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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1章 考场风波


  一日如一年。

  官府的通知下来的时候,若萤正坐在袁家院子里的槐荫下读书。

  忽然就有隔壁的邻居涌进来,瞬间就把个小院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人人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红光,雀跃之情如火如荼。

  看向袁氏兄妹的目光里,包含着各种羡慕嫉妒,就好像对方捡了箱金银珠宝样。

  经过上下多方的协调与斟酌,最终,若萤通过了准试生员的资格审核。

  此消息一出,那些为此联名上书过的儒生们,齐聚在“万宝楼”好生庆祝了一番。

  但若萤没有出席。

  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推了宴请,请李祥廷和陈艾清全权代表她出席。

  大家都知道她身体不好,因此并没有疑问。但是却没有人能够明白她的真实意图。

  这次的事儿,是李陈二人牵线组织的,最终的胜利果实,理当属于他们几个人。

  一花独放不是春,万紫千红春满园。

  她能力再强,没有强有力的辅佐,便无法走得更远。李祥廷也好,陈艾清也好,明面上是她的兄长,实际上与她、与三房的关系之密切、深刻,远远超出了世人的想象。

  他们是她的亲人,是她必须要看顾并保护的人。

  他们会以她的光荣为傲,同样的,她也乐见他们成为世人拱戴的明星。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无这样的胸襟,便难以有百年的世族、千古的流芳。

  儿子受人尊重与信任,这对于李陈二家的父母而言,难道不是莫大的欣慰?

  给了报喜钱,谢过了众邻的道贺,后面跟着就来了另一群人。

  静言,莱哲,朴时敏,李祥廷,陈艾清,秦文明……

  主人身后跟着亲随,亲随手上捧着贺礼,袁氏兄妹帮着腊月一起,接收礼物、等级在册。

  同时又赶忙伺候净手洗面、点茶奉果,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忙碌,但人人喜气洋洋,宛如过年。

  若萤却没有面上显现的这般愉快,因为前来道贺的人群中,多了一个郑依依。

  至于她为什么会出现,根据无患的说法,是“想来就来了”。

  考取生员这么大的事儿,谁不知道?知道了,冲着彼此认识的份儿,理当亲口祝贺一下,这没什么好质疑的。

  可正是因为这个理由太过于理直气壮,若萤反而不自在了。

  隔着肚皮,她能够清晰地看到郑依依的心思。

  世人说她识大体、懂规矩,多一步不肯走、多一句不肯说。可见,在她心里头,对于为人处世的这个“度”,把握得相当好。

  说得难听点儿,郑依依这个女孩子,就是个有心计的。

  可这种话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说出来。

  看着静言温和地注视着郑依依,看着他对她的低语微行俯首称是,人群之外的若萤感到今天的天气很闷。

  她有一种被抛离的感觉。

  果然多了一个人,静言对她的关注就无法一心一意了。

  对于男人们而言,不论年轻年老,看来都对温柔似水的女子别有好感。

  郑依依一定明白这一点,也明白“大智若愚”“无为而治”。不做激烈的争抢,只以春风化雨,于滴水穿石的精神,最终让“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在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中,最终获胜的应该是郑依依吧?

  也不对,貌似她根本就没有参与战争的资格。

  关于这一点,郑依依无疑是知情的。

  关于她与杜家、与静言的关系,郑依依已经从准婆婆柳杜氏那里了解到了。

  明知道她身份尴尬,没有同情与羞惭,反而当着她的面,对她和她的母亲进行了含沙射影的讥嘲。

  冲这一点说,若萤觉得这个女孩子又并非想象中的那么聪明。

  闺阁秀女,到底心偏眼低。

  假如那个时候,她能稍微表现得内疚一点,哪怕只是做做样子,她钟若萤也定会被她感动,从心底接受她成为静言的另一半。

  若萤暗中叹息一声。

  她知道,自己犯了小心眼了,到底不能心平气和地对待郑依依的到访。

  “四郎可是累着了?”

  察觉到她的注视,郑依依不胜关切地询问道。

  袁仲恰端过汤药来,闻声笑道:“回姑娘,累着不累着,我们四爷的这药就没办法停下。医生一再嘱咐,不让熬夜伤神,可是呢?每晚都学习到深更半夜。你要是催他,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可就是动也不动。”

  郑依依微笑道:“你说的,我能理解。这就跟我们绣花似的。有时候赶得急,一门心思地就想尽快完成。那个时候,吃饭睡觉都顾不上,也睡不着。”

  “所以说,这叫什么来着?术业有专攻,对吧?”

  袁仲笑着附和道。

  若萤默然吃药,借由汤药的苦,没了心下的痞块。

  她读书确实用功,可郑依依做女红同样勤奋。

  谁也不比谁差。

  那么温和无争的静言,怎么就得了这么一个锱铢必较的未来枕边人呢?

  这样的性格,对静言的未来真的好么?

  静言将来,会不会变成一个“短车辕、长麈尾”的主儿呢?

  要真变成了那样,还不如给她胳膊来上一刀的痛快。

  最不爱热闹的朴时敏,今天也很高兴。

  参观完了袁家里外,他当即决定也要搬过来住。

  他要是过来了,北斗必然也要跟着来。

  为此,袁昆必须要将原本并不宽敞的房屋重新改装,在已经变得很狭窄的隔间之间,再度立起一道墙壁。

  不然的话,就只能住到厢房里去。

  厢房里有老鼠,蜈蚣,蝎子,天不黑就要点灯,根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

  饶是条件如此恶劣,朴时敏也毫不嫌弃。

  若萤看着他,眉头紧锁。

  别人不了解这个人,她可是门儿清。

  别说是厢房了,就算是茅房,他也能答应得痛痛快快地。为什么呢?

  因为他压根就没打算真的住进去。他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搬着铺盖睡到她的炕上去!

  她已经无法确定这个长不大的男人究竟是真的幼稚,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的世界,只有他自己。即使是她,充其量也只能算是在他的城墙外徘徊。

  跟他争竞这种问题,简直没有任何的意义。

  无赖是不能以常理来对待的。

  袁氏兄妹却对此十分欢迎。身分低贱的他们,能够结识到这么多鼎鼎有名的大人物,以后出去卖唱献艺的价码,岂不是也要跟着水涨船高?

  天底下,谁能抗拒得了金钱的诱惑?

  此事既已商定,袁昆当即陪着北斗去了一趟莱哲的小教堂,把朴时敏主仆的行李搬了过来。

  然后便是安排饭菜。

  来客们凑了分子钱,交给袁昆和腊月几个,出去置办了酒菜。

  这边,袁仲指挥李文几个,把屋子里的大方桌抬到院子里,又从左邻右舍处借了些碗筷条凳,张罗起好大的一张席面来。

  这一顿饭,足吃到戌时。

  所谓“戌”,人、戈会意,持戈守护。

  对于若萤而言,取得生员考试的资格不过是千里之行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更加严峻的考验。

  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的日子就定在一天后。

  很紧张,她连犹豫的机会也没有。

  临近大考,她甚至连复习的时间也没有。

  一天的时间,大概也就能让她饱饱地睡一觉。

  临别的时候,一种沉重胶着的气氛弥漫在众人之间。

  时日无多。

  或功亏一篑,或一举成名,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大家都会一路同行、共同承受各种煎熬。

  “放心吧,四郎没问题的。”

  唯一不受此事干扰的朴时敏迫不及待地赶众人离开。

  言行一如小儿。

  没有人把他的话当回事。

  倒是若萤,就着微弱的灯光,细细地瞅了他好几眼。

  仿佛是心思给看穿一样,朴时敏反身抱住她,扭股糖似的磨蹭着,想要借此分散她的注意力的企图昭然若揭。

  若萤禁不住笑了笑,低声道:“不用你说,我这次也必定是要成功的……”

  这是她的信心所向,不是他泄露天机的结果。

  这是府学季考的日子,也是伏假前的大总结。

  对于大多数府学生员来说,此次的考试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因为,今年随同他们一起应考的,多了一个人。

  钟若萤,钟四郎。

  一个既陌生却又非常熟悉的人。

  一个没有上过一天学,却早已经凭借着出众的才华而成为话题热点的人。

  他们这次的成绩,将会成为一个标杆,用来衡量他们与钟四郎之间的距离。

  这次的考试,每个人心里都攥着一把不服气。

  寒窗苦读多年,难道竟比不过一个乡野小子?府学人才济济,焉能让一个没名没分的小子占尽风光?

  因此,季考尚未开始,府学上下已然是人心所向、千夫所指。

  没有人再提起那个名字。

  “钟四郎”之名宛如禁忌,被刻意地隐藏在心,又如鞭策,时刻不忘。

  与众生员不同,若萤的考场被安排在了明伦堂外。

  此刻的她,仍旧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身份。

  天作幕,地为席,暑气浩气充斥周边。左右无依,前后无靠。

  这就是她眼下的处境,看似简单,实则含义深刻。

  这份特殊性,毫无疑问地让她再度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与学堂内的严肃凝重不同,此考场却聚集了大批的围观者。

  尽管大家都知道考场需要肃静,但那一双双灼灼眼睛,就如同现场点燃的成片野火,怎会影响不到应试者的心情?

  也都知道要保持安静,但那不自觉紧握的双手、抿紧的双唇,无形之中透露出来的沉沉压力,岂会干扰不了应试者的稳定?

  这等于是给应试者凭空增加了几分难度。

  主持此次考试的相关人等究竟有没有这种想法,当此时,身处漩涡中心的若萤根本没有闲情去琢磨。

  望着面前齐整的文具,她唯一能想到的是:这可是她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呢。

  第一次赚钱,是一个人立足于世的证明;

  第一次远行,是一个人独立存在的钥匙;

  第一次恋爱,是一辈子不能忘记的领悟;

  ……

  第一次,意义非同小可。

  但这份感慨很快地就被人群的一阵骚动给粉碎了。

  一声高呼自窃窃私语的人群中拔地而起。

  钟四郎是个女人。

  “钟四郎是个女人!”

  呼喊声短促而仓皇,就像是乡村的夜间,随手放火烧人草垛性质恶劣的刁民。

  以一时心血来潮,引发集体混乱。

  人群于一怔之后,旋即哗声大作,势不可遏。

  上方端坐的几个人,包括知府、卫指挥使、丁提学官、府学教授、训导等,不由得面面相觑。

  “是谁?谁说的?”

  坊间传言,谁能指认得出元凶来?

  但是,这个问题却无法叫人一笑而过。

  询问当事人的话,明显不能服众。

  好在有当事人的诸多至交在场。有这些人作证,足以消除不实传言的影响吧?

  第一个被问到的是柳静言。

  身为医者的他曾经救助过四郎,理当最具有说服力。

  给这个突然的变故惊到的静言就这么被推到了人前。

  耳边议论纷纷,眼前众目睽睽,如泰山压顶、如置身熔炉,而他却尚未回过神来,又哪里能够张得开口?

  再怎么愚笨,他也感受到了喊话者的险恶用心,也很清楚,自己的只言片语将会对整个事件、对若萤的生死起到怎样的一个决定性的作用。

  他僵硬地伫立当场,心下彤云翻滚、愤怒喷薄。

  他恨那些兴风作浪的人,恨上天捉弄没有把若萤生成堂堂正正的男子,更恨自己面对困境竟无计可施。

  明明跟若萤说好的,会保护她前行,会庇佑她平安,可实际上呢?

  当她陷入危难的时候,他在做什么?

  说什么他曾经数次救助过她?分明是她愿意,他才有那样亲近呵护的机会!

  他是医者不错,却医不好若萤不爱红妆爱儒冠的热烈之情,医不了世人嫉妒陷害见不得人好的劣根,医不好自己遇事手足冰凉情绪几近失控的毛病;

  ……

  他不能保持沉默,因为沉默很容易被人误解为默认。

  他必须得说点什么。

  事关若萤的生死存亡,他宁肯自己做个昧良心的人,也不想让若萤受到伤害。

  PS:名词解释

  短车辕、长麈尾:东晋王导虽官居宰辅,却是个怕老婆的主。他曾背着老婆养了个小妾,结果被老婆发现了,赶来兴师问罪。

  正在与人高谈阔论的王导,得知老婆前来,赶紧赶着牛车逃跑。

  牛车无法跑快,王导很着急,麈尾也当了鞭子用。偏偏车辕很长而麈尾很短,牛屁股够着很费劲,自己急得要命,旁人笑的要死。

  后来有人编了个段子,建议将来要给他加九锡,有两种东西是一定要给的:短车辕、长麈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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