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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章 上巳春光


  朱昭葵忍住了吐血的冲动,转身就走。

  “谢世子。”

  身后的人甚至连个注目礼都没给他,当下便拆了信,迅速浏览了一遍,见无甚要紧,便吩咐地上的红蓝:“世子大人大量,就算偶有失礼,也不会怪罪你。快起来吧,动不动就跪啊跪的,也等他世袭了亲王位再说吧。”

  “四爷……”红蓝弱弱地劝阻,“四爷何苦呢……”

  “哦,对了。”若萤未理会她的纠结,因材施教道,“你知道有句老话,叫‘隔墙有耳’吧?红蓝你要记住,往后说话,千万拣个空地儿,还要留意风向。若不小心站在了上风口,你的话,可能就会给下风口的人听了去。江湖上有句话,叫‘逢林莫入’。不要以为有草木掩护很安全。孰不知,有时候越是安全的地方,反而越危险。你怎知道草里、树上,没有埋伏着细作?是吧?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绝不能失。比方说我这一次,就是个血淋林的例子。一时不察,吃人暗算。若不长点记性,再来一次,可就是活该了……”

  话没说完呢,就听衣袂猎猎,脚步腾腾。

  眼前一黯,那本该离开了的王世子又回到了跟前。

  他的忍耐也是到了尽头,牙齿咬着下唇,背负双手,俯身盯着她,一副要吃肉的架势。

  “你也就这么高了!”他的恨声满含诅咒的意味,“心眼儿多过筛子,你就不觉得累么?招你回来做什么?就该让你一直昏着,昏上一辈子才好呢!”

  掷下这一恶狠狠的一句,朱昭葵拂袖而去。

  一只脚刚跨过门槛,身后,若萤语重心长道:“还有个事儿,记住了,红蓝。很多时候,宁信真小人,莫爱伪君子。就算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也不要傻乎乎地当众宣布出来。不是每个人都会赏识你,想想和氏璧的遭遇吧。做人难,做好人难,做坏人更难。活着啊,都不容易……”

  这算是对他的回应吗?不然,为什么好巧不巧非要选在这个时候让他听到?

  朱昭葵莫名地就炮燥了。有心想杀回去问个清楚,可那么一来,岂不显得他浮躁了?就这么大点的工夫,已经来来去去好几遭了。

  被个小屁孩儿捉弄得团团转,这不是笑话是什么!

  再说了,那还是个病人呢。跟个病人置气,就算是有道理也会让人谴责的。

  两个人的八字是不是不和?为什么每次都要给她拿捏得死死的,连个喘气的口子都找不到?

  立在廊下,沐浴在万丈阳光里的朱昭葵,周身发散着令人窒息的袅袅青烟。

  “问问良医所,差不多就赶紧打发出去吧。爷是有多蠢,养了个白眼狼在身边。”

  “是。”朱诚答得痛快淋漓。

  “完了……”

  红蓝喃喃着,软瘫在地毯上。

  若萤扭头朝着窗外,飘忽地笑了一下。

  完了?至于这么悲观吗?她就有那么坏,非要让别人不好过吗?

  这些人,还真是不了解她呢。她容易吗?

  为了给他的积怨隐忧找到一个出口,不惜自毁形象地做了一回恶人,如此奉献还不够吗?还要她怎地?

  如果王世子不能领会她的良苦用心,那么,他就真是个傻子了。

  活该给世子妃欺负,老老实实作个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吧。

  “春风先至苑中梅,樱杏桃花次第开。

  荠花榆荚深村里,亦道春风为我来。……”

  春来芳草侵古道,绿染人衣,王孙当归。

  熟悉的屋舍想必又没入黄黄白白的花草中。那几欲齐檐的华花郎和荠菜,才是最令人钦佩的生命。年年火烧不尽,岁岁春又复生。为炊亦为药,以草芥之躯,匡扶正气驱除邪魅。

  遍布各处的榆钱不知端上了多少人家的饭桌。今年,母亲有没有拿来煎饼吃?因为她不爱那粘粘糊糊的口感,以前家里从来不吃那个。

  倒是若萌和若苏,喜欢撸了来生吃,每每以清甜柔滑撺掇她尝尝,吓得她躲避不及。

  看着她一脸的惊慌与嫌弃,若苏和若萌就会笑得见眉不见眼。

  姨娘也对榆树情有独钟。她习惯使用的刨花水,就是用榆树皮做的。

  每年春天,父亲定会砍几片榆树皮,削去外层的糙皮,把内层的浸在冰冷的井水里。隔些日子,等榆树汁渗入水中,就变成粘粘的一大罐刨花水。

  姨娘就蘸着这个梳头,套用娘的话说“就跟给牛舌头舔过似的”,那叫一个光亮顺滑。

  六出寺的红墙上有没有爬满藤蔓瓜蒌?大显有没有经常清理各处?这么好的天气,不会又天天摊在大石头上晒太阳、抓虱子吧?

  不过,天气如此晴好,当真不适合做事情。

  什么都不用想,趿着草鞋,漫步在山中林间,数着地上的光影斑斑,白石净沙被阳光淘洗得平易近人。

  听鸟雀躁林,闻木香烂漫,个中真味,只有有心人才能体会。

  ……

  似乎是感应着她的乡愁婉约,是夜,蝠园响起了悠扬的笛声。

  杏花疏影里,倾诉的是花之高洁清雅,传达出来的是淡淡如烟的别绪离愁。

  泛音三段,循环往复,意态缠绵。

  伴着这似乎生生不息的笛声,若萤沉沉睡去。阖眼之际,似乎看到此间主人一袭青莲色道袍,玉簪挽发,背立东风,中宵独立,以他的方式与她道别。

  落花满肩,流香盈袖。

  这时她才知道,那支千古闻名的琴曲,原来最早是一首笛曲。

  笛声告诉她,他的乐理造诣不浅。那种微微有些高冷的意境,也只有他的身份才相称。

  听笛声,他怒火已熄。也许与她无关,但,不生气了就好。

  懂得保重自己,才有资格去珍惜别人。

  丽日属元已,年芳具在斯。

  开花已匝树,流莺复满枝

  游丝映空转,高杨拂地垂。

  绿帻文照耀,紫燕光陆离。

  清晨戏伊水,薄暮宿兰池。

  象筵鸣宝瑟,金瓶泛羽巵。

  相传上古女娲造人,将初一日定为鸡日,初二为□□,初三羊日,初四猪日,初五牛日,初六马日,初七人日。按照天干地支排序法计算,初七为地支巳日。

  所以,巳日即人日,上巳节也就是人日节。

  当这一天,万物兴隆,春意正浓。无论有情无情、不管男女老幼,都会以节日之名,投身于这大好春光中。

  各地都会在这一天举行盛大隆重的袚禊或者是成人礼活动。仪式过程中,琴瑟相和、钟鼓齐鸣,少男少女们咏唱着祝辞,翩翩起舞:

  袯禊袯禊,杨柳依依,沐之水滨,风乎东隅,咏而归,情自怡。

  袯禊袯禊,流觞水曲,惠风和畅,把酒索句,咏而归,乐而居。

  袯禊袯禊,霓裳羽衣,春城花飞,踏歌青堤,咏而归,长相忆。

  当此日,士庶烧香,分集殿庭;诸宫道宇,俱设醮事:上祈国泰,下保民安。

  社会列造,台阁结缚,观睹纷纷;

  采兰水边,香草在佩,除秽洁身。

  绿树矮枝上,挂着无数剪成人形的五彩绢纸,随风翻飞,宛若彩蝶千万,生趣盎然。

  千佛山下,士绅云集、名流荟萃。香车宝马盈墟里,云鬟翠袖曳芳草。

  近水畔,碧波似眸情深深,香蒲连戟气昂昂。鸳鸯成双眠中央,白鹭孤翔青云上。

  平畴草地上、花树薄荫下,游人或三五成群或两两相偎,早已占尽最佳位置。

  更有阖家出游的,扶老携幼、呼儿唤女,人声鼎沸非常热闹。

  赏春的人或席地而坐、或铺陈桌垫,将随身携带的酒食与亲朋共享。

  卖花声声,红红白白都有;笙歌阵阵,阳春下里咸宜。

  山下空旷地,架起了两架秋千,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争瞧热闹、观惊险。

  又有成百上千的纸鸢逞强于碧云天上,引得无数仰天欢呼、啧啧称奇。

  叶氏和几个孩子也在这沸腾的人群中。

  她是在四天前,由徐家派了人专程从合欢镇接上来的。

  徐家说,这季节正宜远足,之前太冷,之后又要忙于农事,想要见一面的话,这时节刚刚好。

  邀请函早就送达了,为此,叶氏老早就做好了准备:留下香蒲看家,顺便伺候老三的饮食起居。

  萧哥儿还小,经不起长途跋涉,暂时就不领出来了。等过两年长了学问、通了礼仪,能上得了席面了再说出门的事儿。

  这次只带了若苏和若萌两姊妹和高玉兰。

  闺女能够跟出来见世面,高驼子为此高兴得逢人便说三娘好,背人处,又再三叮嘱闺女,务必要听三娘的话。那一身蛮力不是用来逞强斗狠的,保护好三娘和若苏若萌两姊妹,这才是正经行事。

  本来高驼子想给闺女买件新衣裳,叶氏没让浪费那个钱,自己动手,给裁制了一身新衣。

  裙衫是不适合高大姐的,叶氏给做了一领圆领袍。豆绿色的底子,四下用柳黄色衍边,扎束着牛皮腰带,拴着七件事儿。

  下头穿条墨绿色的灯笼裤,足上蹬一双浅口千层底黑布鞋,雪白的云袜。

  肩上挎个七彩拼布大布袋是若苏闲暇时的作品,朴拙与精巧并存,别有一种与众不同的风味。

  布袋里什么都有:吃的、玩儿的、刀子、剪子、弹弓、手绢……

  看过的人都笑她,问她要不要弄个再大点的袋子,索性连锅子铲子都捎上。

  经过叶氏的一段时间的调JIAO,现在的高玉兰就跟个英姿飒爽的小伙子似的,穿着爽利,头上挽着顶髻,用紫红色的发带紧紧捆绑了,然后戴个网巾。

  原本与她的女孩子身份极不相称的凶狠之气,陡然就变得顺眼了。

  她个人对此是无甚感觉的,就是摸着网巾说了句话:“这不是跟四爷一个样儿么。”

  叶氏便一下子惆怅无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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