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51
方兴艾这些日子在石寨，多少也摸清楚了这些海匪的路数。说话投其所好本就是商人的基本技能，他很快在石寨里混的游刃有余。
现下已经有了权利游走在山洞中的苦力之间，软硬兼施。
对待好沟通的，便心慈些给口好饭吃。遇到硬骨头的，面上也绝不手软。
将一副自私自保的商人做派表现的很是恰当。
这番做派倒是让张一更加信任他，也给了方兴艾足够的权利，至少先让他把这一批跟他一同进来的人说服。
同方兴艾一样新来的这些人虽然一时没能接受自己是被骗来做苦力，在他的游说之下为了少吃苦头倒也算安分，毕竟进了这种地方，保命才是一切的前提。
将军府的暗卫化名为丁丙。自称是个账房，看起来唯唯诺诺，自从被关起来就开始手脚不利索，放出去就活不过午时的那种。
方兴艾最终还是不忍心让他去石洞做苦力，只能说这人能管账，先将人带在身边看看有没有别的用处。
丁丙便整日畏畏缩缩的跟在方兴艾的身后，顺手将石寨的情况摸了个彻底。
石寨的战斗力并不强，只是地形占优势，易守难攻，他苦于跟外面联系不来，只安心打听旁的事情。
一开始本以为自家夫人看走了眼，慢慢地观察出来，这方兴艾，至少心肠是个好的。
石寨内做事果然比之前要有效率许多，山洞里往常那阴曹地府的氛围也散去了大半。
张一虽然是个没什么底线的海匪头子，但能以一个普通海商的身份混迹蛰伏这么多年，到底是个肯变通的，也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他观察方兴艾这么多天，才慢慢放下了戒心，觉得这人能为他所用。
“现下这批兵器，若是做出来的又快又好，我就有信心在海上一路畅行无阻的运过去。”
张一拿着手中已经做好的刀，摩挲着上面的海匪印记。
“这样，我们这一派就不用做完那些残次品就没了利用价值，那一派跟我们比就没什么明显的优势了。”
“往常总是靠着手上有铁矿压着我们，这刀呈上去，没准儿我们还能正儿八经混口饭吃！”
“那一派？寨主指的是扬州府地界的铁矿？”
方兴艾这话一说出口，张一的手中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远处正在打盹的丁丙揉了揉眼睛看过来，瞬间腿软了，跌坐在地上。
“我从没跟你说过！好像寨子里其他兄弟也不曾漏过话。”
“寨主不必因此事怀疑我，说起来想明白也不是很难。”
方兴艾的脸上并不见惧色。
“私挖铁矿和私造兵器本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更何况铁矿和兵器这东西在运送的时候，若是走官道，怕是还没出扬州府就被截获了，那就只剩下比较隐蔽的水上运输。”
“寨子出海方便，兵器只要运到自家海岸，再沿途安排好，这事儿才能成。”
“至于寨主说的正儿八经混口饭吃，怕是想借着这段造兵器的手艺给寨子留条后路，我说的对吗？”
张一这才收了手中的刀。
方兴艾趁热打铁。
“若是从现在开始一批人一批人的筛选，再给他们提供女人和房子，占山为王也不无可能。”
张一大步走回桌前，示意方兴艾也坐下。
“不是我觉得你这方式不好。我小时候，男人出海，老人女人和孩子就在石寨周围过寻常日子，靠天吃饭其实也能自给自足，就像是个被遗忘的小村子。”
“只是后来出海的船被剿灭，人作鸟兽散，最后都被其它的山匪或者海匪杀了或者瓜分了，只剩下这么一个孤零零的石寨。”
“老人和女人，甚至于当时我们这些没长大的孩子，在我而言，都没什么用！”
“没什么用的原因是，当时的后备力量并不足。只有老人、女人和孩子，一个主心骨都没留下，不被瓜分是不可能的。这就好比外忧内患一样都不能轻看。后备的坚固，才能代代延续。”
方兴艾这些天大抵也能猜出来，张一这波人本是海匪的后代。
现下的话也算是蛇打七寸。
果然见张一开始思考，不管怎样总算是能听进去。
方兴艾松开了有些微湿的手心，喝了一口面前的冷茶，这才压下了心头的紧张。
他现下就是在与虎谋皮，只能先保一条命，走一步算一步，只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有机会出去一趟。
只要出去，就有逃的希望。
方兴艾在房间添了一张床，丁丙现在就跟自己住在一起。
石寨里的人只当他是终于认清了这里没有女人的事实，只当他已经被同化，看他的目光也就变了。再加上他的一些建议确实是对石寨有利，便对他不像之前那么戒备。
方兴艾大大方方的开始绘制石寨的地图，表面上是用于扩建，其实是在研究地形。
丁丙倒是看出了门道，觉得方兴艾应该只是假意投诚，怕是有别的打算。但是他并不敢冒险表露身份，只盼着明小郡主的人能早些找到这里。
毕竟这批兵器已经做好了，若是不赶在这之前一锅端了，等这批兵器入了船，便又是大海茫茫，更难寻觅。
季昭派去的人摸到了石寨之外，跟海防府的人接了头。
入夜，丁丙听到了几声鸟叫，他轻手轻脚的出了门。
巡夜的人看见他，笑骂道：“又是你，天天起夜起的比狗都勤！”
见他又要腿软，只摆了摆手，咽了嘴里的荤段子，让他快去快回。
毕竟方兴艾是寨主眼前的红人，这个丁丙又是他房里的，若是为这跟方寨头起了龃龉，不值当的。
丁丙这才连滚带爬的往远处走去。
那鸟叫声又响了起来。
巡夜的人骂道：“连鸟都知道半夜要配对才能睡！”
丁丙回去之后，遇见了正要出门的方兴艾。
“方哥也要起夜？”
方兴艾这才重新坐回了床上，松了口气。
“本打算出去寻你，今夜你回来的有些慢，我怕有人为难你。”
“不会的，人人都看您的面子。”
方兴艾压低了声音。
“既然知道借的我的面子，就听我一句劝，不要再总想着找路逃走了，这地方地势复杂，即使出去了，也走不远。”
丁丙没再回应，横竖再过两三日，这地方也就被端了。
方兴艾见他没有辩解，也没再往下说，重新躺回了床上。
照着传回去的消息和既定计划，季昭返回扬州府端了黑铁矿，明锦燃去端了海匪的石寨。
第三日，海防府的人便高调的朝着石寨而来。
鸟叫声响起，丁丙朝着方兴艾的地方靠了过去，毕竟是夫人亲自点名要带回去的人，总得全须全尾的。
张一得了消息面色大变，却是很快镇定了下来。
“他们怎么摸到这里的？”
“将不可控的人都带到石洞中，上锁！其他人，跟我走。”
方兴艾道：“我没什么拳脚功夫，这就去上锁，寨主还要多加小心。”
张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方兴艾带着丁丙朝着石洞走去，边走边压低了声音道：“海防府当是来剿匪的，一会儿将洞里的人都带出来，让他们朝着侧面走。这石寨的人应当无暇顾及。”
“方公子这是临阵倒戈？”
丁丙现下已经卸掉了伪装，只是方兴艾并没在意。
“我本就是假意投诚，我有更好的前途，为何要屈在海匪阵营！”
方兴艾这才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
丁丙没再问什么，只当自家夫人是顺手让自己护着这人，现在看来，倒确实是有可取之处。
方兴艾进了石洞，跟那些巡场的人耳语了什么，知会了他们匆匆离去。
见这些人走远，他才道：“海防府来人，大家出去后，别往石寨门口跑，小心混战误伤，朝侧面跑，保命要紧。”
方兴艾这些日子在洞中的威望还算可以，众人听了这话，都放下手中的活安静有序的往外走。
许是被关的太久，好多人都反应不过来，过了一会儿突然有人出了声。
“海防府？”
“有人救我们？”
“是，不要着急，有序往外走！若是想活命，就拧成一股绳。”
张一终于察觉了石洞这边的动静儿，目眦欲裂。
“方兴艾！”
“就算是老子今天死在这儿，也要先拿你祭天。”
丁丙看着冲过来的张一，站在了方兴艾身前。
“方公子后退些。”
“你……”
方兴艾这才才察觉了眼前之人的不同，完全没了之前那唯唯诺诺弱不禁风的样子。
“不必谢我！与君衣的东家，方公子应该记得。”
“那是我家夫人。她觉得这伙人不正常，所以让我跟着来，若无事便算，若有事，便保你平安。”
于面前的刀光剑影中，方兴艾愣住了。
他原本想自己应该闯出些什么，迫切的想平等的与她对话，以前不懂，现在突然懂了。
有的人，一旦遇见，就会惊艳一生，也会成为某种不甘心依附的动力。
只是自己这不甘心依附的样子，过于脆弱了。
方兴艾在这一刻收起了心底那隐秘的痴心妄想。
她本不凡，为不凡之臣，便应该知足。
石寨很快就被控制了，不管是什么人，都被押回了海防府的大牢。
扬州府的黑铁矿接连几日都没有消息传回来，只当是那边没有内应，情况要复杂的多。
等端了黑铁矿，一同传回来的还有三皇子重伤消息。
明锦树手中的水杯应声而碎，她记得余夫人特别嘱托她要注意三皇子的安全，是她自己心大忽略了。
她打马直奔扬州府。
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明家夫妇只能让明锦燃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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