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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章 激流暗潮


  直到后半夜老三才回来。

  一身的酒气弥漫了半条街。

  叶氏却把家里的所有门都从里面锁闭了。

  老三拍门半天不见回应,直接从院墙翻了进来。

  黑暗中,炕上的叶氏直直地坐着骂:“你就舍不得那口黄汤马尿,怎么不喝死你!”

  “你就这么巴不得我死?”老三站在门外直着嗓子叫,“叶蓁,你欺人太甚!”

  叶氏咬牙切齿:“你不用说,我也知道,在你钟家人眼里,我就是个十恶不赦的。我恶,我连口酒都不让你灌。哪个给你马尿喝,你找哪个认爹做娘去!”

  老三气咻咻地:“你非得这么逼人?我们兄弟打得缺胳膊少腿儿,你就高兴了?”

  “你怎么知道?你有那志气跟那本事么?别叫人砸断你的狗腿就万幸了!”

  老三痛心疾首地捶着正间门道:“你可真够狠的!我怎么就娶了你这么个狠心的女人!”

  叶氏冷笑不止:“后悔了?不光是你,早八百年前,钟家人就存了这个心。你算是说对了,我就是狠,就是不让姓钟的好过了!后悔你也得给我挨着。告诉你,钟德韬、钟老三、小骡儿,想让我出这个门儿,你死了这条心!看不过?看不过就给我滚!”

  “我的家,凭什么要我滚?”老三喘气如牛。

  他也是气得不行了,居然连他的绰号都叫出来了,这不是欺负他么!

  小骡儿?

  他要是头骡子,小儿子是谁的种?

  又在翻旧帐,又在扯淡!早八百年前的事儿,非要三天两头折腾一回,有意思么!

  打他生了儿子若萧,那个绰号就没有人叫了好不好!

  叶氏哈哈大笑:“你的家?你不要脸!上到一片瓦、下到一根草,有什么是你钟家的?我爹、我兄弟出了棺材本给我盖起了这几间屋,你的?我呸!满口胡吣真是你钟家人的做派,也不怕遭到天打雷劈!”

  “昧着良心说话,你才不要脸呢。钟家没给东西?没给东西,当初你吃饭用手抓?”

  老三得理不饶人。

  炕上静了片刻——

  “香蒲,去!把他钟家的那个碗找出来,给我狠狠地砸烂了!你放心,你钟家那点恩惠,我记着呢!这辈子死都不会忘!只是你们打错算盘了,送出来的东西想再要回去,做梦!”

  老三气急地踹门。

  外头,香蒲不停地哭劝。

  给老三踢了一脚后,香蒲也恼了:“爷既知道姐姐最见不得吃醉酒的,就不该回来!搅和得满家子不宁,爷就称心了?你不管大的,也不想想这都什么时辰了?还让不让孩子睡觉了?”

  屋里的若萧给惊醒了,害怕得哭闹不休。

  若苏和若萌边哭边劝着母亲。

  远处邻居家的狗狂吠不已,其中夹杂着叫嚷声,也不知说的是什么,十有八九都是咒骂。

  若萤烦躁地翻个身,面朝墙壁继续装睡。

  贫贱夫妻百事哀。

  平时不吃酒,父亲和母亲都要口角,喝了酒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必定会闹得鸡飞狗跳、四邻皆知,什么面子里子全不要了。

  若苏和若萌她们只是一味地劝解,却并没有弄清楚矛盾的根源。

  一切的怨恨,其实都是针对的钟家。

  钟家不厚道,父亲若是个争气明理的,就该适当地保持距离。可事实恰好相反。

  就如母亲说的,谁给酒喝、谁说好话,在父亲心里,谁就是好人。

  一个完全没有血性、没有立场、没有好恶之分、不肯体谅妻子的心情的丈夫,怎么可能会保全家庭的和美安详?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外头没了动静。

  若苏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正间门,放香蒲进来安抚气得心口疼的叶氏。

  “姨娘,爹呢?”

  知道父亲一向伶俐,若苏真担心他会见缝插针钻进来。

  香蒲甩着手帕子,气呼呼地说:“一千一万个人过不好,只有你爹不会。肯定又去老癞痢头那儿了。甭管他!那个人,冷不着也饿不着。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

  叶氏本来歪在被子上了,听了这话,忽地坐起来,义正词严地吩咐孩子们:“都给我离那个混帐远点儿!钻完牛棚滚猪圈,别给传上什么毛病!”

  香蒲气笑了:“姐姐你吓到孩子了!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老癞痢头那身疙瘩又不会传染。不然,你看他儿子谭麻子,不好好地?”

  叶氏不屑道:“好好地长一脸麻子?将来那都是要恶变的。”

  “姐姐这是在咒人家呢。好不好,谭麻子他儿子高尚还有闺女,可是一个芝麻绿豆都没有。你能说传染?你这个脾气,不是我说,也该适当地收收了。那么犟,净到处招惹些小人,走哪儿都给你撂绊子使坏,应付都应付不过来,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么!”

  叶氏哎哟一声,重新倒下去,SHEN吟道:“传不传,我也管不了那么长远。老早我就给那个混帐气死了……”

  香蒲轻车熟路地劝道:“你早死了,岂不是趁了某些人的心了?你说的好轻巧!你去了,这几个孩子怎么办?你就忍心看着她们给人挤兑?爷不管事,咱从来就没想过指望他什么。要是连你都不管了,这个家还要它做什么!”

  伴着可怜兮兮地陈述,香蒲的眼泪一颗颗落下来:“在那之前,姐姐别忘了,先把我卖了,换几个钱,也好给孩子们买个胭脂水粉……”

  这套说辞,她也不知道上演过过少次了,自然是惟妙惟肖,令人闻之恻然。

  叶氏不则声了,只沉重地叹气,又叹气。

  “就说今天,明摆着,他们就是在落井下石。试想,要是姐姐真的不在了,这几个孩子还不得给人当丫头卖掉?人常说,宁死当官的爹,莫死讨饭的娘。姐姐不也这么以为的?”

  几十年的相处,让香蒲早就摸透了叶氏的心理。

  这一番劝说娓娓道来,叶氏果然冷静了下来。

  看到母亲消停了,若苏和若萌顿感心安。

  香蒲便撵了二人去西间睡觉,回头重新又把若萧哄睡了。

  妻妾二人倒没了睡意,开始琢磨白天前头发生的一切。

  “我怎么一脑子糨糊?五姑娘的东西到底是谁偷的?为什么呢?要说是下人贪财,我倒是相信。”

  别说老太太,她一个做姨娘的都不相信会是若芝下的手。

  “兄弟阋于墙,彼此算计、猜疑,这个家,差不多了。”叶氏愤恨之余,颇多遗憾,“冯青萍为了二十两银子,连自己的亲侄女都能卖出去。将来,让这样的当家,钟家不败就怪了。”

  “这话怎么说?什么二十两?”

  香蒲摇蒲扇的动作滞了一下。

  “钟德良要拿二十两买丫头,大房的大包大揽。结果,竟是要把自己的侄女塞进去。想得多好!既作了好人情,又白赚了二十两。这要是冯家闺女能混出个名堂来,她可不就是第一功臣?”

  香蒲吃了一惊:“不会吧?好歹那也是正经人家的嫡女。这么送过去当丫头使,不好吧?”

  叶氏冷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还真杞人忧天了。在那些人眼里,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撞不见的好事儿呢,哪有个不赶紧的!”

  “这么说,冯姑娘竟是同意了?”

  “现在的孩子,会说话呢。‘长辈做主’,一句话不就完了?”

  “那她姑呢?那倒是有见识的,这样子走后门,真的不要紧么?”

  来自大地方的五姑奶奶在香蒲眼里,颇有几分高不可攀的意味。

  叶氏眼中隐隐有火:“你太高看钟老五了。冠冕堂皇地走了这一趟,你莫不是把她以前都忘记了?这才几年,你以为曲柳树变成量衣尺那么容易?”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香蒲恍然大悟,一时无语。

  五姑奶奶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黄花大闺女一个,就敢不告家人,跟着一个男人私奔。

  有这个胆子,什么事儿干不出来?

  “别说塞个亲戚,要是她亲侄女儿能给她带来好处,估计她早下手了。”

  香蒲心神一颤:“千万别打咱家孩子的主意!好好地,干吗去给人做奴做妾!”

  叶氏白她一眼,调侃道:“你这是对自己的出身有意见么?”

  香蒲也不恼,笑嘻嘻道:“我是两回事。碰上姐姐,做妾、做丫头我都是乐意的。别人家的主母,谁敢保证都能跟姐姐这样?”

  说到这儿,香蒲压低了嗓音:“就说老太爷那里,起先也是有几个姨娘的,结果呢?只有老太太一个还健在。咱家爷的生母,四爷的生母,哪个活到儿子们长大的?要说这里头没弯弯绕儿,打死我都不信。”

  “这些事儿,你心里知道就好。别让人听了去。”

  “知道。你当我活腻了么?我可不能死,我还等着孩子们出息了,跟着沾光,吃香喝辣的呢。”

  “但愿。”叶氏口不随心。

  “肯定会的。”香蒲的笑容,让人怀疑她的面前堆满了金银珠宝,“三番两次出来这些事儿,姐姐你没感觉到么?虽然每次都很危险,可是,咱都能化险为夷。说不定,老天爷在暗中关照咱们呢。”

  叶氏默然。

  她也在回想近来所发生的一些事儿,越琢磨,越觉得有几分玄妙。

  “萤儿……”

  后头的话,渐渐低下去,最终化成一片絮絮,模糊难辨。

  若萤放弃了偷听。

  不管怎样,只要家人平安,就好。

  至于曾经发生过什么,她不打算告诉母亲。

  当众人嬉戏玩乐时,她选择了旁观。

  她喜欢看热闹,喜欢从热闹之中,看出门道来。

  只有站在圈外,才能够纵览全局。不然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诗句呢?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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