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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2章 那是王爷


  这一老一少,虽是初识,但却彼此心中锃亮。又惟恐一语不慎,走漏了心声,因此,便只管捡一些无干痛痒的话来说。

  若萤便询问起刚才那套拳法的来历,文士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修习是一件颇费时日的事情,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种就别指望会有什么收获了。”

  若萤点头表示认同:“这倒是跟做人一样的道理,须得细水慢流才好。看大叔这气色、这发色,恕小子妄言,说大叔今年三十出头,大概没有谁会怀疑。要就这么坚持下去,恐怕到七老八十的时候,单看外貌,恐怕至少得比同龄人年轻二三十岁。这大概就是修道修禅之人往往高寿且面入童子的原因吧……”

  她说的却是实情,而对方一直以来也正为这幅形容感到骄傲,因此,听了这番赞赏,越发开心起来。

  别人说好话,他总是感觉含有谄媚的意味,偏偏这孩子有些特别,一举一动都叫人觉得真诚无比。

  但传闻中,这却是个很有想法的小家伙。

  李知府更是以“百年之内,独一无二”来形容他。要真是那种一眼就能望到底的,岂能担此殊荣!

  “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心里一高兴,就想表现自己。

  能够收一个优秀人才为徒,这大概是所有为师者的最大心愿吧。听说,李府的大郎一直想要把这孩子弄到手,能不能成姑不论,单说眼光的话,大郎还是不错的。

  若萤笑着摇摇头:“大叔的好意,小子心领了。我早就想过了,要学习这个,还是等年纪再大些吧。目前我有其他的锻炼方式,而且,觉得骑马射箭更适合自己。”

  顿了一下,道:“许是年纪轻,沉不住气。要是老老实实地坐上半天,除非是看书写字能够做到。以前也试着练习过气功,最终还是半途而废了……”

  文士不由得面色微变:“你倒是胆大!就不怕走火入魔?”

  若萤笑了笑:“早先就有人提醒过了,说练不好的话,会变成疯子、傻子。那时候哪会相信?非要亲自试过了,才会死心……”

  “结果呢?”

  “开始打坐的时候,说要眼观鼻、鼻观心,可是,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坚持了一阵子后,才学会了闭上眼睛,假装在身体里画圈圈。后来,又假装有一口气,用意念指挥这口气,在身体里走动,从头到肚子、到丹田、再到脚下……”

  文士微微颔首,面露赞赏:“你倒是聪明,居然找对了路子……”

  “是。虽然当时没有人教,但是,依据书上所记载的,我个人觉得,这样做是对的。”

  “最后怎样了呢?”那文士好奇不已。

  “都说练气功能打通任督二脉,打通没打通,我也不知道。就是那阵子总是虚恭,委实有些尴尬。因为怕闹笑话,便没敢再练下去……”

  那文士便大笑起来,边笑边摇头:“已窥得门径,却止于门首,可惜、可惜了……”

  “不会啊,”若萤郑重道,“也并非一无所获。起码将来想要再拾起来的时候,就不用那么辛苦寻找入门之法了。况且,我听说,走火入魔的多是成年人,因为随着年龄的增长,杂念也跟着丛生。而打坐的时候,又最为忌讳有杂念。倒是年少的时候,单纯无忧,入门反倒要快一些。”

  那文士频频点头,连道“有理”。

  当下,两人便从这养生之道上说开来,说到洛书易经,说到黄老之学,又说到徐福东渡、凡人成仙……

  从药食同源、阴阳相济,直说到五行相生相克……

  若萤原本博学庞杂,又与黄柏生和静言相处日久,耳濡目染,于药食五行上颇多了解。

  至于那文士,谈吐高雅、见闻深广,时有美言警句。

  于养生一事上,这一老一少所见略同,你来我往之际,彼此惺惺相惜、相见恨晚。

  “我一直以为,年轻人都不喜欢谈论这些事……”

  若萤笑道:“大叔这话说的,倒像是你年纪很大了似的。在小子看来,像大叔这样的,才是世间最有魅力的男人……”

  那文士便斜乜了她一眼。

  这一眼颇熟悉,让她油然联想起了王世子的那张脸。

  王世子的相貌,应该是过多承袭了王妃的五官,威严不足,温和有余。

  倒是偶尔出现的某些小动作,跟面前的这位十分相似。

  比方说傲气,再比方说挑眉、侧目,从骨子里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气息。

  她看得懂这文士的意思,似乎是在有意考她的点评。

  才多大的人,认得几个好男人?怎么就敢评头论足?就不怕见识浅薄、贻笑大方?

  若萤却是不怕的。正因为她还小,说错话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不是么?

  童言无忌,这正是她的一张所向披靡男女通杀的通行证。

  “小子认得一个叫金玄的大叔,跟大叔差不多年纪,应该算是个很俊的。不管走到哪里,总有很多女人追着要跟他好。听说他去逛窑子,女人们都不肯收他的钱……”

  她说得煞有介事,倒把边上的内侍们憋笑憋得脸通红。

  那文士摸着嘴唇,眉开眼笑地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就是不知道,那人居然还有这些荒唐故事。

  幸而今天听说了,回头得拿这个狠狠地打击一下那只油光水滑的老狐狸。

  若萤却摇摇头,给出了不同的看法:“金大叔虽然好看,但在小子看来,其言行太轻浮,而且,简直是邪乎得要命。这种人,也就骗骗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但有点见识的,尤其是那种有点阅历的少妇,她们才不会看上眼呢。”

  “何以见得?”

  一个孩子,当众谈论男女□□,虽然怪诞,但不可否认,其看法倒也有些中听。

  若萤挑起眼皮子,道:“不够内涵啊,不可靠。偏偏他又是是阴阳署出来的,试想一下,成天跟神鬼打交道的人,他的话有几成真、几成假?这些事,仔细想想的话,还不够令人心惊的?你以为在他眼里,你是闭月羞花,其实呢?见惯生死的他或许看你就是一堆骷髅。”

  那文士的眼中闪现出刹那的惊诧:“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相者,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他再度端详着面前的少年,一如初逢。

  他惊诧的不仅仅是对方说出的这番话,更震惊于对方的透彻与深邃。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空即是色。这几句话,人人都会说,但是能够深刻领悟的又有几人呢?

  宠辱不惊、处危不乱,如若没有一颗玲珑剔透的心、坚如磐石的心、大彻大悟的心,焉能做到?

  这少年既然能够做到,是否就意味着,他已经具备了这样的一颗心?

  因为看得透、望得远,所以,才不由人不信任、痴迷?

  想来,这似乎正是人之常情。就如同对春花的爱恋、对高山的仰止、对穹宇的敬畏。

  他不敢小觑了他,尽管只是个孩子,尽管谈论的是与年龄不相称的话题,但他却不能不认真以待、细细思忖。

  能够找到一个说得上话的人,并不容易。能够天文地理阳春白雪地畅所欲言,更是生涯之幸。

  不敷衍、不迁就、不畏惧、不冒失,这孩子,倒比那帮老清客有生趣的多。

  “以你之见,我算是哪种呢?”忽然就很想知道,自己在他心目中是个怎样的存在。

  这话一出口,自己不禁暗中自嘲地笑了。

  修炼了这么多年,到底没能去掉这患得患失的毛病,说到底,他还是一介凡人哪!

  若萤端正地审视着他,稍稍组织了一下语言:“依小子愚见,大叔这种,才是最迷人的。如同上好的西域葡萄酒,越陈越香。内外兼修,看着就很可靠,温柔又善解人意,给人一种很安全的感觉。要知道,这‘心安’二字,说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多少人,穷其一生寻寻觅觅,终究惴惴难安……”

  那文士深有同感地喟叹道:“人生无常,心安即是归处。确实如此……”

  气氛似乎又要僵化的趋势。

  而此时,若萤忽然中断了谈话:“对不起,大叔,有人找我来了。”

  远远的荷花彼岸,依稀飘来朱诚的呼喊声:“四郎,四郎?……”

  那文士并不挽留,任她起身告辞,笑眯眯地目送她的身影最终没于翠盖亭亭之中。

  “王爷……”一旁的内侍小心道,“看来,四郎是好了。”

  “嗯。”

  “真是个懂事的,又会说话。谁有这样的孩子,是谁的大造化。”

  嘴角扬出一抹不屑,却另有所指:“本王早就说过,金玄那厮流里流气,如何?不是偏见吧?世人都给他那张脸欺骗了。”

  “能跟王爷想到一处去,这钟四郎真不愧是个人才……”

  “小的听过他的那篇《时弊论》,不瞒王爷,在那之后,小的连续几日做梦,都吓出了一身汗。这天底下,怎么就有这么胆大的人呢?难怪那么多人都不相信,那篇文章是他做出来的……”

  鲁王无意识地拨弄着大拇指上的金玉扳指,沉声道:“有胆有识,若再有运气,这个人、前途无量……”

  “所以说,世子和侯爷都是有眼力的。”内侍们与有荣焉地纷纷道。

  鲁王却哼了一声:“那就是两个笨蛋!给个棒槌当真使。瞅见点好的,就想着弄到手。弄到手就能守得住、守得牢?聪明的,就该跟人好好学学,把心眼儿、智慧,全都装进自己的脑袋里,那才算是自己的,那才叫富有!”

  “是是是,王爷说的,都是最有道理的……”

  “你们也是,除了会拍马屁,还会什么?哼……”

  “……”

  若萤静静地看着对面的人,一任他上下打量。

  “才刚做什么去了?”朱昭葵显得有几分紧张。

  若萤便称见到了一个俊大叔,说了会儿话,吃了好吃的糕点,喝了两碗好茶。

  那感觉,就跟阮肇遇仙一样,美好得叫人不敢相信。

  她适时表现出的惘然与回味无穷,打消了朱昭葵的某些顾虑。

  他携了她的手,暗中下定了决心。

  “那是王爷。”

  “哦。”

  平静的回应如无纹的水面,亦会倒映出安详的景物。

  这让他愈感踏实:“那里是王爷每日练功的地方。只要是好的天气,都会在那里呆上一会儿。”

  “但愿我没有打扰到王爷。”若萤微笑道。

  “不会的。”

  他的回答显得有些急迫,倒像是惟恐她介怀似的。

  若萤便笑而不语。

  她当然知道不会,从她意识到这里是王宫深处的那一刻起,就大概领会到了王世子的用意。

  做儿子的既有心安排她晤见自己的老子,肯定是事先就已经做好了考量,关于她会说什么、做什么,她的性情会对整个会面局势起到怎样的影响作用,他应该都已作过斟酌。

  若无把握,怎敢冒险?

  “多谢世子……”

  谢他用心良苦。知道她讨厌森严的等级制度,知道她心高气傲不肯轻易向人屈膝,尤其是鲁王爷这样的身份,别说寻常百姓了,就是大小官吏们,见了王爷,也必须得行跪拜大礼。

  是他,替她免除了这些繁琐与不耐。用如此温和的方式,以几乎能够以假乱真的“自然方式”,安排她和鲁王见面。

  如此一来,鲁王便会知道她好不好。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岂不是比良医所的说法更具说服力?

  用这样的方式,巧妙地遮住了彼此的身份,淡化了双方间的恩怨,避免了因亏欠或惶恐而引起的不适。

  昔日,颖考叔凿地挖泉水,使得郑庄公母子“泉下相见”,王世子此举,也算是“学以致用”吧?

  “但愿我才刚没有说错话……”

  虽然是自言自语,但他还是听到了:“不会的。父王很高兴。”

  他住了脚,低头看着她:“错了也无妨的。”

  毕竟,她还是个孩子;毕竟,她是他要庇护的。

  PS:名词解释

  1、气功:气功又叫炁功,古代通常被称为吐呐、行气、布气、服气、导引、炼丹、修道、坐禅等等,起源于《内业》篇,主要是通过使用自我暗示为核心的手段,促使意识进入到自我催眠状态,通过心理——生理——形态自调机制调整心身平衡,达到健身治病目的的自我锻炼方法。

  《吕氏春秋》的“筋骨瑟缩不达,故作为舞以宣导之”,《黄帝内经》的“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老子》中“或嘘或吹”的吐纳功法,《庄子》的“吹嘘呼吸,吐故呐新,熊经鸟伸,为寿而已矣。此导引之士,养形之人,彭祖寿考者之所好也”,都是说的气功。

  长沙马王堆汉墓出土帛书《却谷食气篇》是介绍呼吸吐呐方法为主的著作,《导引图》堪称最早的气功图谱。

  气功的种类繁多,主要可分为动功和静功。

  2、虚恭:“屁”的雅称。虚恭与人的养生和寿命有关,自古就有“寿星出虚恭”的说法。

  3、心安是归处:白居易诗:朝从紫禁归,暮出青门去。勿言城东陌,便是江南路。

  扬鞭簇车马,挥手辞亲故。我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

  4、黄泉相见:《左传》载:郑庄公因对母亲姜氏不满,曾把姜氏从京城赶到颖地,并发誓说:不到黄泉不相见。可是他事后非常后悔。

  颖考叔便献计,挖掘地下,直到泉水涌出时,建一地下室,然后把姜氏接来居住。最终使庄公母子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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