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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0章 妯娌纷争


  与大粪儿子分手后,小芒拐进了药局。

  若萤和静言坐在后面的院子里,看作蚊香。先用水涡形的模具将药饼切成盘状,就跟盘炕拉坯似的,将切好的蚊香提到木板上晾干。

  这活儿干顺手了,制作起来就很快。干透的蚊香,十盘装一摞,用麦秸草帘子包好,上面放一个蚊香承盘,外面扎上十字形的麻绳。

  一个承盘十张蚊香,零售五文,十包起起批,一包便宜一文钱。

  打包后的蚊香,回头会送到济生堂去,由季远志出面,代为销售。

  现在这制作的活儿就交给了腊月和无患。若萤倒是落了个清闲,和静言一边一个,坐在桌子边看书写字。

  小芒见没有外人,便将自己方才的见闻一五一十告诉了若萤。

  “主使的是前头的大爷,大粪儿子动的手,大舅完全不知情。四爷,你看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小芒将指关节掰的咔嘣响。

  “知道了。”若萤翻过一页书,平静道。

  就这些?

  不说小芒和腊月呆愣了,就连静言,都忍不住投来疑惑的目光。

  “不然呢?”若萤徐徐道,“你都说了大舅不知情,有道是不知者不罪。我要是去找他对质,万一加重他的病情怎么办?你说是大爷的主使,人证物证都不在手里,就算官司打到京城去,也赢不了一分,反倒落下一个不敬兄长的恶名。”

  “这样的话,太便宜他们了!”腊月愤愤道。

  “吃一堑,长一智。给人钻空子,只能怪自己防范不严、考虑不周。记着点儿,不要重蹈覆辙,就不算吃亏。”

  “早知道,就该听四爷的。他们这么长时间没有动静,敢情不是良心发现变好了,而是在预谋更坏的手段呢。”

  腊月后悔莫及地击掌叹息。

  “这不挺好的吗?你们总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不相信人。总是杞人忧天,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这回明白了吧?现世如丛林,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

  “这道理我都懂。”无患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老夫人就三天两头这么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

  若萤瞅了他一样,点点头:“正是。”

  “可是四爷,为什么大爷非要跟你作对?到底你和他结下了什么仇恨?”

  小芒苦恼地紧着鼻子。

  若萤瞥他一眼,道:“人之蜜糖,我之□□而已。十个指头不一样齐,锅台难免要磕着碰着炊帚。清官难断的事情,你我哪里说得明白。终归是一饮一啄皆天定,一正一反无爽贰。你要问仇恨,三房和四房什么冤枉、什么仇?不过就是大家话不投机各走各路,结果呢?连断人子孙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你认为值得不值得?”

  腊月若有所思:“其实照我说,四老爷还真不像是那么坏的人。四娘也就是嘴头子厉害,这么狠的手段,说起来我是怎么都不敢相信的。”

  “是不是四老爷干的,很快就见分晓了。”小芒胸有成竹道,“单看四老爷敢不敢来咱家吃这顿饭了。”

  “到时候会不会打起来?”无患问出了静言的担心。

  若萤微笑起来:“他们又不是第一次动手打架。这是大人们之间的事,我娘会处理的。不管是谁干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四叔这一刀是躲不过的。他要是个聪明的,最好有这个觉悟。”

  说话间,她自香囊里捏出一个铜钱,“吧嗒”拍到桌子上:“要不,我们来赌一盘吧,赌四叔会不会来。”

  “不来,不正好说明做贼心虚吗?四老爷生意人,贼精贼精的,哪会想不到这一层。”

  小芒不相信,咬咬牙,也从兜里抠出一文钱。

  “会来。”

  静言也出了一文。

  “我跟我们公子。”无患随时随地就认一个人。

  “我弃权……弃权行不行?”

  骤然间受到数道目光的灼烤,腊月有些害怕。

  “哥,你还真小气!一个子儿都不出。”小芒撇嘴道。

  “他留着那钱好娶媳妇儿呢。”若萤事不关己地凉凉道。

  “算了,他不参与就不参与。”静言想的是,毕竟这是赌博,筹码再小,也还是赌博。

  若萤白他一眼,道:“小赌怡情没听说过吗?钱都是用来花的。会花钱才懂得去赚钱。他一个大男人家,抠抠索索地,是要变成守财奴,还是钱的主人?腊月,你莫忘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无患和小芒从旁一力起哄。

  腊月涨红了脸,丢出来一文钱:“赌就赌,四爷你真是的……”

  “我说错了?你留着这俩钱,别说娶媳妇儿了,就是去晴雨轩吃杯花酒,都不够。”

  “四爷!”腊月真急了,惊慌地看着众人,恨不能钻进地洞里去。

  小芒不解地问:“晴雨轩?那是什么?花酒?那不是……”

  “你闭嘴!”腊月羞怒交加,“四爷开玩笑呢,你也当真?”

  小芒委屈地扁嘴:“我就问问,怎么了?四爷不常说,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吗?遇到不懂的,就要不耻下问。有什么错?”

  “你才多大?你对这种事儿这么积极?看这苗头,就是个不学好的。”腊月板着脸教训他。

  “多大?哥你也就比我大那么芝麻粒那么大。叫你声哥是客气,你别老拿这种调调儿说我。好像就你有出息,别人都是朽材似的。你能干的活儿,我照样能干。好歹都是共同患过难的,你别光顾着自己发达,把兄弟当板凳踩。你倒是油光锃亮了,却把兄弟踩一身都是泥。何必呢……”

  “你们二位,这是干什么?好好的,怎么,这是要打架?”无患瞅着苗头不对,赶忙劝架。

  “你问他!”小芒愤愤地指向腊月,“是他先说的我。我最讨厌这种人了,就喜欢踩着同伙儿的肩膀往上爬。什么趣儿……挤兑人有瘾吗?狐假虎威,说到底,自己本质上还是那种东西……”

  “你小子欠揍吧?东西东西的,你可以骂得更难听点儿,没关系,哥听得懂!”腊月也怒了。

  “都少说两句吧。”静言渐渐发现,这不是单纯的调侃与嘲笑了,“不想赌,就不赌,又不是多大的事儿。”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若萤一把按住那几个钱,冷冷道,“吵架出去吵,钱留下!”

  老四到底还是爽约了。

  为此,叶氏越发坚信他心里有鬼。

  次日前头给老太太请安,待要告退时,当众叫住了汪氏,要求当着老太太的面,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

  汪氏这时才确信的传言的真实性。但她素来不是个肯吃亏的,当时就反驳道:“要按照三嫂这个说法,当年参与的人,个个都是凶手。一上来就给我们定罪,也太没道理了吧。”

  “要是行得正,做得端,何至于躲着不敢见人?”

  叶氏手腕一翻,那把小铲子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众人虽然早就听说了这个事情,但当见着实物,仍不免噤了口,就怕一句不慎,给拽入泥潭中去。

  “四叔听信躲得老远,为什么?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当面说清了就完了。还是觉得他三嫂子是个蛮横不讲理的?你说人人都是凶手,没错儿!当中就有你汪木兰,你服不服?不服?不服你现在就跟我一五一十说明白,老太太、大嫂子二嫂子作证,看我能吃了你不成!”

  “你也不用吃了我,扣上这么一个屎盆子,我汪木兰就不用在街上混了。吃了我,三嫂子怕是还要担心吃坏肚子呢。”

  汪氏针锋相对。

  “我冤枉你?咱们都拍拍胸脯,谁不知道谁?有些话,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没说。平日里,你踹我一脚,我捣你一拳,都好说。谁也不是什么完人,谁没有个小脾气小心眼儿?可是,这背后捅刀子却是最卑鄙、最不可饶恕的!”

  叶氏将汪氏的话直接理解成了狡辩。

  “没抓到现形就是栽赃!三房有什么值得我们陷害的?好不好,我们还能少块肉不成!要我说,三嫂你这是嫉妒,这么多年来,就不待见我们,话都不屑跟我们说。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觉得你过得不如我们,心里头气不过?眼红别人好,自己没本事,就想用熊法子讹人钱财。三嫂,你就明说了吧,想要我们赔偿你,是不是?”

  一提到钱,就跟吃了刀子,汪氏立马就变得斗鸡一样了。

  “大概还有个原因在里头。”汪氏这会儿不但伶牙俐齿,似乎脑筋也特别灵光了,“终归是你们现在势利了,攀上高枝儿了,底气足了,腰杆也挺了,就拿我们杀鸡骇猴。把我们全都踩在脚底下,你就高兴了,是吗?”

  她这话虽然激烈,却也扯动了叶氏的某根神经。这令她越发愤怒,反击也越来越猛烈:“你们听听这张嘴,多会东拉西扯!我只说你们两口子使坏,你不敢承认,只管扯些没用的,这还不是心虚?可不是么,我们三房是好是坏,是死是活,可不是不关你们什么事儿!给碗面条连筷子都不给,转身倒了喂狗的是谁?你侄儿侄女连条狗都不如,这不就是你的心里话?”

  提及往事,叶氏气不打一处来:“唆使亲哥哥要娶自己亲侄女儿,悖理逆天坏人名节的,不是你,是谁?我们确实给不了你什么好处,可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关起门来过各自的日子就完了。你这一而再、再而三地挖坑下套是什么意思?我们吃了你的、占了你的,就这么让你容不得我们?”

  “是三嫂容不得我们吧?三嫂你多高傲啊,你可是官府铭文表彰的义妇,你多了不起,你那眼睛能瞅得上谁?谁够那资格?”

  汪氏冷嘲热讽,大有死磕到底的意思。

  眼见妯娌俩争得脸红脖子粗,冯氏、邹氏赶紧拥上去劝解。

  老太太放下茶盅,紧皱眉头问叶氏:“你既要算账,必定是心里头早已有了主意。你倒是说说,想怎样?是要打一顿呢,还是跟老四家说的那样,赔偿些银钱?”

  “我就要一句话,是男人,敢作敢当,当面亲口说明白。说白了,都过去那么久了,翻旧帐没什么意思。是谁的错,道个歉,就了了。”

  叶氏斩钉截铁,丝毫不为金钱而动摇。

  汪氏不干:“这是什么话?敢情我们就是凶手?有这么诬赖人的吗?真是可笑了,你让我们怎样,我们就得怎样?叫我们去碰井上吊,难不成就得乖乖照办?别说三嫂你在城里结交了皇亲国戚,就算是天子王爷,也不敢说这种话吧?”

  “既不是,为什么不敢抻头?”叶氏咬住这一点,高低不松口。

  “行了,这么吵吵有什么用!”老太太不耐地训斥了一句,转头吩咐,叫去请四老爷过来一趟。

  话只传到门口,就得到了回音,说老四和大爷去临清了。

  冯氏一听这话,当即拍额笑道:“瞧我这记性!永丰仓那边有事儿,早就约好了日子。倒是我,事情一多,就给疏忽了,竟忘了跟老太太说。”

  嫌犯不在跟前,叶氏纵然是一肚子火,也无处发泄。

  汪氏则气得直吆喝头晕,由丫头搀扶着去后面理妆了。

  “如此,老三家的,你且忙你的去。终归老四又跑不了,几时回来了,我让他把事儿说清楚,谁是谁非,总须有个定论。你觉得呢?”

  事到如今,叶氏也没有法子,只得叹口气,道:“凭老太太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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