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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4章 君四救命


  实力悬殊的战况很快就告一段落。

  李祥廷被二吕一左一右夹在肋下,只剩下蹬腿呼喊的份儿。

  “若萤,若萤!”

  他大声叫着,一边跟二吕打着商量:“二位叔叔,等我跟四郎再说两句话好不好?就两句!”

  二吕置若罔闻,一径往前,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

  “我不能把四郎一个人丢在大街上……若萤,若萤,要不你跟我来,等到了家,我安排人保护你,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成……”

  “不用这么麻烦了。”

  随着这一声,人群后慢步走出来一个人。

  是钟若英!

  尽管来自乡野,但是不可否认,在一群乌合之众中,他依然是一颗亮丽的星星。

  钟家子孙自祖上承继而来的姣好形容,使得他们能够在不期然中,获得别人无端的喜欢与信任。

  是的,就如同小侯爷,即便是一无是处,但凭着那副让星月黯淡、女人羞惭的姿容,走到天涯海角都不愁饿着、冻着,无论在哪里,都会有人疼爱、有人怜惜,有人慷慨解囊,甚至是甘愿舍身忘死。

  但是,若萤却很清楚,这张俊秀的面孔之下包藏着的是怎样的一幅肝肠。

  她本能地想要靠近李祥廷,却已经来不及了。

  钟若英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在下钟若英,是四郎的堂兄。由在下照顾四郎,阁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李祥廷浓眉高挑,几乎是毫不客气地质问道:“你是谁?请恕我眼拙,认不得你。”

  二吕打断了他的话:“人家兄弟的事儿,二爷你一个外人就不要操心那么多了。快走吧,别让老爷等急了。”

  “等等啊等等……”

  后头的话已渐不能闻。

  若萤静立不动。

  事实上,她已进退无路。

  现在的她,能够真切地感受到来自三方的隐隐杀气。那是一种欲啖其肉、寝其骨、剥其皮的深沉怨恨。

  夕阳已落至山墙之下,消瘦的黑暗即将会随着所吞噬的万物数量的增多,而逐渐变肥,直至变成欲壑难填的漫漫长夜。

  她眯起眼睛,警惕地凝视着正前方怡然自得的那个男人。

  这就叫“冤家路窄”吧。

  怎么就没想过呢,都是一个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就算她不想见到这个人,但是,如果对方执意要见她,然则她又能躲避到哪里去呢?

  从对方所展现的姿态中,她看到了自己宛若笼中小鼠一般的瑟缩模样。

  是的,对于这场对峙,对方似乎已十拿九稳。

  而情势似乎也确实如此。

  若萤的余光丝毫不敢懈怠,同时瞄准来自另两方的威胁。

  凭借地上的两道黑影的移动,她小心地揣测着对方的意图与举动。

  当此时,随着四下围观人群的散尽,她毫无疑问地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身边的这三只恶狼,想要裹挟她的话,简直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她唯有静立不动,从头到脚,每根毫毛都竖立如剑戟,全副待命。

  她提醒着自己不要妄动,因为她很清楚,眼下的僵持不会持续很久,但保持稳定,是她唯一能做的,也是她所能拥有的不多的机会。

  思考出路的机会。

  她感受到了深深的屈辱,为已被敌人在心里无情地践踏与折磨,更为他们肆无忌惮的言语上的侮辱与侵犯。

  汪大胖手执一把小刀子,雪似的刀刃一下下拍打着掌心。那噼啪的声响,犹如竹片击打皮肉,是衣衫尽褫的斯文扫地一般的折辱。

  他的声音像是抹了猪油,又像是一潭死水上浮着的油汪汪的绿苔,散发着邪恶与肮脏。

  “真没想到啊,四郎,你在外头的名头居然这么响亮!都在说‘拼命四郎’如何如何,我还不相信呢。原来,还真是你呢。这就怪了,你不是个女吗?怎么忽然就变成男人了?钟若萤,你到底是男是女?”

  “要知道是男是女,这还不简单?摸摸他有没有蛋就完了。”

  哈哈大笑的是一个方头方脑、上下一般粗的家伙。

  若萤认得他,是老太太房里专门伺候拉撒的马婆子的宝贝儿子。

  此人绰号“碌碡”,据说力气大得能搬得起碌碡,而且长得又很像那东西。

  这是个少根筋的家伙,成日里就只知道吃饱不饿、倒头就睡。

  因为自小在老太太那边长大,心眼里就只认得那几个管家的主子。出得门来,横冲直撞,浑没个规矩道理。甚至于饿了的时候,看到什么随手抓了来就吃,犹如在自家一样。

  而别人因为忌惮他傻愣,出手无状,加上又畏惧他身后的钟家,因此,往往是敢怒而不敢言。

  就是这么个一无是处的傻瓜,而今却成了钟若英的跟班。

  当此时,若萤暗里不由得对钟若英的城府高竖拇指。

  确实,世间并不存在真正的废物。所谓的傻子,只是偏见。

  茅草虽然纤细,却能割伤皮肉;看不见的灰尘,能够让眼睛流泪不止。

  傻子无欲无求,用得好的话,那就是戳不穿、烧不烂的“无欲则刚”。

  有这傻子作挡箭牌、投路石,倒比那些凡事喜欢计较、贪生怕死、反复无常的机灵鬼,更好使些。

  对若萤而言,鬼的滑的她不怕,大不了就是玩儿心眼。但是,对于这种二愣子,她心里颇多忌讳。

  不管是汪大胖,还是碌碡,其中的任何一个,一只手就能掐死她。

  这就是眼下她的处境。

  对于极有可能发生的“过失杀人”事件,她不能不防。

  况且她并不能确定,钟若英没有这种“借刀杀人”的念头。

  她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到忍无可忍的时候,势必就要分出个高下、拼出个死活来。

  那么,要采取何种方式,才能突破这腹背受敌的包围圈,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呢?

  斗智、斗狠,她几乎没有任何的胜算。

  钟若英摇着扇子,目光巡视着四周,嘴上飘着不冷不热的风凉话:“四郎怎不说话?果然而今混得好了,眼眶高了,就看不到我们这些人了。好歹我也是你的兄长,你就这么个态度?三娘平日里,就是这么教的你?哦,这话不对!四郎泥可不是一般人,一般人谁能教得了你,对吧?你这个样子,是想告诉大哥,你很讨厌我,是么?”

  他嘴角微抽,笑得不阴不阳:“自来济南,咱们可一直都没好好说句话、叙叙旧。四郎可能忙得顾不上,可为兄的却是一直都惦记着四郎哪!怎么,你不信?为什么你不肯相信为兄呢?难不成以前为兄对你做过什么坏事?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对吧?再说句难听的,你有什么值得为兄嫉恨的?”

  若萤眯了眯眼,身体的某处隐隐作痛。

  她知道那是什么原因。

  那里,曾经被两枚钢针刺穿过,而实施这一罪恶的,正是面前这个貌似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的男人。

  相信?

  要她相信他,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田埂上的死命一摔,水井畔的哄骗利诱,六出寺的佛前询问,暗夜里的乖张放浪,更换药渣害死冯恬的毫不留情……

  这才是描画细致的皮囊之下的真相,是只有她看见、听见、知道的真相。

  而他要做的,就是掩饰这一切,为此,他势必要对她赶尽杀绝。

  对此,她无法心存侥幸。

  对敌人慈悲,就是对自己残忍。

  她没有这么善良,也不允许自己如此愚蠢。

  就如同现在,他跟她说这些话,除了打击之外,焉敢说不是在等待时机?

  一个最恰当、最不易惊动别人就能将她干脆利索地干掉的机会。

  “说,你到底是男人女人?”

  汪大胖耍着小刀,步步靠近。

  “四郎是骗子,三娘是骗子,骗过了我们所有人……”

  碌碡鼻孔喷着粗气,满面仇视。

  折扇停止了摇晃,扇面上的那对眼睛眯紧成刀刃。

  如何避免顾此失彼?

  如果他们群起而攻,她该出那只手、护住哪一处?

  权衡只在一念间。

  当汪大胖的一只手伸过来的同时,若萤也已经积蓄起了浑身的力量。

  汪大胖的一张脸都要笑烂了,手下真实的把握告诉他:他抓住了仇人!

  曾经所受的恐吓与打击,终于能够报复回来了!

  他一直都在等这一天,一直!做梦都想要把钟四郎大卸八块!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将手中的手臂捏碎成渣渣。

  但是预想中的惨叫并未出现,反而是他,被小腿上的一阵剧痛瞬间夺走了意识。

  依着若萤的本意,是想攻击他的□□的。

  这么多年了,这个人始终没有向好,反倒有变本加厉的趋势。

  这就是一个祸害,就如同他老子当年那样,仗着一把杀猪刀,横行乡里。

  上梁不正下梁歪。

  尽管她教训过几次,但很显然,他并未深刻反省、改邪归正。

  暂时的销声匿迹不是大彻大悟变老实了,而是蓄谋着翻盘的机会。

  比如说眼下。

  对于心性本善的人,引导和等待是值得的。但对于性质恶劣的人,假如放任自流,那就是对社会对人群的不负责任。

  这种人,缺的就是一个能够从心理上制约其一辈子的人。

  她不介意担负起这个责任来。

  既然他们懂得装傻卖痴来攻击她,她又怎么不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要她的命,得先拿自己的命来换!

  所以,她一开始先就算计上了对方的双腿之间。

  她要让汪家断后,就像当初钟若英试图将她摔死一样。

  都是意外,不可以么?

  但是,两下子身高上的差距,迫使她不得不放弃了这一打算。

  她狠狠地踢中了对方的膝盖。

  这一脚不可谓不狠,汪大胖当时就大叫着跌坐在了地上,抱着受伤的一条腿,号啕大哭。

  碌碡吃了一惊,扎撒着手不知所措。

  钟若英腾然变色,气急败坏地怒斥那傻子:“愣着干什么?抓住他!”

  碌碡倒是听话,双手如箕,作势要将若萤抄起来。

  而此时,若萤尚未从与汪大胖的角力中缓过气来,眼见一个庞大的身影压下来,一颗心迅速地坠向深渊。

  她知道,她输了。

  这场斗争的结果,从一开始就一清二楚。

  她甚至无法将这一过程延长哪怕一口气的时间。

  她听到了自己的叹息声。

  这一刻,她什么都没有想,整个身心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包围着。直到——

  “是四郎么?”

  只有简短的几个字,却不啻天纶之音,将阴冷的黑暗倏地切开,洒下来大把的光亮。

  “君四爷!”

  连若萤自己都未曾察觉,她的这一声回应有多么地急迫、喜悦。

  唯恐答应得迟了,自己就会跟这个人世诀别一般。

  车轮碌碌,碾压在心上,居然说不出的舒坦。

  第一次觉得牲畜的腥臭也并非那么不能忍受,反倒有种很亲切的感觉。

  而车上的男人,也是第一次看着觉得那么地顺眼。

  那做作夸张的宽袍大袖,那黑白参半飘飘似仙的长发,那没羞没臊的裸足袒胸,第一次具备了魏晋风骨、林下风雅。

  而他的凝视,也从未曾如眼下这般令她感动,热血沸腾。

  这一刻,她发自肺腑地承认,这个男人不但外表迷人,本性也是善良可爱的。

  “怎么了,四郎?你又在跟人打架么?这次又是因为什么?是不是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

  君四一本正经地询问着,目光逐一扫过眼前的诸人。

  当视线落在钟若英的身上,后者迅速地展开扇子,半遮了脸面。

  目光落到碌碡身上,眉峰不由得一蹙:“容在下多嘴:就算再有不是,三个打一个,总是不大好吧……”

  若萤哼了一声,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而后抻了抻直裰:“四爷怎么不说,是有人嫉妒在下太过于出类拔萃,试图打压呢?”

  君四朗声大笑,扇子骨敲得车窗当当响:“是了,这大概才是实情吧?四郎而今可是山东一绝呢。就我所知,想见四郎一面的人,都已经排到年后了。在下何其有幸,能在这里遇见四郎,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缘分?”

  笑容一敛,看向她的身后:“你的人呢?你一个半大孩子,眼看天就要黑了,怎么敢一个人满大街溜达?人怕出名猪怕壮,你就不怕给人麻袋套了去换钱?”

  若萤从善如流:“腊月去安平府办事,在下刚从指挥使大人家里出来,原本跟李家二哥在一起,结果因为他家里有事,临时走了……”

  “巧了,在下刚好要去安平府。四郎打算去哪里?要在下送你一程不?”

  “那就多谢四爷了,在下也正好要去安平府。”

  “这可真是,相请不如偶遇啊。四郎,请吧。”

  君四弯下腰来,伸出一只纤纤素手。

  借着这股力道,若萤宛若一只飞燕,倏地跃上马车。

  “那这几位——”

  君四略显踌躇地看了看车下的几个人。

  “有缘自会再见的。”

  若萤冷冷地回了一句,淡漠地扫过那个始终不肯以全容示人的男人。

  钟若英,今天这笔帐,她记下了。

  “走吧。”

  君四的声音跟着冷淡下来。

  就在他打算退身之际,忽然觉得四郎的身形顿挫了一下。

  “怎么了?”

  “哦,没什么……”

  这一问一答相隔了一段时间。

  若萤眨了眨眼,心神仍旧漂浮在外。

  她怀疑自己才刚似乎错过了什么,因为钟若英突然很反常地朝着一侧看了一眼,并且点了下头。

  那感觉,就好像是在跟什么人打招呼一般。

  她抓住了那转瞬即逝的时机,顺着钟若英的目光望过去,却在不远处的拐角处,捕捉到了一个黑影。

  一闪而逝,快得几乎来不及眨眼,快得让她几乎怀疑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一个拐角,一个黑影,不知怎的,就如烙印一般留在了她的心底。

  那个黑影是男是女?是路人还是钟若英的同伙?

  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钟若英的那一记点头,到底是什么意思?寻常的招呼还是心领神会的呼应?

  那个黑影……

  似曾相识……

  假如能够再见,她一定会想起些什么的,也许……

  呼吸渐渐紧迫,世界渐渐逼仄,不是因为来自心上的阴云笼罩,而是君四轻车熟路般的搂抱。

  车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就原形毕露了,一把将若萤扣在了身前。

  隔着彼此单薄的衣衫,彼此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与脉息,这种情形,只有情人之间才可以发生。

  当此时,两个人耳鬓厮磨、呼吸纠缠,衣衫重叠、熏香交汇,此情此景,说不出的亲昵、道不尽的旖旎,如醉如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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