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chapter28
两人之间再次沉默了下来，刻托垂着眼睛看面前早已长成大人的明珠，没有解释，也没有忏悔。
他暗紫色的眼眸像寒夜中闪烁的钻石，冰冷幽深，里面的复杂的情绪饶是圆滑如唐海也无法看清。
刻托转过身，重新回到了那副画像前，可离近了刻托便只能看到一颗颗的珍珠，离远了才能看清这副画像的全貌。
这是他的眼泪，他的珍珠，他的至爱。
：“sitreamasvin（她很爱你。）”
：“citiuestasviahejmorestucitie,aumislososvinsubtiuportreto（这里是你的家，留在这里，否则我会把你锁在那副画像下面。）”
—
唐海这两百年来，第一次犯蠢就犯了这么个惊天大蠢。
她被刻托变相囚禁了。
所以说她为什么要脑抽的跟刻托来这儿？
欠的吗？
贱的吗？
为什么会对野蛮的土著抱有信任？
唐海自从从主殿回到林弗身边后，就开始了无限循环的自我质问。
她已经在这里待了五天了。
林弗和唐海待在一起，每天都能感受到来自先前的小甜饼伴侣如今的阴晴不定。
他们共同住在了一个房间里，白兰地贴心的考虑到了林弗是个陆生生物所以给他隔出了一大片没有海水的空间。
唐海不肯和他说话，林弗整个人都要闲的长毛了，又不能丢下她不管，每当林弗要暴起强行让唐海开口，唐海就一副阴沉颓废的样子，
当然，这是唐海自己觉得自己阴沉颓废，在她那张妖异又柔和的脸上，那些阴沉和颓废就揉杂成了忧郁和难过。
：“你告诉我，你留在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林弗第不知道多少次发问，不过这次他走进了海水里，与坐在珊湖碓上的唐海面对面。
唐海听见林弗的质问，脑中混沌，积压在胸口的东西也好像要爆裂开来，
她很久都没有过这样无助的时候了，在诺雷星她是强者，受万人敬仰，而在地球，明明是一群蝼蚁，却偏偏有如此强大的庇佑神，她的生身父亲，没有任何理由的将她困在这里，一个完完全全不属于她的地方。
大海是刻托的领土，任何人踏足这里都会被统治，唐海这几天怎么找都没见到刻托一面，无论她如何毁坏这座海底宫殿，刻托都不痛不痒的将宫殿复原，根本没有动摇囚禁她的意思。
霸道无理的野蛮人。
而林弗的质问就像个火把一样，一瞬间间唐海心中积压已久的火种点燃，她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个愚蠢的傻瓜，也不想解释为什么她走不了，
在唐海看来，林弗要走就走，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她耳边聒噪吵闹。
她垂眼看向自己尾鳍上圈着的一股细绳般的水流，眼球漫上了血丝。
无形的水链桎梏着她的行动，无论她游的多快，一旦超出范围就会被拽回来。
这样无力、无能、无助的滋味简直要令唐海疯狂，她爬到如今这个位置就是为了自由，为了能有自己的人生，她要摆脱莫垭瑞，却没想过有这样的变故。
她要恨死自己这个所谓的父亲了，他将她困在这里，就同等于否认了她所有的努力和挣扎，所有的沉浮与痛苦，轻而易举的要将她的筹码碾碎。
她怎么甘心。
—
林弗不知道唐海在想什么，只看见她的神情越来越阴鸷，瞳孔缩放，眼眶充血了似的通红，看上去痛苦又茫然。
看到她这副模样，林弗在吼完那句话就后悔了。
可他实在忍不住了，唐海什么也不肯说，他只能干等着着急，这让人很没有安全感，陌生的环境，还有一个不全然信任自己的伴侣，林弗身居高位，从来都是掌控别人的那一个，还没有过那么被动的时候，他选择全身心信任自己的伴侣，对方却隐瞒着他，就凭他的脾气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这五天与唐海的相处，让林弗更清晰的认知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的伴侣很没有安全感，阴晴不定，全然不像外表表现出的那样甜美可人，五天以来他知道唐海破坏了多少海底建筑，林弗看出了唐海暴力的举动并不是因为她处于发疯发狂的边缘，而是冷静自持的警告，今天唐海这么安静，反而让林弗开始忧心。
林弗猜的没有错，唐海这种善于隐忍的人，所有疯狂的表面都是他们的伪装，当他们处于心理边缘线时，却会出其的安静，而这种安静背后通常是更加极端的疯狂。
：“你为什么不走，是有原因的吧，为什么不肯告诉我，我们是伴侣，我有义务知道。”
林弗别扭的放软了语气，尝试着去哄人。
唐海冷冷的看着林弗，语气出其的冷静：“将军自己要走就走，这里确实不好呆，不用在意我怎么样。”
林弗能帮她什么，他强横的实力可以保证他不受刻托威胁桎梏，可这与她有什么关系。
他以为他们是伴侣，唐海可明明白白的知道他们是敌人。
即便是伴侣，又能为对方做到什么程度呢。
何况他们根本不是。
唐海是利己主义，最不相信所谓的义务和责任，法规只能束缚人的行为，却无法控制人的思想。
林弗听着唐海几乎是在驱逐人的话，十分头痛，他现在看唐海就像在看赌气的小朋友，硬要缩在自己坚硬的外壳里，任谁哄也不肯露出一点缝隙。
她怎么能说出这么不负责的话。
林弗气得想撂担子不干，谁爱受这气谁受，可他又矛盾的觉得唐海这副样子可怜的很。
他说过会在伴侣期间对唐海负责，他才不要当林渣。
林弗认真思考时神色总是很淡，给人一种蔑视的感觉，他宝石蓝的眼睛注视着唐海，纯粹的像块冰。
但实际上林弗的内心和行为可丝毫都不与冷淡沾边。
他直接抱起唐海进了干燥区，一离开海水唐海就像炸毛的小猫被淋得湿答答的，全身毛发都耷拉下来。
还是那句话，
林弗看她是小猫，她看林弗是小猫。
唐海面无表情的任由他抱着，双手顺从的搭在他的双肩上，因为他抱人的姿势而得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林弗改为单手托着唐海，手动抓着她垂着地的漂亮尾巴往自己腰上卷了一圈，又抬手将额前黏连的黑发往后抓了一把，露出锋利精致的眉眼。
：“你今天别出去搞破坏了，”
林弗开口了，他抿了一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强忍着羞耻道：“你留在这里陪陪我吧，陪我聊天。”
他说的话生硬的跟块石头似的，一点也不像撒娇求人，低沉的嗓音冷淡又迷人，唐海不合时宜的想到了林弗穿军装的样子。
她诡异的觉得平静，虽然心中堵闷，可面对林弗这傻子的示好那火气竟然压住了些，唐海表情淡淡的直视着他的眼睛，竖瞳在夜明珠的照耀下像在流淌着稀碎的光。
林弗瞥了她一眼，耳根又烧了起来。
好、好乖。
确实，唐海这副样子确实很乖，没有伪装时她漂亮的面孔既不显得温柔也不显得冷漠，而是看着又软又乖，像不会说话的精致的3d娃娃。
林弗勉强的维持住自己的高贵冷艳的形象，绷着脸把唐海放在床上。
：“是那个老怪物不放你走。”
这是肯定句，并不是疑问句。
林弗大概猜到了，自从唐海从老怪物那里回来就变得焦躁不安，明明在这一点地方都待不住，天天冷着脸出去搞破坏，却也不提上岸的事。
：“你不是纯种翼人，他是你的什么人。”
林弗半蹲在唐海身下，纵容着唐海的尾鳍在腿上乱拍，真可谓是非常的屈尊绛贵了，他没有安抚人的经历，仅凭着自己所见过的那些安慰人的黏糊场景去摸索。
唐海一直看着他，眸中神色由无趣变成冷漠，她的发梢一直在淌水，滴答滴答的落在撑着床沿的手背上，悬在银白色的眼睫边缘上的水珠却落在了林弗的手背上，瞬间破碎。
有水珠顺着她太阳穴的轮廓滑到了眼尾，配上红彤彤的眼眶，就像是狠狠哭过一般。
林弗心中的酸胀随着她脸颊上眼尾的水珠拉得绵长，他不适应这样的情绪，这会使他想起那天他当众发情的难堪经历。
唐海看着林弗，看着那张明明生得如此漂亮薄情的脸，现在注视着她的时候又显得深情款款。
好奇怪，这样的傻子她怎么能看出深情款款的感觉。
唐海突兀的笑了一声，眼睛弯弯的又变成了林弗之前看到的小甜豆，她眼睫上又挂上了颤颤巍巍的水珠，随着她的笑荡漾。
：“他说他是我的父亲。”
：“他打算将我困在这片海里，待在他的身边，将军，我出不去了。”
她突然好奇林弗这傻子能为所谓的伴侣付出些什么，为他所谓的义务和责任付出些什么。
唐海深埋于心的恶劣终于冲破腐烂的焦土，疯狂的往上生长，要将她整个人撑破，剥去她漂亮的表皮，露出丑恶的内里，
：“我要杀了他。”
她要杀了自己的生身父亲，斩断罪孽的血缘，这是报复，是猝然而生出的猛烈的报复心理。
唐海从来都没有释怀，她始终恶念难消，她恨所有伤害了她的人，恨抛弃她的人，恨利用她良善、践踏她自尊的人。
可她最恨的，是连抛弃都要做得如此藕断丝连的父母。
唐海并不是没有遇见好人，第一任福利院院长是一个很好的人，她告诉唐海，她的母亲是个很漂亮很温柔的人，说她一定是有什么苦衷才把她交给福利院，院长以为佩拉得了白化病，所以命不久矣，一直在给年幼的唐海编纂美好的故事和未来。
而佩拉呢，她给唐海留了一串珍珠，在那个院长调离后，她的生活每况愈下，被孤立被霸凌，她都把那串珍珠当宝贝，不肯交出去，那时怯懦的她甚至于为此顶撞院长，挨了好一顿罚。
她把那串珍珠当宝贝，当信物，当做父母爱她的证据。
可唐海现在知道了，那串珍珠一点也不值钱，那是刻托的眼泪，为佩拉而落的泪。
一个饥肠辘辘的杀人犯得到了一块面包，他在短暂的饱腹后又迎来了下一轮饥饿，
挨饿的第一天，他希望那个给他面包的人能再回来施舍一点食物。
第二天杀人犯就想，如果他能得到一块面包，那么他就去自首，不再犯罪。
他实在太饿了。
第三天杀人犯还没有等到那个给他面包的人，他开始后悔接下那块面包，抱怨那个人的出现。
因为如果他没有尝试过面包的美味，那他就能容忍难以下咽的垃圾。
一个星期后，杀人犯想，如果再遇见那个人，他一定要杀了他，质问他为什么要给他那块面包，他恨他，即使他看上去是那样无辜。
唐海就像这个杀人犯。
她的悲剧就是从被他们抛弃开始的，唐海知道那些欺负她的人不只是因为她的外貌而欺负她，更多的是人性的恶，而她恰好是那个不幸运的人，是她不够勇敢，不够强大，是她胆怯懦弱，所以她会被欺负。
其实唐海小时候胆子很小，也很爱哭，但这些只能给她带来无尽的欺辱，她逼迫自己强大起来，逼迫自己勇敢起来，她奋力的摆脱原本悲剧般的人生，深埋那些痛楚。
甚至于，在唐海见到刻托的那一刻，她都没有想过要杀了刻托，她软弱的选择了回避，选择忘记，选择和刻托撇清关系。
可是，凭什么，为什么，刻托坦荡的、理所当然的指着佩拉的画像说那是她的母亲，说佩拉很爱她。
没有歉疚，没有后悔，没有温情。
还将她困在这里，妄图折断她的翅膀，成为深海里不见天日的怪物。
没有任何理由，没有任何解释，她的努力在他的决定下化作灰烬，就像在和她说，
你逃不掉的，你活该悲催，活该面对这个悲剧的源头，活该。
所有被压抑了太久的情绪突然伴随着唐海的那句话释放了。
她睁大眼睛，眼眶酸胀难耐，空洞又难过的看着林弗。
为什么，
唐海不想哭，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为什么要哭呢，她一点也不想为了刻托掉眼泪。
为什么呢，
明明过了那么久，她为什么，还是那个爱哭的胆小鬼。
唐海紧咬着唇，像是在看着林弗，却又不是。
：“你要杀了他，我帮你。”
她听见林弗冷沉却没有丝毫迟疑的话。
模糊了视线的眼泪不知道是因为这句话，还是为什么，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滑过她的下颌，变成漂亮的珍珠。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要哭啊。
她的保护壳顷刻坍塌在了林弗面前，这个被她所欺骗的受害者面前。
唐海觉得荒唐，她头一次恨一个人能那么愚蠢，她落着泪，无声的看着眼前这个被她耍的团团转的蠢货。
而林弗看不懂唐海几近崩溃的迁怒，生涩的抬手将她搂近怀里，生涩的柔和着语气安抚道，
：“你不要哭，我会保护你的，他留不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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