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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9章 暗箭难防


  一日赶一日,过得飞快。

  转眼正厅要上梁了。

  工匠们骑在高高的房顶上,手中擎着竹竿,上拴着火红的炮仗。

  几个工人挎着俩篓子,里面满满装着各色糖果、面卡花,上面蒙着红布。俟鞭炮响起,将这些吃食高高地撒向下方。

  看热闹的人群克服着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一拥而上,竞相争抢。有给踩到手的,有给压在身下的,也有吃了冷拳的……

  现场呐喊声、哭爹喊娘声、殴斗唾骂声,轰然混作一团,无从分辨谁是谁。

  场面激烈而危险,却没有阻止人们对于这一场狂欢的追逐。

  阳气充沛、人气旺盛,于房东而言,这实在是个好兆头!

  上了大梁,铺上青瓦,这房子就算是建成了。后面就是安门窗、铺地面、刮墙皮、安家具、扎天棚、糊窗纸……

  厢房几乎是顺手修建的。等到厢屋盖起来,正厅也晾晒得差不多了。

  此时,叶氏便率领家人,将原来主屋里的家什全都搬进了正厅里,预备拆除老屋,重起一座新宅。

  当泥水匠的第一锤砸向石墙时,人群前面的叶氏不由得流下眼泪来。

  边上的妇人们体谅她的心情,纷纷拿些吉利话儿来劝解。

  老三的眼圈也红红的。在这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破草屋里,他生养了四个孩子,度过了人生中可谓最艰难的十几年。

  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就是铁石心肠,也会为之动容。

  香蒲果然无愧她“没心没肺”的称呼,自始至终都是乐颠颠地。看到叶氏伤心,反倒嗤笑道:“该笑不笑,不该哭倒哭,姐姐,你真是跟人不一样。”

  叶氏啐她一口,道:“你以为都跟你那样儿?一个饱,一个倒,一辈子没点儿追求!”

  “我这叫‘知足常乐’。”香蒲沾沾自喜道。

  “大字认不到一个,你还知道‘知足常乐’?”叶氏嗤之以鼻。

  “管他呢。”香蒲一幅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我再不济,好歹孩子们争气。终归他们不会让我这个姨娘饿死、冻死。姐姐,你得承认,这也是福气。一辈子不操心、不劳力,这不是好命?”

  “你是没救了。你要是我生的,早给我俩棍子打出去了。”叶氏恨铁不成钢地瞪她。

  “所以说我命好,没有托生在姐姐你的肚子里。不然,成天学这个学那个,学不好就挨骂,活得太累了……”

  “你要是我生的,我能不能活到现在,都还很难说呢……”

  正说笑间,忽然那边喊三娘。

  气氛有些凝重。

  在老屋的山墙下,工匠们发现了一把小铲子。看上去有些年数了,锈迹斑斑,但老三用石头刮擦了几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把崭新的铲子。

  叶氏的面色登时就变了。

  山墙下埋小铲,这可是断子绝孙的厌胜!

  老三的火爆脾气一下子就炸了,转身揪住工头赵玉华的前襟,就差没有拳脚相向了:“老赵,你好啊!亏我几十年视你为兄弟,你就这么算计我?要不是今天盖新房,你岂不是要瞒我到死?”

  “是赵玉华,他跟三房到底什么仇?”

  “要不说这些手艺人不好惹,听说有些木匠专门用机关坏人风水……”

  “老赵居然是这种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三房无子,原来是这个原因。这也忒歹毒了些……”

  人群议论纷纷,工头赵玉华铁青着脸,怒不可遏,当下就要罢工,请钟德韬两口子另请高明。

  老三不依不饶:“怎么,出了事儿就想跑?你要不把事情说明白,老赵,对不起,咱们只能公堂上见了!”

  闹哄哄当中,老太爷上前来拉架,质问自己的女婿:“有事儿说事儿,人家什么都没说,整个合欢镇,就听见你一个人的声音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先问问,人家跟你什么冤、什么仇,非要你养不出儿子来?”

  香蒲一旁插嘴道:“就是,我也觉得爷你太急切了。当初又不是赵大叔一个人盖的这房子。照我说,那些瓦匠、木匠,包括跑腿的、打杂的、看热闹,全都有嫌疑。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四老爷可是为这事儿积极得很,难不成四老爷跟爷说的那样,也有那种见不得光的心思?”

  叶氏怦然有所心动。

  眼见叶氏起疑,香蒲越发地起劲儿:“姐姐你忘了?咱盖这老房子的时候,虽说是他外祖出的钱出的力,可是找人干活儿可是四老爷打的头。后来房子盖起来了,四老爷站在大街上不止一次夸口说,多亏他帮忙,他赵叔才没有跟咱多要工钱。有一次,我记得清清亮亮,大老爷也在边上,也听见了,可以作证。三爷你别老揪着他赵叔不放,县官断案还要原告被告人证物证俱全呢。正经把大老爷四老爷全叫到一起当面对质才好……”

  这话倒是给所有人找了个台阶。

  叶氏拉开老三,跟赵玉华赔了不是,只说这事儿是她长久以来的一块心病,一时气急,考虑不周,累他成罪人,实在是不应当。

  赵玉华起先一肚子的火,就想撂挑子走人。但见叶老太爷一力维护他,自己与叶家也算是几十年的街坊了,叶氏什么为人,自己也是清楚的。至于钟老三什么人,也不是不了解,确实不是什么坏心眼儿的。

  又想到自接下这桩大活儿,吃喝上俱是顺心顺意的,三房并不曾慢待。要是就这么撤了,于自己反倒是个损失。

  这三房眼看着是发迹起来了,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能没有往来、没个照应?因一时之气断绝关系,岂不是自掘坟墓?

  再一想,自己又不曾埋小铲、下诅咒,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夜半鬼叫门!

  这么一想,心头的火气渐渐落下去,答应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继续把活儿干完、干好。

  “但是大妹子,”他带着几分恨意,提醒叶氏,“这事儿你真不能就这么笑笑就完了。这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得弄清楚,得防着下次。”

  叶氏暗中咬牙:“赵大哥,你放心。这事儿肯定要查清楚,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小人。”

  赶傍晚,工人们收了工,叶氏即打发了小芒去四郎饭庄递话儿,就说三娘说了,旧房子拆了,多谢四老爷当初的鼎力相助,要请四兄弟过去吃个便饭。

  得到消息,老四好半天没吭声。

  不是因为意外,恰恰是因为心虚害怕。

  三房挖出小铲子的事儿,白天他就听得信儿了。打从听到这消息,他的心肝就悬在了空里,死活落不到实处。进进出出,如芒在背。

  他不怕他那个一根鸭肠通到底的三哥,却怕死了叶氏。如果可以,他真想眼下就发一场急病,躲过这场是非。

  但是汪氏不明就里,从旁一力地撺掇他:“都说三嫂家的饭好吃,你正好趁这个机会过去摸摸底儿。她成天人前哭穷,我就怀疑她藏着掖着。这要是让老太太知道了,还不知道要气成什么样子呢……”

  话没说完,就给老四喝止了:“行了,你少挑唆别人打架。你既馋她家的饭菜,借着这个由头过去撮一顿就是了,她还能把你打出来不成!”

  汪氏怒道:“我眼馋她?下辈子吧!儿子都生不出一个的人,凭什么跟我汪木兰相提并论!”

  一提到这“儿子”,老四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心绪越发地混乱了。

  怎么办?三嫂子这顿饭,怕是“鸿门宴”,吃不吃,都会令他肚子疼。须得想法子避开这股锋芒才好。

  锁形就推说身上不舒服,让荃哥儿过去应个景儿,顺便探探口风?

  三嫂子再占理,也断然没有为难一个病人的道理。趁这点时间,应该能想出个对策来。

  正巧后头新出锅了糖心饼,他就顺手撕了半块,拐进大堂,把饼递给小芒,和蔼道:“你告诉三娘,就说我知道了。现在我有些不舒服,等看过了医生,就过去。”

  跑了一趟腿,得了半块大饼,小芒显得很高兴,麻利地答应着出了饭庄。

  约莫吃完糖饼需要点时间,小芒没有按原路返回,而是折向近旁的小巷,一直往北,心想去药局扎一头,看个热闹。

  刚穿过一条巷子,迎面前方看到两条人影,前脚跟后脚地走进了一个拐角里。

  小芒怔了一下,因为他发现那两个人影中,走在前面的是钟家大爷,手里还拎着个鸟笼子。后面的那个,却是钟家的佃户钟大粪的儿子。

  这两个人,平时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怎么今天跟的这么紧?看大粪的儿子东张西望地,就不是好兆头!

  小芒蹑手蹑脚跟上去。

  大粪的儿子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一伸手,居然拉住了钟若英的袖子。

  钟若英忍无可忍地住了脚,见四下无人,低声怒斥:“信不信爷剁了你那两只爪子!”

  大粪儿子陪着笑,点头又哈腰:“大爷交待的事,小人已经圆满完成了。小的亲眼看见了,捞了足足有两麻袋。挖了那么大一个坑,少说也有百十来条鱼。小的这么大,大的足有一斤重!大爷不信,找个人悄悄挖开那个坑,就知道了。”

  大粪儿子用手比划着,唾沫星子满天飞。

  钟若英憎恶地瞥了他一眼,冷冷道:“那又如何?”

  大粪儿子干笑着,涎着脸道:“小的这两日跟人斗牌,输得有点多,大爷你看能不能——”

  “怎么,你想要挟我?”钟若英居高临下,一脸的鄙夷,“爷不赏你两个,你就要嚷嚷出去,是吗?”

  “小人不敢……”

  话虽如此,大粪儿子似乎有些不甘愿。

  钟若英嗤笑了一声,轻描淡写道:“那好啊,你去啊。尽管告诉他们,看看他们到底信不信你的话。”

  大粪儿子傻眼儿了。

  确实,他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么想过。

  只是,大爷怎么能一点嘉奖也没有呢?就连个猪头肉的钱都不给吗?这也未免太小气了,实在是太出乎他的意料了!

  眼睁睁看着钟若英扬长而去,大粪儿子石头似的,呆滞在当场。

  小芒捡起地上的糖饼,吹了吹上面的灰尘。

  刚才太过吃惊,先容他缓缓气。

  大粪儿子抬起了手臂,从这个角度看的话,应该是伤心地流泪了。

  “哥,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小芒踱出角落,故作偶遇。

  大粪儿子更加难过了。

  “怎么了?大男人一个,哭哭啼啼地,不怕人笑话。”说话中,小芒将剩下的那块饼递过去,“好兄弟,见面分一半。”

  大粪儿子颇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动,接过糖饼,咬了一口:“还是三娘对你好,这么好吃的东西,都舍得给你。”

  “哪儿呢,这是才刚四老爷给的。三房要能吃上这便宜的糖饼,还不知道得猴年马月呢。”

  小芒微微透露出几分牢骚的意思。

  “兄弟你不用谦虚。三娘对你们好,我们全都看在眼里。”大粪儿子的牢骚似乎更多,“终归哥哥也不跟你借钱,你怕什么!”

  “是真的。”小芒叹口气,“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兄弟在三娘那里,也就是混个吃饱穿暖。至于吃什么、穿什么——你得跟从前讨饭叫街的时候比,是吧?人哪,不能太贪心……”

  话虽如此,但那股子浓浓的不得志,还是让大粪儿子感同身受。

  “我见过腊月几次,兜里好像随时揣着不少零用钱。你跟他不是兄弟么?他有的,你不一样有?”

  “真给你说中了,兄弟我还真就没那个福分。零用钱,不要想太多,三娘肯收留咱们这种人,已经很不错了,对吧。但凡兄弟手头宽裕,这合欢镇不是吹的,得有一半都是咱的弟兄。”

  “听你这话,真是个耿直的……”

  “兄弟嘛,就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今天哥吃我一口饼,改天哥发达了,请兄弟下馆子撮一顿。这很正常嘛……”

  “可不是这话么。前提是,咱得有那个赚钱的门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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