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僵尸与老太婆
白玉京手里紧握着剑鞘，他的手比剑鞘更冷。
他实在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上楼去。
长夜未尽，风中却似已带来黎明的消息，变得更清新，更冷。
白玉京静静地站在冷风里。
长夜未尽，风中却似已带来黎明的消息，变得更清新，更冷。
白玉京静静地站在冷风里。
江湖中对他的传说，他当然也听说过。
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他能活到现在，只不过因为他头脑一直都能保持冷静。
现在他更需要冷静。
这时候他看见了一个人，一个他始终没有看明白的女人。
他到现在都不认识这个女人究竟是谁。
本来他以为在袁紫霞房间中的是她，可眼下似乎他猜错了。
因为黄蓉在他的正对面，小公子自然跟在黄蓉的身后。
此时白玉京看到窗户上的两道影子似乎靠的更近了一些。
这里的似乎都在白玉京目光所能及的位置，他尽量避免自己继续去猜想，因为他这个人最不喜欢怀疑自己的朋友。
黄蓉对着白玉京笑笑，道“我想去找袁姑娘说说话，不知白大侠可否代为引见？”
黄蓉是一个女人，但一个女人去寻袁紫霞的时候，白玉京自然不会吃醋，正巧他也想要看看袁紫霞屋子里的人究竟是谁。
正当白玉京想要带路的时候，忽然袁紫霞的一声惊呼，让他一个激灵，根本顾不上黄蓉，他已箭一般窜上了小楼。
“砰”的一声，直接撞入了窗户。
黄蓉也平地而起，身子竟然悬浮在半空中，与窗户持平，这是她第一次展露手段，只可惜白玉京并没有看到。
屋子里面当然有两个人。
袁紫霞脸上全无血色，甚至比看见毒蛇时还要惊慌恐惧。
她正在看着对面的一个人，这人的确比毒蛇可怕。
他长发披肩，身子僵硬，一张脸上血迹淋漓，看来就像是个僵尸。
这人不是小方。
在这一刹那，白玉京心里不禁掠过一丝歉疚之意。一个人实在不该怀疑朋友的。
但现在已没有时间来让他再想下去。
他刚撞进窗户，这僵尸已反手向他抽出了一鞭子。
鞭子如灵蛇，快而准。
这僵尸的武功竟然也是江湖中的绝顶高手。
白玉京身子凌空，既不能退，也无力再变招闪避，眼见长鞭已将卷上他的咽喉。
但世上还没有任何人的鞭子能卷住他咽喉。
他的手一抬，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间，用剑鞘缠住了长鞭，扯紧。
他另一只手已闪电般拔出了剑。
剑光是银色的，流动闪亮，亮得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他脚尖在窗棂上一点，水银般的剑光已向这僵尸削了过去。
这僵尸长鞭撒手，凌空翻身。
猝然间，满天寒星，暴雨般向白玉京撒下。
白玉京剑光一卷，满天寒星忽然间就已全部没有了踪影。
但这时僵尸却已“砰”的撞出了后面的窗户。
黄蓉此刻就在他的面前，可黄蓉并没有阻拦他，因为黄蓉已经认出了这人的身份，黄蓉实在是没有想到公孙静竟然假扮成了一位僵尸忽然出现在这里。
黄蓉已经落在了地上，她嘴角笑笑，似乎解开了一个谜团让她略微有些小得意。
公孙静的货是孔雀翎的设计图，货物在公孙静身上丢了，青龙会的规矩黄蓉清楚，但公孙静更清楚，所以他为了赎罪，必须要把图纸找回来。
当白玉京出现的时候，苗烧天、快马张三以及赵一刀等人同时出现的时候，黄蓉甚至相信了那东西就是白玉京偷走的。
这也是黄蓉最想不通的地方。
因为师傅说过，白玉京是青龙会的大龙头，所以白玉京为什么要自己偷自己的东西？
因此黄蓉怀疑是不是师傅的情报出了岔子。
再加上红旗老幺袁紫霞的出现，而且看样子袁紫霞也并不认识白玉京，并且一路上一直在利用白玉京，黄蓉更是有些想不明白。
她忍不住动用了琅琊阁的情报网，得到了一条“孔雀山庄的孔雀翎设计图没有丢失”的消息，才从中体会到了什么。
直到刚才她听到公孙静进入袁紫霞房间里面的时候，才真正确认了一件事情，公孙静丢失的“设计图”在袁紫霞的身上。
而公孙静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得到的设计图是一张假图。
但公孙静显然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袁紫霞偷了的图。
所以这其中又有什么的秘密？
黄蓉愈发的想要知道了。
黄蓉可以让公孙静离开，可白玉京又如何能够放他走？
他身形掠起，眼角却瞥见袁紫霞竟似已吓得晕了过去。
那些人就在楼下，他也不忍将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是追？还是不追呢？
在这一瞬间，他实在很难下决定。幸好这时他已听见了小方的声音“什么事？”
“我把她交给你……”
一句话未说完，他已如急箭般窜出窗子。
谁知这个僵尸看来虽僵硬如木，身法却快如流星。
就在白玉京微一迟疑间，他已掠出了七八丈外，人影在屋脊上一闪。
白玉京追过去时，他已不见了。
远处忽然响起鸡啼。
难道他真的是僵尸，只要一听见鸡啼声，就会神秘地消失？
白玉京忽然发现那个黄衣女子竟然一直跟在他的身后，他停下了脚步，向着黄蓉问道“你刚才可看到了一位僵尸？”
“看到了。”黄蓉点点头。
“它往哪里去了？”白玉京的面色并不好看。
东方已露出淡青，视界已较开阔。
附近是空旷的田野，空旷的院子，那树林还远在三十丈外。
无论谁也不可能在这一瞬间，掠出三四十丈的，就连号称轻功天下无双的楚香帅，也决不可能有这种能力！
风更冷。
可惜白玉京并不知道黄蓉的本事，若是黄蓉别说三十四丈，就算是在天上飘着不下来也并非是难事。
白玉京并没有希望这位黄衣女子给出自己答案，因为在他看来这位黄衣女子大约也是为了袁紫霞身上的东西而来的，似乎并不可以信任。
白玉京站在屋脊上，冷静地想了想，忽然跳了下去。
下面是一排四间厢房。第
三间本是苗烧天住的地方，现在屋里静悄悄，连灯光都已熄灭。
第二间屋里，却还留着盏孤灯。
惨淡的灯光，将一个人的影子照在窗上，佝偻的身形，微驼的背，正是那白发苍苍的老太婆。
他显然还在为了自己亲人的死而悲伤，如此深夜，还不能入睡。
也许她并不完全是在哀悼别人的死，而是在为自己的生命悲伤。
一个人到了老年时，往往就会对死亡特别敏感恐惧。
白玉京站在窗外，静静地看着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奇怪的是，人在悲伤时，有些感觉反而会变得特别敏锐。
屋子里立刻有人在问“谁？”
黄蓉眉头微微一挑，因为她看见了公孙静的去处，她正想说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白玉京自己已经先发现了。
白玉京轻声道“我。”
“你是谁？”
白玉京还没有回答，门已开了。
黄蓉都没有想到这位老太婆竟然敢来开门。
这白发苍苍的老太婆，手扶着门，驼着背站在门口，用怀疑而敌视的目光打量着他，又问了一句“你是谁？来干什么？”
白玉京沉吟着，道“刚才好像有个人逃到这里来了，不知道有没有惊动你老人家？”
老太婆怒道“人？三更半夜的哪有什么人？你是不是活见鬼了。”
白玉京知道她心情不好，火气难免大些，只好笑了笑，道“也许是我看错了，抱歉。”
他居然什么都不再说了，抱了抱拳，就转过身，走下院子，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仿佛觉得非常疲倦。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咕咚”一声。
那老太婆竟倒了下去，疲倦、悲哀，和苍老，就像是一包看不见的huoyao，忽然在她身体里baozha，将她击倒。
白玉京一个箭步窜过去，抱起了她。
她的脉搏还在跳动，还有呼吸，只不过都已很微弱。
白玉京松了口气，用两根手指捏住她鼻下人中，过了很久，她苍白的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脉搏也渐渐恢复正常。
但她的眼睛和嘴却都还是紧紧闭着，嘴角不停地流着口水。
黄蓉看着白玉京的动作，心道一声“此人若非对自己的武功十分自信，就是一个天生不怕死的幸运儿。”
这老太婆明显就是公孙静的同伙
莫非黄蓉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就是白玉京也不知道公孙静是否真的就在房中，他只是想要试探试探。
黄蓉作壁上观，她可不是什么急公好义之辈，而且他也想看看白玉京究竟是不是青龙会的大龙首，若他真的是，想必也不会被这些宵小手段暗算。
白玉京轻声道“老太太，你醒醒——”
老太婆忽然长长吐出口气，眼睛也睁开了一线，仿佛在看着白玉京，又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
白玉京道“你不要紧的，我扶你进去躺一躺就没事了。”
老太婆挣扎着，喘息着，道“你走，我用不着你管。”
可是在这种情况下，白玉京又怎么能抛下她不管。
他用不着费力，就将她抱起来。
这也许还是他第一次抱着个超过三十岁的女人进房门。
棺材就停在屋里，一张方桌权充灵案，点着两支白烛，三根线香。
香烟缭绕，烛光暗淡，屋子里充满了阴森凄凉之意。那小男孩躺在床上，也像是个死人般睡着了。
小孩子只要一睡着，就算天塌下来，也很难惊醒的。
白玉京迟疑着，还不知道该将这老太婆放在哪里。
忽然间，老太婆在他怀里一翻，两只鸟爪般的手已扼住了他的咽喉。
她出手不但快，而且有力。
白玉京呼吸立刻停止，一双眼珠子就像是要在眼睛中迸裂。
他的剑刚才已插入腰带，此刻就算还能抓住剑柄，也已没力气拔出来。
老太婆脸上露出狞笑，一张悲伤、苍老的脸，忽然变得像是条恶狼。
她手指渐渐用力，狞笑着道“长生剑，你去死吧！……”
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觉得有件冰冷的东西刺入了自己的肋骨。
是柄剑。
再看白玉京的脸，非但没有扭曲变形，反而好像在微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扼住的，决不像是人的脖子，却像是一条又滑又软的蛇。
然后又是一阵尖锥般的刺痛，使得她十根手指渐渐松开。
剑已在白玉京手上。
剑尖已刺入她的肋骨，鲜血已渗出，染上她刚换上的麻衣。
白玉京看着她，微笑道“你的戏演得实在不错，只可惜还是瞒不过我。”
老太婆目中充满惊慌恐惧，颤声道“你……你早已看出来了。”
白玉京笑道“真正的老太婆，醒得决没有那么快，也决没有这么重。”
剑光一闪，削去了她头上一片头发。
她苍苍的白发下，头发竟乌黑光亮如绸缎。
老太婆叹了口气，道“你怎么知道老太婆应该有多重？”
白玉京道“我就是知道。”
他当然知道。他抱过的女人也不知有多少，很少有人经验能比他更丰富。
老太婆筋肉已松，骨头也轻了。他一抱起她，就知道她决不会超过三十五岁。
三十五岁的女人，若是保养得好，仍然是坚挺而有弹性的。
黄蓉听到白玉京也暗唾了一口，她虽然想到了白玉京一定能够化解老太婆的偷袭，可没有想到他竟然是用这样的“手段”查验出老太婆的底细的。
黄蓉自从看到这老太婆的第一眼就发现这老太婆其实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装扮而成的。
老太婆将自己被白玉京识破，盯着白玉京道“现在你想怎么样？”
白玉京回敬过去，道“这就得看你了。”
老太婆疑惑道“看我？”
白玉京笑着道“看你是不是肯听话。”
老太婆眼睛一亮，道“我一向听话。”
她的眼睛忽然露出一种甜蜜迷人的笑意，用力在脸上搓了搓，就有层粉末细雨般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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