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曙光
周二晚上有事回了趟家，周三一早宁绡刚洗漱完从房间出来，就看见父亲正坐在餐厅里吃保姆准备好的早餐。
宁绡连忙胡乱地抹了护肤品从楼上下来，在餐桌侧面落座，装模作样地咬了口吐司喝了口牛奶才开口，“爸爸，我想借点钱。”
宁绡父亲从西裤口袋里掏出手机，“哦，是有段时间没给你钱了，要多少？”
宁绡用叉子戳了戳盘子里的煎蛋，小声道，“要…五十万。”
父亲面色难看地把手机“哐”地砸在桌面上，刚起床的弟弟宁焕才刚拉开房门，就被吓得重新退回房间里去。
感受到身旁气压迅速下降，宁绡咬了咬嘴唇，“是…表哥要借。”
餐厅里的空气凝滞了整整一分钟，父亲才沉着声音开口，“我和你说过，少和他们家有瓜葛！”
宁绡怔了怔，默默在心里深呼吸了一口，才解释道，“主要是最近舅舅公司运转出了点问题，实在拿不出钱给他，表哥也是没办法才会让我帮忙借，而且他说了，只是因为急用，很快就会还的，连本带利。”
“谁在跟你说钱的问题！”
父亲一掌拍在桌面上，餐盘和刀叉撞击发出清脆声响。
保姆忍不住从厨房里探头，有点想出来打圆场，又被凝固的氛围劝退。
父亲接着怒声道，“我既然重新回国，就下定决心和你舅一刀两断，和你那个混蛋表哥也是！他们把我害得多惨你没看见？”
宁绡张了张口，又把辩解重新咽下。
父亲漠然地拿起手机转身往卧室走，丢下一句，“你的零花钱我会打给你，其他的事想都不要想！”
咬着吐司，眼泪就掉了下来——我也不想，我也不想求你。
先撇下教室里的勾心斗角不谈，宁绡强烈感觉到自己身边的威胁，尤其是昨天晚上回家路上，明显感觉到身后的尾巴从出校门一路跟到家门口。
躲进便利店避难也不管用，那个人，或者那两个人，好像有十足的耐心，并且有恃无恐。
虽然这次顺利遇到了花园里浇水的保姆，下次能不能活着回家还是一件值得考究的事，所以才会去找表哥帮忙，他手里的小弟很多，宁绡需要一个“保镖”随时随刻保护自己。
表哥其实并不会拒绝这样简单的忙，但不巧他最近缺钱，亲爹手里要不到，只能从姑父那里想办法，宁绡简直是送上门的解决方案，可是他却高估了宁绡和姑父的关系。
原以为回国之后一切都会渐入佳境，可麻烦总是无处不在。
都说宁绡是富家千金大小姐，吃穿不愁还能挥金如土。
但现实状况也只有自己知道吧。
…
此时姚文瑛正站在巷口的早餐摊旁等热腾腾的煎饼，一转头就看见葛子榆单肩背着书包不急不慢地从巷子里走出来。
她一边咬着煎饼一边挨过去，“早啊葛子哥。”
葛子榆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这人平时看见自己都是视而不见的，今天还有闲心情凑过来打招呼，非奸即盗，也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路数，于是抢先出招，“早，物理成绩出了？”
果然姚文瑛整个人泄了气，一边吃着早饭一边含糊得说，“出了，托你笔记的福，大题拿到了公式分，至少不是半面白卷了。”
葛子榆望着她挫败的眼神，又有点后悔一见面就扫了她的兴，于是追问，“找我什么事？”
姚文瑛想了想，从根源问起，“你和周以嫣，怎么样？”
葛子榆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时候对自己的事这么感兴趣了？
“该怎么样怎么样，还能怎样。”
葛子榆神色淡漠地回答，像在说绕口令。
姚文瑛小声嘀咕，“明明不喜欢她，明明她也不喜欢你，非要两个人在一起干什么。”
葛子榆来了兴趣，“为什么这么说？”
“你喜欢宁绡谁看不出来啊，对周以嫣客客气气的，哪是谈恋爱的态度，她呢，根本就把你当工具人，喜欢看你在外人面前维护她讨好她，实则根本不在乎你喜欢谁。她本来就挺讨厌宁绡，你又偏偏对宁绡这么好，这样也会给宁绡带来麻烦呀，你就不能替她想想。”
“哈？”
葛子榆好不容易从一番逻辑里回过神来，虽然想想她说的也确实有道理，可是…
“我怎么就喜欢宁绡了？”
姚文瑛翻了翻白眼，似乎对显而易见的问题懒得解释，“长了眼睛就能看出来吧。”
语气有点嗔怪，葛子榆不禁想笑，沉默了半秒还是决定不做解释，既然大家都这样认为，那就将计就计好了。
他只是有点想不通姚文瑛的立场，总不会是想劝自己向宁绡表白吧，“那你找我想说什么？”
“和周以嫣分手呗，和唐穗在一起。”
“哈？？”
葛子榆噎了噎，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向对方，语句前后毫无关联的逻辑，明明刚刚一直说的是宁绡的事，怎么就突然转到唐穗身上去了。
见葛子榆没回过神，姚文瑛乘胜追击，“唐穗多好的女孩子呀，漂亮，真诚，不像某些人喜欢背后搞花里胡哨的手段，和她在一起不是比和任何人在一起都要好吗？”
不是。
葛子榆低头望着脚下的小路出神，唐穗从来都是被当做好友兼妹妹对待的，因为常常来找姚文瑛玩，加上性格外向活泼，所以自然而言就熟络起来。
姚文瑛说得对，她是那种单纯善良的小女孩，毫无心机，所以才更应该作为妹妹保护，所以才会在她突然表白的时候措手不及，虽然她说着“没事没事”，但还是忍不住担心她会为此难过。
可是，不论如何，也不是可以作为女友存在的人。
葛子榆侧头，“不可能。”
…
唐穗在前一天晚上姚文瑛问起表白事件的时候大哭了一通，今天又像没事人一样重新快乐了起来，一早就带着全新的八卦在教室后排聊起了天。
姚文瑛靠在桌边听了一会，就被庄曙从后门口叫了出去。
庄曙侧身靠在墙边，左耳上的耳钉亮亮的，他低声说，“帮我个忙。”
姚文瑛好奇，“什么事，神神秘秘。”
抬起头的时候看到墙角有个人影，是个女生，像是在偷听。
她的视线刚扫过去，那人就一溜烟跑掉了，只记得头发挑染了几缕橙色。
庄曙顺着她的视线回望了一眼，拐角处空空如也，“怎么了？”
姚文瑛摇了摇头。
吃午饭的时候宁绡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姚文瑛和唐穗交换了一个眼神，小心翼翼地问，“昨天发生什么了吗？”
宁绡摇头，轻叹了口气，“只是感叹人心凉薄，明明是亲戚都不肯伸援手。”
唐穗拨着米饭说，“人啊不就是这样，哪怕有血缘关系某些时刻都不管用，我爸已经有五年没有联系过我了，搞不好我都以为他死了。”
明明是安慰的话，听着宁绡却更难过了。
唐穗只好转移话题，“哎呀不聊这些，你知不知道最近有个李姓明星…”
不得不承认，唐穗的娱乐圈注意转移大法确实管用，宁绡很快就被她的话头带着走了，两个女生从内娱聊到韩圈，话题越跑越远，宁绡好像也忘掉之前的郁闷了，听得津津有味。
姚文瑛稀里糊涂地听了一个中午头有点大，拿上吉他准备去艺术楼练琴，从一楼走到室外，看见右侧的礼堂意外地亮着灯。
平时礼堂都是锁着门的，最近也没有什么需要使用礼堂的大型活动，开会那些一般都会在阶梯教室，礼堂这种设备较多的场所不对外使用。
不过姚文瑛知道礼堂后台侧面有扇锁生了锈的窗户，踩着边上的树可以很轻易地翻进去，偶尔她也会偷偷溜进去练吉他，蹭礼堂空间里的免费混响。
姚文瑛改变方向往礼堂走去，正面的玻璃门果然上了锁。
她于是往背面后台走去，轻手轻脚地落地，就听见墙后舞台上传来吉他声。
摇滚吉他，是一首没听过的歌，旋律是欢快的，但节奏又是属于摇滚乐最独特的热血。
姚文瑛靠在墙边闭眼听了许久，忍不住跟着旋律摇头，朋克，摇滚，又有点流行的感觉——绝对是葛子榆喜欢的风格，要不是打板的习惯不同，甚至都怀疑舞台上的人是他本人了。
一曲结束，回音落定。
姚文瑛才走向后台链接舞台的侧门，一个女生抱着吉他坐在舞台沿上，正侧身转头看向自己，脸上挂着能感染人的笑意，扎着马尾辫，两侧几束头发染了橙色。
姚文瑛有些吃惊。
对方立刻站起身，轻快地跑过来，朝姚文瑛伸手，“你好文瑛姐，我叫申颖。你不知道我在这等了多久才等到你！”
刚和姚文瑛握了手，还没等她提问，申颖就满脸期待地问，“刚刚那首曲子怎么样？我自己写的！”
姚文瑛惊讶，能写出一首这样完整又风格显著的曲子绝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而这个女生把整首曲子演绎地相当出色。
姚文瑛肯定道，“副歌很抓耳，bridge部分的旋律很好听，弹得也好。”
申颖闻言跳起来，“哇文瑛姐！谢谢你！”
接着探头期待道，“那我是不是很适合加入葛子榆的乐队？”
姚文瑛微怔，随即否认，“他的乐队已经解散了，而且加入乐队的事是他的事，和我没有关系。”
申颖神情毫无意外，“我知道解散了，但我觉得不应该这样丢下自己的梦想，况且这不是还有我吗！我也找过他了，不过他还没听毅然决然地把我拒绝了，所以我就来找你了，文瑛姐，他没眼力见还被失望冲昏了头，你肯定理智，不会忍心错过我这样的人才的。”
人才，没错，不过那也与她无关，姚文瑛提了提吉他背带转身往外走，“我没什么不忍心的，反正又不是我错过。”
申颖坚信自己没有找错人的判断，快步跟上，“文瑛姐，我还有很多曲子，不同曲风的，我能弹吉他，能写曲，旋律也会，和声也会，葛子榆不是在练声乐要当主唱吗，吉他手的位置只有我最合适，文瑛姐你相信我，至少带我去试一试，他听到我的曲子绝对会心动的！”
姚文瑛回想起刚刚的吉他曲，旋律完整地不像是一个高中生写出来的东西，风格和葛子榆也太贴合了。
姚文瑛停下脚步看向这个个子比自己矮一点的女生，她双手合十期待地看着自己，头上的几束橙发让她整个人特别起来，化有点浓的眼妆，耳环看起来很重，浑身上下散发的感觉是对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去想，这个女孩是不是就是在最合适的时间地点出现，来帮葛子榆拯救他暂时挫败的梦想的。
“我答应你。”
申颖吃惊地瞪圆了眼，接着嘴角扬起来，“真的吗！我就猜文瑛姐人美心善又有眼光！”
姚文瑛走到窗台边轻叹了口气，“不过说好了，我只是答应把你推荐给葛子榆让他听你的吉他曲，到时候他跟不跟你合作就看你的能力了。”
申颖一个劲地点头，心里想着，花十块钱从那个姓唐的女生那里买来的小道消息果然管用。
…
下午一放学姚文瑛就带着高一十班的申颖站在了c栋教学楼楼下等葛子榆。
没过一会他就和一群男生一起从楼梯上聊着天出现了。
他穿了一件浅蓝色无帽卫衣，没穿校服外套，漆黑的头发被风吹得微仰，手里拿着篮球，正侧头和边上的朋友说话，少年面容洋溢着浅浅笑意，明眸皓齿，身上的光线都亮了几分。
先看到姚文瑛的是他身边的朋友梅哥，他眼睛一亮，“哟，文瑛妹妹来了，找我们榆哥？”
葛子榆跟着看过来，脸上的笑意没有收住，言笑晏晏，“你怎么来了？”
姚文瑛望着他的笑容顿了半秒，随即指向身边的申颖，“给你带了个民谣搭档，申颖。”
身边的女孩闻言也愣了半秒，虽然疑惑为什么是民谣，但还是和葛子榆打了招呼。
葛子榆收了笑容，正色道，“我不需要搭档。”
梅哥感觉到空气凝固起来，赶紧插嘴打断话题，“那个…搭档的事要不等下再说，二位美女要不一起来看我们打球？今天和九班约了打整场，应该会很精彩。”
姚文瑛刚想拒绝，申颖抢先答应下来，“好啊！刚好也没事做，对吧文瑛姐！”
说着朝姚文瑛挤眉弄眼，要做乐队搭档第一步肯定是搞好关系啊，看篮球赛这种事绝对没有推脱的理由。
葛子榆的朋友们连忙带着她们往球场方向走，姚文瑛在心里叹气，算了，好人做到底…
梅哥顺着话头说下去，“上次被九班人赢了纯属侥幸，这次肯定把他们打得哭爹喊娘。”
申颖问道，“他们很强吗？”
梅哥接话，“还行吧，但那几个高个子确实挺强的，尤其是那个193。”
姚文瑛好奇地侧头，“193？”
梅哥语气激动起来，“身高193，优势全给他占了！”
说完又自圆话题，“不过我们榆哥也很强的，完全不输他，对吧榆哥！”
说着用拳头撞了撞葛子榆的肩膀，他才从乐队的事情里回过神来，应付，“嗯。”
其实很期待重建乐队的，自己和贝斯手阿澄，都相当期待，只是两个人都不会挂在嘴边而已，对于姚文瑛带来的这个女生他并没有抱很大期待，她前几天来找过自己，夸下海口说有了自己乐队不仅能重建还会站上更大的舞台甚至名扬四海。
葛子榆对这种夸夸其谈不感兴趣，就三言两语把她打发了。
可是为什么自己不敢抱有这样的期待呢，明明她说的也是自己的心愿，可是为什么总是不敢畅想以后呢，为什么一次解散就给自己的梦想挂上了毋庸置疑的惨败？
…
一路从教学楼聊到篮球场，九班可能拖课，人都还没有来。
姚文瑛刚在观众席上落座口袋里的手机就响起来。
一接通就传来庄曙匆忙的声音，“姚文瑛！我的海报呢！”
姚文瑛这才反应过来忘记把准备好的海报给他了，于是连忙从观众席上跳下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一边问庄曙的位置一边跑过篮球场和教学楼之间的道路，没注意一群拍着篮球不急不缓走过来的男生，是九班的人。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只运球的手顿了一顿，人群里个子最高的男生转头看过去，女生披散着的黑色直发在接近落日的光线下亮亮的，脚步急促奔向教学楼，卷起一点洗发水的香甜气味，带起的风扬起校服衣角，卡其色校裤卷了几道边，露出的脚踝纤细，白色球鞋也是恰到好处的款式。
甜。这是姚文瑛给他留下的最初印象。
“怎么了？”
好友跟着回头看，男生耸耸肩接着往前走，“没怎么，挺好看的。”
接着几个人齐刷刷的回头，一副甚至要跑回去一探究竟的目光，篮球场上的对手已经开始热身，于是也只好做罢。
…
庄曙把海报折好夹进数学课本，然后就拿着课本下楼靠在栏杆上守株待兔。
兔子宁绡很快就从一楼办公室里拿着数学试卷出来了，一边走得缓慢一边低头盯着错题蹙眉，明明就是根号三，为什么答案非是二根号三呢，抄了一整遍解题步骤也想不明白。
宁绡正绕在题目里出神，就听见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二根号三。”
宁绡转头，一个陌生男生懒懒地靠在走廊上，头发有点自然卷，左耳戴着耳钉，鼻梁高高的，眉清目秀，视线落在她手里的卷子上。
脱口而出，“为什么？”
庄曙一本正经地讲解起来，“因为这段长度之前减掉了，所以现在要加回来。”
“可是上一步已经加回来了呀。”
“怎么说呢…这里加的是未知数，只是一种假设，并没有真的加上，而这段的长度是确定的，所以要重新考虑。”
宁绡依旧抓着加上之后就再没有减掉的x不放，“可是它明明加了呀。”
庄曙说了一顿公式然后装模作样地打开手里的数学书，“不经意”地漏出了刚夹进去的黑底海报。
不出意料宁绡伸手拿过海报展开，惊讶，“你也对粲的摄影展感兴趣？我准备明天去看的呢！”
庄曙点头，背诵提前做好的功课，“这么巧吗，我好喜欢粲的作品，他的构图规整恰到好处，观感极佳，而且对光影的把控也无可挑剔，几乎每张光影都会加分。”
宁绡这回来了兴趣，“确实！我超喜欢那张光海，海面折射的金色夕阳也太璀璨了。”
庄曙从容地点头，“而且礁石占比精准，斜三分之一的角度太给构图加分了。”
宁绡顺着摄影展的话题滔滔不绝，瞬间就把刚刚疑惑的数学题抛诸脑后了，眼前这个刚认识的男生跟自己简直有聊不完的共同话题，从摄影都绘画都有涉猎。
庄曙盘算着聊得差不多了，于是问道，“我明天可以陪你去看粲的摄影展吗？”
宁绡想了想，一个人去是不可能的，前几天的跟踪事件总是让她有点惶恐，与其找每天忙得要死和各种朋友social的唐穗，以及一放学满脑子只有练吉他和回家睡觉两件事除此之外对什么都无感的姚文瑛，还不如和这个兴趣相投的男生一起去呢，于是点头，“好啊。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我叫宁绡。”
男生勾起嘴角，“我叫庄曙，曙光的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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