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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8章 指点江山


  她一定要将“拼命四郎”这个名号在道内叫响,变成一块含金量很高、沉甸甸的活招牌,一座可以震慑一方肃正一时的石碑。

  她不想不死不活熬到生命的尽头,用平庸泛泛的一生一世,换取薄棺一具、墓石三尺。待到三年之后,青草坟生、碑文湮灭,从此人间再不闻她的名、不记得她曾在此居留过。

  就算这一世结束,她的死亡也能够泽被至亲后世。唯如此,生命才有意义、这一世才不算虚度。

  活着就要拼。

  现世如荆莽丛林,人心如百兽魍魉,为一饮一啄而争、为一席一地而斗,千古如此,从无偏差。

  不争不抢、随波逐流不是她要的生活;激烈锋利、戕伤累累也不是她所满意的方式。

  如何兵不血刃而能攻城掠池?以她这种只合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幼小年纪而言,如何能够挣得令世人侧目的话语权?

  光凭大喊大叫是不成的,哭哭啼啼乞求关注也是无能的。

  嘴巴的作用有二:一为饮食,二为说话。

  上下薄唇动得好,能杀敌千万;动得不好,便是身败名裂。

  如何拿捏好这个“度”,无数人、穷其一生,跌跌撞撞都未必都得出一个正确答案。

  而若萤却要来试试自己的能力。

  今天这时机很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平日里想要一下子聚起这么多听众,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

  民众如散沙,给个噱头当甜枣,他们就会很乐意帮忙搭台造势。

  儒生们有抱负却不敢言语,能够领会她并铭记她的言论。

  口耳相传的力量,历来都很强大。

  万事俱备,机不可失。

  她已成竹在胸,势在必得。

  “我朝立国四世百年,自□□时,即多沿袭前朝制度。而旧制颇多痼疾,俟积重难返,一旦发作即针石罔效、观色遽走。幸上英明神武,减刑德化、抚恤下民,世皆称善。

  又改进农具、增产增收,深谙民为社稷之至理,力图使民仓廪实而后知礼仪,此诚圣人之至治也。然其间又宜有所补裨以助农兴农。如户做零散、管理无方,须得集之约之,一体耕作,则粮产较往昔必倍焉……”

  集约农作可以优选种子、提高亩产。同时要大力提倡畜牧,以肥养田,互利共用、形成良性循环。

  针对国中地势各异,应当因地制宜。山地不利粮产,但可以植树取林,还可以广植果木,贸易增收。

  果实外销,则势必要涉及到交通与关税问题。

  各地应该加强道路的修建贯通,审时度势减免各项过桥、过路费,鼓励刺激贸易流通,活跃各地的生产与市场。

  农业乃国之根本,而水利则是农业之根本。

  若萤亲身经历过一次洪灾,结合前朝的水务工程状况,可以得出八个字:水利不兴、旱蓄涝排。

  没有忧患意识,做不到提前预防警备,关键时候只能临时抱佛脚,焉能不出问题?

  纵观前朝一朝,几次大的洪水充分暴露出国库的贫穷。增加国库收入毫无疑问地就要从税收入手。

  不是增加农民的负担,而是要改变现有的税制,那些有功名的、作工的、行商的,不应该游离于国家制度之外,而是应该根据实际情况,适当地跟他们收取赋税。

  天下不是一群人的天下,凡新明子民,自上而下、不论身份贵贱,都有为国效忠、尽力的义务。

  那些高高在上的,不应该作为硕鼠或蠹虫存在着,鲸吞蚕食底下万千民众的劳动成果,享受特权却不负担职责。

  应该让每个人都清楚一点:所谓身份,站得越高,所负担的责任越重。

  因此,现下的税监制度也要改。有道是“上行下效”,要加强对税监的管理,提高这个群体的文化水平。

  朝廷的税监如果跟车匪路霸似的,长久下来,民怨深重,势必要发生冲突。

  前明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各地民众暴动、打死税监的案件层出不穷。因税制不公而引发的矛盾,始终贯穿在一个朝代之中。

  新明若不从中吸取教训,任由事态发展下去,终有一天要重蹈覆辙、后悔莫及。

  “黎民万姓靠天吃饭,既要防洪灾、更须防旱灾。众所周知,旱灾笼罩前明一朝。洋人那边有句谚语,说丢失一个钉子,坏了一只蹄铁;坏了一只蹄铁,折了一匹战马;折了一匹战马,伤了一位骑士;伤了一位骑士,输了一场战斗;输了一场战斗,亡了一个帝国。

  灾荒干旱既起,鼠疫必兴,如蝴蝶振翅横祸交叠,终能致厦倾国覆。赈灾、救灾、防疫,其中任何一项处置不力,都将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而前朝,从来不曾建立以一套有章可循的完备的赈救制度,以至于灾难降临时,上无对策、下无方向,层层陷入被动……”

  说至痛心处,若萤不禁屈指叩桌,笃笃声响一如惊堂深摄魂。

  座中众人,吃零食的依旧在吃,玩指甲的还没玩够,眼前的餐具像是另一个世界怎么也看不够……

  依旧是保持着一致的三缄其口,依旧不声不响仿佛心不在焉魂游物外,但是那一道道目光中,分明有光华迸射、激情蠢动。

  更有几人埋首疾书,专注凝重如临大敌,口中念念有词又像是道士做法:“蝴蝶振翅……大概是什么意思呢?……”

  “四郎请近前说话。”李祥宇即使是微笑的,浑身上下也含着为人师长的威严。

  李祥廷跟着咳嗽了一声,暗中拽了拽若萤的衣服,低声道:“别怕,有我呢。”

  若萤一面感念他的维护,一面又觉得好笑:怕什么?首先训导大人绝对不会打她,最多就是一通说教或训斥。毕竟她只是一介平民,府学的规矩可用不到她身上来。

  祥廷大概担心的不是他哥,而是她吧?怕她会不服管教,按捺不住跟对李祥宇动手?要真是干起架来,做弟弟的竟是要帮着外人对付自己的亲哥哥吗?

  他有心爱护,她却不想做那“兄弟阋于墙”的罪魁祸首。

  丢给他一记放心的眼神,若萤徐徐向前,恭恭敬敬朝着上首的两位进士大人作揖为礼。

  李祥宇审视着她,一眼一眼,像刮鱼鳞:“四郎师从何人?”

  得,起疑了。

  这说明什么?自己的那番论调到底还是有些分量的,居然让训导大人上心了呢。

  但是,没有夸赞她,也没有表现出太多的惊讶,上来就问她的师承,这明摆着就是不相信她啊,不信那些话是出自她的脑袋。

  要不说,要取得他人的信任,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对此,若萤并不感到失望。

  “大人容禀:小人家贫,束脩难备,加上自幼身子骨不好,时常生病,就有心向学,奈何余力不足。只是病中无聊,耽于文山书海,涉猎驳杂,无有定规。就有所感,也难免失于偏颇浅薄,让大人们见笑了。”

  你不是不信吗?不巧的很,这些看法意见,还真是她总结出来的。

  李祥宇的眉峰跳了一跳。

  这孩子的应对太圆滑了,听不出一丝犹豫和忐忑。光看这场面、听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相熟多年的朋友在聊天呢。

  这孩子不怕他,跟眼前的这帮儒生完全不同,甚至是就连那无懈可击的恭敬,也不是出于完全的敬重。

  就好像、是很寻常的朋友间的客套。

  这种感觉很奇怪,如同风中游丝,若隐若现却抓握不住,更难辨其软硬虚实。

  如果是一个成年人,且又是跟他的身份、水平相差无几的,这样的言行倒也正常。

  可问题是,这是个孩子啊。

  先前听父亲和陈大人说话,多次提到这钟四郎,言下不无期待与嘉许。

  那时候他就有些不服,心想一个黄口小儿,就算是天生异才,也只能是在某一个方面优于常人,别的地方,定会差得要命。

  或者是如方仲永那种,少时了得,大时了了,也未可知。

  所以,他对二弟祥廷的举动也颇多不屑。那小子倒像是那钟四郎的亲兄弟似的,把个“四郎”成天挂在嘴上。吃到好吃的东西时会说:这个四郎一定会喜欢,等有空了一定要让他尝尝这个;

  睡觉时也会说:有空一定要去看望四郎,抵足而眠、大被同盖,谈天说地纵横今古,一定很有意思;

  出去玩儿的时候也会说:四郎要在就好了;

  跟儒生们斗嘴的时候会说:四郎在的话,你们统统都是菜,都是菜;

  ……

  当二弟说这些话的时候,艾清的脸色就会很难看。郁闷、气愤、不甘、焦躁……

  李祥宇对此感到很好奇。陈艾清的阴郁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开头都以为是少年的故作深沉,后来却发现,习惯成自然,那少年的性格似乎有点扭曲了。

  众人眼里的陈艾清是个阴森森、冷冰冰难以亲近的家伙,那副表情像是万年不变的棺材板,任谁见了心里都不会舒服。

  所以,他就只跟祥廷要好,同进同出、形影不离。

  以前,祥廷开口闭口都是“艾清如何”“艾清如何”,可忽然有一天,“艾清”就给“四郎”替换下来了。

  陈艾清似乎就要变成一个真正的影子了。

  所以,陈艾清不乐意了。

  棺材脸终于活起来了,在他自己尚未察觉的时候,他深度掩饰着的喜怒哀乐,正在渐渐浮上水面。他的人正在褪去冰寒,吐露出人世的温情脉脉。

  这都是拜四郎所赐。

  钟四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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