头,陷入沉思。

  耳畔,若萤的话像是飘落的花瓣,在叶氏的心上激起无休止的涟漪。

  “我倒是觉得无所谓。就算是爹的错又如何?嫡出的是爷,庶出的也是爷。当主子的睡了家里的婢女,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况且,既然前头把人交给了咱们,就表示他们默许了爹的行为。不然的话,就该把勾引主子、败坏家风的东西乱棍打死不是么?在这件事上,爹有多大的罪过?律法上找不出一条不是来!真要追究起来,顶多只能说是作风不端、老太太的教养有问题。”

  说到这里,若萤笑了:“娘你真该好好学学大伯母。你看大伯屋子里一个侧室也没有,说到底还不是大伯母的手段厉害?嫡出的大伯要想收几个屋里人,简直就是小菜一碟。可是他却没有做到,为什么?天下哪有不吃腥的猫儿,这话虽然难听,却也是实情。”

  叶氏给说笑了起来,嗔怪道:“要不说你这孩子鬼,这些大人的事情,你怎么就能知道这么多!”

  笑容顿了顿,叶氏颇有几分了悟:“你说的也是。你大伯母也就是看得紧,不然还真难说。你二伯前些年三天两头纳妾,说是为了留后,可也未免太频繁了。外头的人谁不指指点点?这种事儿最容易攀比。你四叔年轻的时候还不是五划六划地?仗着有几个钱,吃喝嫖赌抽,什么没干过!为这个,你四娘哪个月不跟他打上五六场仗。合欢镇上不能混账,就跑去邻县胡作非为,你四娘一个小脚婆娘,哪里看的住!要不是当舅子的那把菜刀比着的——你四叔家再多八间大屋也装不下吃饭的!”

  说到这儿,娘儿俩一起笑了。

  若萤拈了块绿豆糕递过去:“娘别喝茶,吃点东西垫垫。很多事,慢慢来。一家一本难念的经,各人都有各人的小算盘。是是非非,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说了算的。”

  叶氏面现懊恼:“今天,真不该冲你姨娘动手……”

  若萤不以为然:“打了也好。兴许就有人等着看咱家鸡犬不宁呢。我看姨娘那模样,怕也是憋了一肚子的气。正好寻个由头撒泼发泄一下,也省得憋出毛病来,还要花钱吃药。”

  叶氏嗔怪地瞅她一眼:“你这孩子,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

  “池塘里的渣滓,总要搅动起来才会浮上来。凡事不说不明。就好像树上的叶子,总须听到声音才知道风从哪里来。姨娘若是不能体谅娘的辛苦,就算她辜负了娘你这么多年的维护。”

  “叫你这么一说,娘心里宽敞多了。”叶氏感慨万千,“你是不知道,你不在家那些日子,娘有多烦恼。这些事情能说给谁听?谁能帮忙出个正经主意?还不都得自己藏在心里?”

  “娘真该好好学学府城的姨妈。你看她,不管多大的事儿,就是能想得开。人要长寿,首先得有个好心态。再怎么了不得的事情,过个三五年十来年,还不都看得稀松平常?好像娘以前受过的苦,当初觉得就像是天塌了一般,现在回过头去再看,算什么呢?”

  若萤微微前倾,拉起叶氏的一只手,沉声道:“娘一定要长命百岁,好日子都在后头。等我给娘挣个诰命夫人来当,好不好?”

  叶氏吃了一惊,猛然抬眼,一下子跌进那双幽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她怀疑这只是一句玩笑,但是,若萤这孩子是个爱讲笑话的人么?

  没等她做出反应,耳边又飘来一句更加清浅、也更加震撼人心的话。

  “杜先生来信了,问好。娘不知道吧?先前为了阻止我考试,老头子差点弄瞎我的眼睛。”

  叶氏一个激灵,险些仰倒。

  而若萤的神色却破除了她内心里的最后一丝挣扎与怀疑。

  “娘觉得不可能么?”

  叶氏良久不语。

  “娘知道这件事就行了,也不必过分责怪他。算起来,或许我这么任性,就是源于他的气血呢。所以才会有‘斩草除根’这样的说法,世人都知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叶氏的眼泪哗哗流下来,这一刻,谁也说不清她究竟是种怎样的感受。

  倒是若萤司空见惯,凉凉地安抚道:“娘放心,孩儿不是傻子,刀架到脖子上才有所觉悟。他不会再捣鬼了,上次被我察觉后,狠狠地骂了他一顿。他也是有软肋的人,如果不想死得太难看,最好是收敛一下。”

  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从她的口中说出来,仿佛在说别人家的故事一般。

  叶氏禁不住啼笑皆非:“好歹他也是长辈,你……算了,教的曲儿唱不得。谁是谁的克星,这是用常理无法解释的。”

  若萤嘴角微挑:“娘不必担心,孩儿很好,他也会活得很好。吃了咱家那么多年的酒饭,理当有所回报。”

  回报的方式很多,这投桃报李就是其中之一。

  “假如不是因为他,娘你现在什么身份?做错事,终须要补偿的。”

  在仕途上扶持她,等于是在补偿叶氏。

  作为化解父女恩怨的媒介,若萤的存在是不可或缺的。

  “从被诏回京城的那一刻起,他的后半辈子注定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此尊贵无比的身份,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何其简单!赏赐一个诰命夫人的封号又有何难!”

  叶氏既欢喜、又伤感:“人的命,天注定。娘的命不好,就有些好机会,也留不住。娘老早就知道了……”

  当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不幸就已经初露端倪。

  “你姨妈曾经有个兄长……”

  此话一出,若萤当即忘记了吃茶。

  直觉告诉她,母亲接下来要说的,绝对是隐秘。

  果然——

  “你姨妈家就只有那么一个哥哥。人生的文质彬彬,读书也好,是唐家唯一的儿子,从小被寄予了厚望。只是生来气血不足,未免虚弱了些,吃了很多药都不起效……”

  自来不言怪力乱神的翰林唐鸣世便请了个相士来。

  相士这一看,反倒是看出来一桩天造地设的好姻缘。

  这条红线的一端连着唐家大公子,一端则联系着隔壁府邸的庶出之女,当时还是个懵懂孩童的叶氏。

  当时的叶氏,闺名叫做杜蓁蓁。

  遵照相士的嘱咐,唐家只要在大公子十五岁的时候娶来杜蓁蓁冲一冲喜,就好了,大公子就此便能平平安安活到儿孙满堂。

  这段姻缘是早已注定的,也是所有人都看好的。时常在一起玩耍的杜蓁蓁和唐氏兄妹全都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等着花好月圆人圆满,等着见证一场名门与名门的强强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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