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奇谋精计 下
暮色昏沉。
借着窗外照入房内的残阳微光，萧峰边捂唇努力压抑着自己咳嗽声，边用墨色清冷的明眸望着床榻前不远处，拔肩张背、低眉敛眼跪在那里萧宁瑞，整个人似陷入自己内心的思绪中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用眼角扫了下窗外渐暗的天色，萧峰才突然对一直规规矩矩跪着的儿子冷冷淡道，“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
“宁瑞失忆之症已好，已能想起所有过往。”萧宁瑞隐去眸中几分愧疚之色，深深叩首于地：“让父亲忧心是宁瑞的过错，请父亲重责。”
萧峰冷哼一声，咳嗽道：“而今我躺在床上这般境地，哪有闲情和力气惩治你？”
“父亲莫要生气，是宁瑞不孝。”萧宁瑞听罢满脸惶恐。
瞅着萧宁瑞战战兢兢的模样，萧峰内心不知为何浮起一股寞名的烦躁之意，不由喝骂：“我且问你，这两日你可有与那小混帐，详谈过慕容青合所提出的那三个条件？”
“宁瑞自醒来后，还不曾与泽儿有时间促膝叙话。”
自打萧宁瑞醒来得知萧峰急火攻心卧病不起，就一直跪在院外守着，偶而萧宁泽过来看他，他也是若先前般宠溺地看着宝贝弟弟，任由萧宁泽对自己撒娇诉苦，反对于众人皆是忧心的那三个条件，内心并未太过在意。
如今慕容青书已经得到了萧峰手中，东方苍龙神器的那半块青龙玉佩，这第一个条件便已完成。
若说萧宁瑞有所担忧的话也是慕容青合所提的第三个条件，不过虽身为萧家境安军少将军的他，对于这件事根本做不了任何决策，必竟父亲才是萧家境安军真正的统帅。所以无论父亲做怎样的决定，他只需要全力支持服从便是。
至于那第二个条件，萧宁瑞更不需要想了。
若能用自己性命可以换得弟弟萧宁泽的平安，那是最好不过。更何况只是去燕国慕容家为奴为仆三年而已，纵然真是死在那里，他也不会有何后悔之意。
反倒是父亲的身体若有什么闪失，萧宁瑞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望着低头不语的萧宁瑞，萧峰岂会不知在自己身边长大的儿子而今在想什么，只能暗叹一声低斥着让萧宁瑞滚起来。
萧宁瑞得了父亲命令，刚微动一下膝盖便瞬间痛得周身冷汗，若不是适时用手撑住地面，早就歪倒在地。
连续几日跪在房外暂且不说，刚才在房里父亲威仪下又跪了许久，萧宁瑞全凭着一口气咬牙硬撑，如今父亲让他起身才方觉自己大腿根儿以下，完全痛麻地失去知觉。只稍动一下便若万千蚂蚁般撕咬着皮肉，好在自己及时死咬出嘴唇里的嫩肉，才抑制住喉间痛呼声。
沉默地看着萧宁瑞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不知是因为内心情绪的波动引起了萧峰的烦乱，还是其它情愫作怪，在他漆黑的墨眸里焦躁之色一闪而逝，突然对萧宁瑞冷道：“你可曾想过自己有多久没有回过境安军中？”
萧宁瑞实没想到父亲会突然这么问，脑海里快速回想一下，神色愧疚道：“宁瑞自当初“皇城比武，风云选帅”以后，因为种种事情到如今之时，已经快有近四年时间没有回到军中，是儿子的过错，请父亲责罚。”
“可还记得你当年十四岁从苍龙阁出师，为父第一次带你到境安军门营大帐前对你所说之话？”
“宁瑞一辈子都会谨记父亲当时教诲。”萧宁瑞闻言，表情凝重恭谨地曲膝跪禀，“父亲告知宁瑞，如果我真要迈进军营大门，终此一生，萧宁瑞生死荣辱都将永远与萧家境安军共存亡进退。”
萧峰目光缓缓地看向远方，似脑海中也随着萧宁瑞这句话回忆起当年往事。
当时那个清秀漂亮还略有些羞怯的小宁瑞在听到自己这句话后，只浅浅地向自己笑了笑，便头也不回地直直走进军营大门，更是直接走到中军帐中，在眸光中闪着烁亮光芒，一字一句道：“爹爹，儿子这一生最敬佩的爷爷，最仰慕的是爹爹，我萧宁瑞将来定会成为像您们一样的大英雄，成为萧家境安军的骄傲。”
那时的小宁瑞身上所散发的桀骜自信和坚韧刚毅，犹如正午阳光般光芒万丈，夺人心魂。
而今站在自己身前的大儿子，再也找不到当初少年的锋锐，亦或者他已经把那些凌厉隐藏在骨子里，已经轻意不显现于人前，只是在战场杀敌时才能表现出那一股刚猛率性。
这样的萧宁瑞其实不是自己所喜欢见到的，却也是萧峰不得不承认，完全是自己这么多年来，亲手一鞭一鞭地用血的痛责斥骂中教导出来的。
萧峰不自觉地攥紧身上的床单，眸光不自觉地定在萧宁瑞的脸上，除了那略显疲惫苍白的神色外，那是一张几乎与自己年轻时期相差无几的俊朗脸庞。
看着这样隐忍内敛、低眉拘谨的萧宁瑞，萧峰有一瞬间恍惚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当年的自己。
只是那时候的自己比之如今情境，更加四面伏敌、九死一生。
“这天下拥有绝代风华的美貌，或聪慧伶俐头脑的女子多如过江之鲫。不知道我的好外甥喜欢哪一种姑娘？”
东禅院内，慕容青合抿唇淡笑间盯着眼前的萧宁泽，缓问。
“舅父若这般问起，那我可要好好考虑一番。”萧宁泽故作沉思状地摇头晃脑好半晌，方言，“我更喜欢美艳多娇的女孩子。”
慕容青合不置可否地笑了一下，“你的娘亲却是整个天下唯一一位两者兼有之，且为人仰之敬佩、尊这若神般的奇女子。”
“但当初世人不是皆传南方襄国的“飞天仙子”柳白芸，可与我娘亲并称“人间双艳”？”
“哼，柳白芸那愚蠢阴狠的女人怎么可能会与你娘亲并肩而立！她不过是嫉你娘亲远高于她的才智美貌，更恨你父亲只爱你娘亲一人，才利用权势和手段让江湖人如此吹嘘她自己罢了。”慕容青合闻言满脸鄙夷厌恶之色。
“舅父所言甚是。”萧宁泽连连颔首。
这是自打两人谈话以来，萧宁泽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打心底里认可慕容青合的言语。
不过紧接下来慕容青合所说的话，却让萧宁泽听后脊背一阵阵发寒。
“可我当世无双被天下人称颂为‘女娲娘娘’的，身为东方燕国即将继认东方苍龙占星师之位、我燕国慕容世家最为掌上明珠的瑶儿妹妹，却做了一件此生最不应该之事。”
慕容青合深深长叹一声，满脸不甘和疼惜道，“那就是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你父亲萧峰，并宁可丢弃性命也要保护他和自己的两个孩子。”
“我瑶儿妹妹拚尽自己所有心力性命来倾护你们父子三人，你认为你父亲萧峰会不会轻易让你大哥萧宁瑞来我燕国作质？会不会轻松答应我提出的第二个条件？”慕容青合眸光如利剑一般突然刺入萧宁泽双眼，那冷凉和透人心魂的寒意似瞬间直击入萧宁泽心底。
感觉到了萧宁泽的片刻失色后，慕容青合重新恢复了先前平静自若神色，浅笑之间神情再次浮现出长辈面对晚辈的慈爱之意，“好外甥，舅父此生也算是阅人无数，普天之下若你这般缜密心机且绝顶聪明的少年真是如凤毛麟角、当世少有。”
“这么多年我暗中查访却也收到过三份关于你的密报，真的好想亲自看看瑶儿妹妹和萧峰的儿子，长大后究竟是何模样？可是这些年为了保护你自己，你和萧峰都把你的行踪隐藏太好，直到今日我才真正能见上你第一面。”
“你真的像极了你娘亲。”
萧容青合眸中隐含怜惜之色，表情却若有所思：“而你再是少年天纵奇才，萧峰也是把你保护的太好、经历的杀戮太少。你可以用你的才智算尽人心，却还没有足够的岁月让你看尽人性。”
萧宁泽听完慕容青合所说之话，缓缓抬眼真真正正地开始用心审视眼前这个身形微胖，举止优雅闲适的中年男子，良久之后，他才端坐身姿若晚辈般谦虚地一字一句道：“愿闻其详。”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慕容青合露出一个孺子可教的笑容，“你此番来见我，是要通过突然见我这个为人乍舌的举动，想让我在没有足够思考时间情形下，说服我用你自己为人质以还回你大哥萧宁瑞平安。”
“正是如此。”萧宁泽墨眸瞬间隐现一道杀意寒光，表情却依旧平静如水，“你还能猜到什么？”
“我还大致可以猜想到你还希望与我做些不为人知的交易，借以来换得我不去向萧峰讨要他答应我的第三个条件。”
慕容青合对萧宁泽霎时爆发的杀意似无所觉般，继续笑眯眯道：“可是我的好外甥！你再厚重心机，谋成算定却还只是个未长大的少年，也太小看了我和你父亲萧峰这样的人。”
“如我们这种半辈子都在与沙场争生死、和官场夺名利，为世家荣辱皆博命拼死的人。纵然没有你生来就绝顶聪明的才智，这些年的生死屠戮一次次闯过来，至少也有些小本事。”
“所以我的好外甥，你太低估了我们这些老骨头了，也太高估了你自己。”
“萧家祖训七项，家规三十八条，苍龙阁的律法更有一百六十四条，而萧家境安军军纪却只有一条，背与我听！”西禅房内，萧峰冷冷地扫了一眼身边敛眉垂首的萧宁瑞突道。
萧宁瑞立即单膝跪地神情凝重，一字字掷地有声道：
“萧家境安军军纪：凡我境安将士入军一日，一世皆魂在境安；必以生保家护国，以死捍疆卫民。”
“这是萧家境安军之所以可名扬天下，也能支撑我萧氏一族数百年来屹立不倒的安生立命之根本。萧宁瑞你给我记住了——这条军纪从今日开始，你便给我把它真真正正地融入你的骨血性命里。”
伴随着头顶上萧峰从未有过的冷肃命今语气，萧宁瑞感觉自己右手被父亲粗暴地拽了过去，一个比手掌略大几寸、雕塑极为精美细致的锦盒便被父亲紧紧摁在自己手里。
“从此刻开始这个锦盒放在你那里保管，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能私下打开它。”
“但你要保证——它在你在！它若是有什么闪失，你就提头来见，以血赎罪、以命来偿。”
萧峰的语声里带有着一股铺天盖地的压抑冷凝气息，立时逼得萧宁瑞感觉自己右手锦盒似有万千斤重，连带着手臂肩膀都有点托不住这个锦盒般几不可查地瞬间微抖了几下。
已经恢复的记忆中，是有好些父亲交托自己保管东西的过往经历。可不知为何，萧宁瑞总感觉今日父亲让自己保管的这个小锦盒，没来由地让他打身体每个毛孔里都散发出一阵阵害怕恐慌，亦或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惶惶不安。
这种感觉激冷得把萧宁瑞整个心房都冰冻起来，他几乎在脑海还未来得及反应地情形下，身体便开始直接表达出压抑已久的内心情绪。
只见他闪电般伸出左手，一把扣住萧峰准备收回去的手腕，想将右手锦盒重新送还给萧峰般急急冲口而出：“父亲，孩儿不要这个，我真是不想要保管这个，父亲——”
(https://www.xdzxsw.cc/book/9422/5634819.html)
1秒记住大众小说网：www.xdzxs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x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