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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2章 深夜来探


  在回世子府的路上,若萤假装疲累,闭着眼睛,心里却一直在想着郑依依。

  她宁肯郑依依伪装到底,也不愿听到她说那些话。挺美好的一个女子,怎么沾上个“情”字就失了从容呢?

  讨厌她、嘲笑她也就罢了,竟然还得寸进尺地想要伤害她的家人,这是她绝对无法容忍的。

  要不是为了不让静言为难,说什么她都不会退让得如此干脆利索。

  她有一千一万个法子,让人不痛快。

  但是,很显然,她们将她的闪躲当成了软弱可欺。

  郑依依知道的太多了,知道她与静言、与杜家的关系。

  毋庸置疑,这都是柳杜氏告诉她的。

  能够获知这段辛秘的家史,足以证明她在柳杜氏心目中的重要性。而这,也成了她有恃无恐的根本原因。

  这女孩儿不是人云亦云的乖宝宝,若萤从不这么认为。

  风评极高的郑依依,若没有过人的机智与玲珑的心窍,焉能做到左右逢源、人人喜爱?

  一个考妣双失的孤哀女,想要在人前立住脚跟,靠的不光是运气,更多的则是城府与人际。

  这个世道,对女子的约束太多。无论是稚子之龄,还是青春少艾,抑或是耄耋老妪,言行稍有差池,便要落一个终身洗不掉的污点。

  女子行事,用一句老话来形容,那是再恰当不过了: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若萤想起了已故的冯恬。

  同样都是寄人篱下,冯恬的经历就很令人扼腕。

  明明还有爹娘依靠,明明处境还不算糟糕,然,就因她的虑事不周、行差步错,结果最终导致了身与名俱毁的悲惨结局。

  相较之下,无论是从哪个方面,冯恬都无法跟郑依依相提并论。

  冯恬的失败,只会从一个侧面反衬出郑依依的高人一等。

  这没什么不好,是的。

  只有拥有足够高的戒心与足够丰富的阅历常识,行动时候,才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失误与挫折,也才能够让自己少受些伤害。

  只有足够强,才能有资格去保护所爱的人。

  静言是个与世无争的淡泊性子,若能得到这样周全的维护与照料,对他的一生而言,都是有百益而无一害的。

  他只消安心地做他的事情就好,其它的俗事人情,都不用操心,因为有郑依依在。

  尽管不愿意接受,但是若萤还是不得不从心里承认,郑依依是一个真正能够出得厅堂、下得厨房,既能同甘、又能共苦的女子。

  换句话说,郑依依与静言,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搭配。

  正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她才会狠心地转过身去,成全别人的碧海蓝天。

  认不清现实的人固然愚蠢可笑,但是,能够看清现实却不肯接受的人,却是这世间无药可救的一阐提。

  也许是嫉妒,或许,这份缠绵不断的不甘正是缘于嫉妒。

  作为女子,郑依依比她强多了。

  朱昭葵过来蝠园的时候,已是亥时五刻。

  四下里惟有虫鸣起伏。飘渺的花香之中,掺杂着细弱的药香,依稀嗅得出烟火的温暖。

  路边的街灯投下大片大片橘黄的柔光,似锦绣满铺,步步荣华。

  朱诚就在身边,始终保持着亦步亦趋的姿势,一如他的影子。

  东方则跟在稍稍靠后的位置,这么多年以来,他始终不曾听到那男人的脚步声。

  一个如风一般存在着的男人,居然会是福橘喜欢的对象,对此,朱昭葵一直觉得很好奇。

  福橘并不是个健谈的,而东方更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的家伙,这样两个人将来一起过日子,那会是个什么形象呢?

  安静是一定会安静的。这也没什么不好,安静恬淡总好过三天两头鸡飞狗跳、人心惶惶。

  比方说他。

  走到台阶下的时候,朱昭葵停下了脚步,暗中摇头,甩掉才刚盘桓在脑海中的阴云。

  干什么呢?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在他的领地里,不允许不想见的人出现,哪怕只是个身影,也不允许。

  福橘早已候在门外,见状迎上来,屈膝折身。

  “睡了?”

  “回世子,写字写了两大张,亥初才合上眼……”

  朱昭葵不觉皱起眉头:“没有上床?”

  这是个倔强的脾气,这都还没好利索呢,就想着写字用功了?这也太不爱惜自己了。

  福橘摇摇头:“怕吵醒她,没敢挪动,只是多加了床被子。等睡沉了才敢动弹……”

  说话间,眼前人影恍惚,朱昭葵已经走进了无涯斋。

  这是一种很奇异的感受。

  从前进来这里,似乎总是心无旁骛。

  没有他的吩咐,这里的一切都安静地保持着原有的模样,没有增加、也没有改变,不会引起他任何的触动与关注。

  但是,自从四郎住进来,他的心、他的眼,似乎就有了定所。

  四郎在哪里,不用想、不用看,他总是抬眼就能牢牢锁定。

  阔大的四隔插屏香檀木罗汉床上,松软华丽的被子底下,密密地簇拥着一张小脸。

  黑的发,黑的眉,黑的眼,白的面,如同隽永的留白处的点墨,耐人寻味、百看不厌。

  他的目光落在床尾的炕几上,白玉节节高的臂搁下压着一沓宣纸。

  他拿开臂搁,看到了最上的一张上面默写有一首诗:

  “亚字城边麋鹿台,春深情况转悠哉。

  襞衣玉貌乘风去,对酒蓬窗带雨推?

  结子桃花如雨落,挟雌蝴蝶过墙来。

  江南多少闲庭馆,朱户依然锁绿苔。……”

  很漂亮的小楷,漂亮得像是枝头的花朵,平和得可以随意赋予其任何的心情。

  他不禁想:不知道在写这首诗的时候,她的心境是怎样的呢?

  惆怅的、还是失意的?

  无聊的、还是苦闷的?

  终归不是很愉快的诗句,想必也不会引发太轻松的感受。

  放她出去散心,不知道她是否能够感应到他的良苦用心?不知道她是否已经意识到,他早已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柳静言的婚讯对她而言,真就有那么严重?或许,她对那医家公子的感情,远比外人所能看到的还要深沉?

  不要怪他冷酷,他根本就不看好这段感情。

  或者说句伤人心的话,柳静言根本就配不上她。

  一个的人生已经从头看得到结尾,而一个的人生还满是变数。以恒定对不定,就如同他与世子妃的婚姻,终究会兵戎相见、相持不下。

  不知道她是否处理好了这件事?她的智慧,他一向很相信。但是,不排除当局者迷。

  再聪明的人,也会有犯傻的时候,况她还小。

  他不自觉地伸出手,想摸一摸她梨花雪色的面庞。手指快要碰到她的面颊的时候,忽然就有些担心,怕这轻微的举动会吵醒她。

  大概不至于吧?

  他相当地犹豫。

  这人虽然心思重、睡眠轻,但一旦真正睡着,就会雷打不动。

  且睡相很没规矩,要么是蜷起身子如一团,要么匍匐如冲锋,但无论是哪种,必定要将被子紧紧裹在身上,将身体各处的关节紧紧包住。

  倘若是热得受不了,就会将腿脚亮出来,亵裤短同鸡肋。

  这个时候就会发现,这人原来有裸着睡眠的习惯。

  平日里那么警惕小心的人,却也有如此大咧咧的一面,说起来还真是有趣得紧。

  他却很难笑得出来,因为中间横着一个梁从风。

  那人一心想要把她搬到自家去,这一念头,至今不死。

  他怎么能放心?看看梁某人那眼神,就跟饿了好几年的狼似地。四郎若是掉到他的手里头,还能落个囫囵?还不得给吃干抹净?

  记得很早以前,四郎就给他拐过一次。听说,那一次是给当成犯人关了紧闭。

  彼时,那人还没有邪念,因此,四郎侥幸躲过了一劫。

  但是后来,每每想起这段往事,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感到脊背发冷。

  是金子,总要发光。说的就是四郎这种人。

  梁某人到底不笨,很快就察觉到了她的特殊,并展开了持之不懈的围追堵截。在这场角逐中,他的任性成为了所向无敌的利器。

  连他都有些无可奈何。虽然明着暗着保护着,却还是感到了吃力。

  但越是这样,就越是不甘放手,尤其是放手让给梁某人。

  他不知道这是谁的错,许是他无能,许是四郎太难搞,许是安平府的那位大爷太强劲,终归这场战争短时间内是无法终止的。

  他淡淡地苦笑了一下,把手收回来。

  睡眠中的人忽然轻声地咳嗽了一声,随着身体的这一颠簸,那双幽青的眼睛悠悠地睁开了。

  迷蒙如笼着水雾,让他蓦然生出“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的飘渺之感。

  她的眼皮有些沉,却有些不甘睡着。

  似乎想跟他打招呼,却又有些倦怠。

  他无法强她所难:“我才来,你想睡,就接着睡吧。要不要搬到床上去?”

  若萤打个哈欠,踊动着身子坐起来,依旧用被子密密裹了全身,只露出脑袋来。

  “什么时辰了?”

  他朝着近旁花几上的西洋钟瞅了一眼:“都快子时了。”

  “这么晚了,世子还不歇息吗?”

  她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看双眼明亮,不知是不是才刚饮酒作乐回来。

  果然——

  “王府那边设宴,陪着多坐了一会儿。福橘说,你晚饭吃的很少?不合口味吗?”

  还是因为心情的缘故?

  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若萤面无表情:“成天不出力不出汗,没有消耗,自然胃口就要小些。”

  这是住够了的意思吗?

  他假装听不出这话里的酸味儿:“今天王爷和母妃还问呢,四郎怎么样了?我说好多了,良医所按时过来会诊,能有什么事儿?母妃那个人,就是爱操心。”

  若萤沉默着。

  大恩不言谢。要不是王府医药高明,以她的伤情,早死了。

  不说伤口处严重的溃烂,光是此起彼伏、持续不断的发烧,也老早把她烧成灰了。

  “我知道,总这么躺着不舒服。只是医正说了,现在还不能剧烈运动,还得再养几天看看情况。”

  “今天出去走了一趟,还没怎么着地呢,光是坐车,就累得不行。”这一发现令她很挫败,也很惶急,“很久没练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拉开弓……”

  “等好了,我带你锻炼去。世子府里有专门的练武场,有武师从旁指点,想要进步还不容易?”

  “世子平日里也会练武吗?”

  朱昭葵笑了。

  虽然被小小地质疑、轻视了一下,但是他却丝毫不觉得不悦:“读书、练武,可是从四五岁就开始了。卯时必须到学,申时放学。能有时间游戏,简直跟过节一样……”

  站的有多高,所要肩负的责任就有多重。

  虽然不学也没什么,顶多将来就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王爷。只要脸皮够厚,即使是天子,也不能强求的。

  只是这么以来,名声就完了。所谓“雁过留声,人过留名”,要没点追求,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不说鲁王夫妇望子成龙,作为德高望重的前翰林院大学士唐鸣世的嫡亲外孙,若是个白丁,岂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除了读书练武,还要学习政事,为将来治理王府做准备。

  别以为亲王成天无所事事,事实上,鲁王爷每天的日程表都排得很满,公事、私事,都得提早做好安排,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

  每天上午,王府的属官都要到王宫中向鲁王行朝拜礼,之后,商议王府各项事务。

  逢着初一、十五,同城三司、御卫等官员,必须要到王宫中朝拜。

  出使办事的官员,在经过王府的时候,也要跟鲁王行礼跪拜。

  而这些事,愿意不愿意,鲁王都得出面。

  “这么说来,倒是你这王世子相对要自由得多……”

  别的不说,亲王想要北上南下游玩,尚需报批天子审核同意,才的行。

  可是王世子就不用,只要有心,天涯海角随便游历。

  有钱有闲,可不是人生幸事!

  “四郎最想去哪儿呢?”

  游山玩水并非他所热衷,但是,如果四郎有这种爱好,只要条件允许,他倒是并不讨厌陪着她四处走一走。

  若萤听出了他的心意,不由得心下一暖。

  与此同时,又为他的这份委曲求全感到窝心。

  一个大男人家,看上去高高大大的,似乎很有魄力,骨子里却满是水一样的柔顺,丢进去几根炭火都冒不出黑烟来,这种人,怎能不给人欺负?

  要是能硬一点,就好了……

  不说跟李祥廷那样爽朗硬挺,但凡有一半的果断,他的日子就不止于那么难过。

  该软的时候软,该硬的时候硬,如此才能拿得住别人,拿得住世子妃……

  她在这里住了几个月,耳闻目睹,他跟世子妃同寝了几遭?年纪轻轻地,也学着亲王爹,开始迷恋上清心寡欲的生活了吗?

  下人们都在窃窃私语外加忧心忡忡,他那是没感觉?

  还是说,已打算破罐子破摔了?

  而且,假如没有记错的话,今晚,就是今晚,他应当和世子妃一同度过。

  可是这么晚了,他却还流连在此。

  想拿她当幌子,逃避责任吗?

  明明她都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需要那么仔细殷勤地照看了。

  即使是在外头鬼混,也好过呆在这里。

  这要是给世子妃知道了,她岂不是又要遭无妄之灾?

  他们两口子不合,不是因为自身的问题,到头来,竟是她插足影响的结果?

  不成,这口黑锅,她可不想背!

  “世子妃——”

  “世子妃……”

  没有任何征兆地,两个人忽然异口同声叫出了一个名字。

  PS:名词解释

  1、一阐提:略称为“阐提”,指有欲望又执着于世荣,贪着生死之境,不能成佛之极恶众生。

  《入楞伽经》所载,阐提有二,其一为断善根阐提,其二为菩萨阐提。

  《三藏法数》:“梵语一阐提,华言信不具。谓此人拨无因果,颠倒邪见,不信现在未来业报,不亲善友知识,不听诸佛所说教诫,当堕地狱,无有出期。如世重病,终难治也”。

  《大般涅槃经梵行品》:“一阐提者,不信因果,无有惭愧;不信业报,不见现在及未来世;不亲善友,不随诸佛所说教诫。如是之人,名一阐提”。

  2、十二时辰:

  一天有12时辰(一时辰合现代2小时);

  一时辰有8刻(一刻合现代15分钟);

  一刻有3盏茶(一盏茶合现代5分钟);

  一盏茶有2炷香(一炷香合现代2:30分);

  一炷香有5分(一分合现代30秒);

  一分有6弹指(一弹指合现代5秒);

  一弹指有10刹那(一刹那合现代0.5秒)。

  3、王府属官:是王府内专门设立的政务机构,专门负责处理王府事务。

  最高机构为长史司,下辖若干办事单位,都有详细的分工:

  审理所:掌司法刑狱;典膳所:掌祭祀、宴燕;

  典宝所:掌印册符牌;纪善所:管亲王子弟立礼法;

  奉祠所:负责祭祀乐舞;典仪所:掌王府礼仪;

  工正所:负责王府修缮;良医所:负责医疗卫生;

  典仪所:负责车舆鸾驾、仪仗器械;群牧所:负责牲畜饲养;

  护卫司和仪卫司衙门:负责王府安全护卫和仪仗出行;

  库攒、仓攒典:负责禄粮收发、仓储;

  另外还有伴读、教授、引礼舍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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