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13】甘苦
“文瑛，子榆找你！”
姚文瑛踩着拖鞋从卧室里出来，葛子榆站在门口朝自己抬了抬手，背上背着把吉他。
姚母把他拉进家门，热情道，“来都来了快进来坐，刚好我烤的酸奶蛋糕快好了，尝点再走。”
刚踏进屋子就闻到扑鼻而来的香甜味道。
姚母转身往厨房走，“你们聊着。”
葛子榆取下吉他递过去，“答应你的。”
姚文瑛看向对方手里的吉他，光滑的亮面之下是纹理精致的云杉木，漂亮的圆角吉他，护板是深黑的金属纹理，应该还是一把价格不菲的全单。
接过的时候有点惊讶，“和我购物车里的那把好像。”
葛子榆笑，“看来我对你的品味还算了解。”
姚文瑛抬手拨了几下琴弦，手感舒适，音色沉稳很有质感。
“谢谢，我还以为你只是说着玩而已。”
姚文瑛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手里还在摆弄吉他。
葛子榆佯装叹气，“唉，以德报怨啊，有人都看不起我输了篮球赛，我还好心送她吉他。”
姚文瑛微怔，倒是没见过他这样小家子气的时候，抬了抬眼，“哪有看不起，我这是和你一样，认可对方是‘可敬’的对手啊。”
“哦，你也知道是‘对手’啊，我听说有人连自己是哪个阵营的都快分不清了。”
看来是唐穗告的状。
不过说得却是在理，一时间接不上反驳的话，逃避似地转头，刚好看见厨房里母亲正打开烤箱，连忙放下吉他光脚奔过去，“妈，我来帮忙！”
苏州的夏季，窗外阳光灿烂，长到窗台口的绿叶亮着金灿灿的光，炎热和阵阵蝉鸣被隔绝在窗外，室内氤氲着空调冷气的独特气味，被更浓郁的蛋糕奶香味道盖过，端到茶几上的酸奶蛋糕冒着热气，表面烤得金黄。
葛子榆咬下一口，味道并不甜腻，香醇的酸奶味道和细腻的口感融合得恰到好处，不得不承认是无可挑剔的甜品。
比蛋糕再甜一点的大概是眼前的女生，握着小勺一口接一口地吃个不停，动作机械地有点傻，像只小猫一样。
突然转过头的时候撞上她弯弯的眼眸，给人一种一把吉他就能完全收买的错觉。
…
夜里迷迷糊糊被热醒的时候点开手机屏幕，时间才显示凌晨两点。
姚文瑛在床上摸了许久才从枕头底下找到空调遥控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不小心关掉了。
她摸黑爬起来去了趟厕所，接着一头栽倒回床上，闭上眼就快睡着，在快要入睡的时候听见微信提示音，条件反射地摸过手机一看，居然是夏珩的消息。
按开床头灯撑起身子，拽拽的黑白头像发来一句，“睡了吗？”
刚想回复对面就又弹过来一条，“睡了的话就提前和你说一声早安。”
夏珩站在宿舍阳台上靠着栏杆仰头打字，左手拿着一听可乐，本来和室友熬夜打了几把游戏就该睡觉了，但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摸到阳台上吹吹风，点开微信划了划就看到了列表里的浅色漫画头像，一个女孩拿着一支白玫瑰，备注还没有改，昵称叫paisley，大概是她的英文名。
发完两条消息就不抱期待地滑了出来，刚点进朋友圈手机就震了震。
姚文瑛回了消息，“早安。”
夏珩轻笑，单手打字，“作息感人。”
对面迅速回复过来，“你不也是。”
夏珩靠着栏杆吹热风，突然问道，“你喜欢吃什么？”
姚文瑛刚从半梦半醒中找回些理智，想了想回复，“烧烤烤肉火锅…总之肉都喜欢。”
继而又问，“你呢，喜欢吃什么嘞？”
夏珩盯了会屏幕，“好吃的你都说完了。”
接着发下一条，“不仅抢我台词，还把我说饿了。”
接上一个委屈的表情。
姚文瑛愣了愣，现在男生聊天都这么喜欢发表情吗，上一个说一句话就附带一个小表情的人还是庄曙。
再把委屈的表情丢回去，“明明是你先问的。”
夏珩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发来消息，“明天放学有空吗，我可不可以请你吃烧烤。”
既然是在半梦半醒时分都会爬起来回复消息的人，肯定没有拒绝的道理。
“好啊。”
“那明天放学等我去找你，就这样说好了。不早了，熬夜不好，快去睡吧。”
“嗯。”
刚打完字就握着手机睡着了，连床头灯都忘了关。
…
“我有事先走了，不用等我。”
放学时候给葛子榆发了消息，然后把笔袋和试卷一股脑地塞进书包。
宁绡风风火火跑进来，“文瑛，我和庄曙约了去公园拍郁金香，他本来今天有事的，但又突然没事了，所以我今天就和他去，就不和你玩了，你在校园里好好呆着，千万不要乱跑！”
“不至于对我使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我又不会走丢。”
宁绡凑过来抱了抱她，才和她道别，“我这不是担心你。”
姚文瑛的视线落在她厚重的眼妆上，笑说，“所以拍郁金香需要化这么浓的妆？到底是拍郁金香还是拍你。”
宁绡眨眨眼，“拍我和郁金香啊。”
宁绡才踏出教室前门，教室后门就响起敲门声。
侧头看过去，教室后门敞开着，夏珩站在门边象征性地敲门，夸张的身高快要填满门框，嘴角勾起浅浅笑意。
姚文瑛单肩背起书包快步小跑过去，站在他身边微微仰头看他，雕琢精美的下颚线近在咫尺。
她毫不掩饰脸上喜悦的神情，一双杏眼弯起柔和的弧线，“走吧。”
…
夏珩选的烧烤店是学校附近人烟嘈杂的一家，姚文瑛也和唐穗他们也一起来过，室内的空调凉气阻断夏日的温热，放学时间窗外天空还是一片湛蓝，店内混着烧烤烟味和热闹的人声，墙上电视在播放连载中的电视剧。
姚文瑛扫码翻看菜单，“吃点什么？”
对面的男生也跟着象征性地扫了码，“你来点吧，我什么都吃。”
一开始还有点犹豫地向夏珩确认要不要点某样菜品，在问了好几次都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才确认下来他好像是真的什么都吃，于是就像往常一样放开了点，几乎每样菜品后面都点了好几个加号。
姚文瑛这种眼高手低的点菜方式已经被唐穗和葛子榆唾弃了许久，导致每次吃撑之后都会望着桌上剩下的一堆菜面面相觑，为了应付这种浪费的局面唐穗于是研究出了“人品选择大法”，石头剪刀布输的人处理掉一部分菜品，不把大家一起折磨到生不如死誓不罢休。
夏珩盯着“已点菜品”后的数字蹭蹭地上升，眼前的女生似乎还觉得杯水车薪，小声念叨着，“扇贝，来两个，烤馒头，要的，烤平菇，也来点…”
最终大约是因为顾虑对方请客，才在把两个人当做四个人看待的基础上少点了一些。
夏珩把视线从手机屏幕移到姚文瑛脸上，她也从手机前抬头，圆圆的眼睛也没有使可爱掩盖上扬眼尾间透漏的妩媚，透亮的瞳孔反射室内的亮白色光线，神情有点不自信。
“够吃了吗？”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咦，是你呀！”
轻快的语气源自系着围裙端着烤盘过来的服务生，年轻的女孩也是外向的性格，和话痨唐穗聊过几次之后就对他们一行人比较面熟，相识却叫不出名字的程度，愉快地看向姚文瑛，接着又看了看对面好奇抬眼的男生，神情更兴奋了，“咦，男朋友嘛！”
姚文瑛解释，“不是啦，朋友。”
“喔，不好意思哟。”
说着把烤盘放在中央，然后拿来两人点的橘子汽水，“用餐愉快。”
等服务生走远，夏珩才笑着说，“所以我们已经是朋友了吗？”用纸巾擦拭汽水罐顶，接着才拉开拉环，先放在对方面前，才又打开另一罐。
“不然学长为什么请我吃饭？”
把疑问句像打羽毛球一样抛回给对方，也算是一种默认。
“可能因为被学妹的美貌吸引？”
又是疑问句，说的却是实话。
姚文瑛咬着羊肉串轻笑，“那你可得小心请人吃饭请到破产。”
“不会，”换上有点暧昧的语气，“在我的标准里只请你一个。”
姚文瑛故作思索的模样，“所以标准是，一米七以上？”
夏珩勾了勾唇角，“标准大概是，用你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姚文瑛微怔。
洗发水的味道早就被烧烤店浓重的烟味盖地一干二净，先前的一面之缘也不足以让他记住一种浅淡气味，所以有点诧异地合理猜测，“你见过我？”
夏珩点头，“上次也是在篮球场附近，大约一个月前，和你擦肩而过，你不知道因为什么急事匆忙往教学楼跑。”
她回想起刚认识申颖的时候第一次带她去见葛子榆那天，突然接到庄曙急匆匆索要摄影海报的电话，往教学楼跑的路上似乎确实看见了一群带着篮球的高个子男生，原来夏珩就在其中。
突然会想，如果提前把海报给到庄曙的话，说不定那时候就认识夏珩了。
“原来我们差点早就认识了。”
男生狭长的眉眼染上笑意，面容上是符合初夏晚风的温柔神情，“但我觉得，现在遇见刚刚好。”
姚文瑛举起手边的橘子汽水，“那为我们恰到好处的相遇干杯。”
…
从烧烤店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被泼墨般的黑暗覆盖，路边亮着两排整齐的路灯，橙黄色光线为人行道铺上亮光。
姚文瑛的视线被对面街道上的蓝白色灯光吸引，店面上挂着月亮形状的logo和店名“光年外”，门口放着两排红色花架包装的大麦，仔细一看发现是家奶茶店。
“上次路过的时候还在装修，没想到今天居然开业了。”
“去看看？”
两个人绕到斑马线过了街，刚靠近店铺就被空气里弥漫着的奶香味感染，忍不住驻足看向菜单，店员热情地推荐，姚文瑛抵不住诱惑点了一杯，然后转头看向同样望着菜单的夏珩。
“你也点一杯吗，我请你。”
点点头，又被琳琅满目的饮品看花了眼，随即对店员开口，“再来一杯一样的。”
两个人站在店铺边看里面的店员调配奶茶，偶尔有几个客人被新开的店铺吸引，道路上人不算多，旁边几个穿职业装的女人在抱怨工作无穷无尽，街对面几个年轻人吵闹着跑过，说笑声回荡在街角。
奶茶很快就好了，姚文瑛接过喝了一口，奶味和茶味融合在一起，甜而不腻，口感是浓郁的，不禁称赞，“好喝欸。”
夏珩喝了一口，微微蹙眉，看见女生满意的神情，提问，“你们女生为什么都喜欢喝奶茶？”
姚文瑛偏了偏头，似乎是在认真思考，“可能因为，需要给过于真实又过于苦涩的生活带来一些甜味？”
夏珩耸肩，“我好像没感受到甜味。”
姚文瑛这才反应过来，“啊，忘记我点的是无糖的了，应该帮你换成半糖的！”
说完有点犹豫地抬头看他，“不好喝吗？”
夏珩不置可否地低头喝奶茶。
姚文瑛像是急于验证什么一样也喝了好几口奶茶，耳边传来男生微沉的声线，“有点苦。”才把嘴边的“挺甜的呀”重新咽了回去。
茶底里的苦涩轻易触动敏感的味蕾，好像哪怕牛奶的甜味也无法相抵。
夏珩也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身边的女生其实和她选择奶茶的品味也是一样的，香醇甜腻的外表下包裹的是不易察觉的清苦。
靠近她是因为吸引力法则，想要了解她却是被苦味触动，想保护她身处逆境却引以为戒的软弱，想拭去她眼角苦涩的泪水。
一点甜味也没有的奶茶直到喝了大半杯才舍得丢掉。
…
周六早上七点背着葛子榆送的吉他敲响对面的大门，迎来一张睡眼惺忪的脸，头发乱得像鸡窝，语气有点带着起床气的烦躁，“干嘛。”
姚文瑛一点没有给他的起床气留面子，“干嘛？葛子榆，你的乐队考核欸！鸣一已经在出租车上了，阿澄都已经到了，你还在睡懒觉？”
睡意瞬间醒了一大半，“考核？你…”
“别废话了！”忍不住抬手敲了敲对方的脑门，“快点出门，楼下等你。”
说完就兀自带上了大门，把还没反应过来的男生扣回屋内，脚步轻快地往楼下走去。
收了人家的吉他，哪还有不帮忙的道理。
申颖的琴谱真是能有多难就往多难了写，姚文瑛练她的段落花了好久时间，幸好提前和主办方打过招呼，允许“替补选手”带着谱子上场，而且考核部分只需要两首歌，才顺利帮忙撑住场面。
当然结果也是意料之中，极夜轻而易举地通过了考核。
姚文瑛总是在想，或许磨难也是巧合，主唱好像比吉他手更适合他。
光线找到了正确的落点。
站在舞台上的时候姚文瑛侧头看他，身上有阳光的味道。
中午一起聚了餐，姚文瑛和葛子榆打车回家，出租车停在巷口，他背着她的吉他并肩往回走，夏日里艳阳高照，橙色牵牛花垂在墙头午休，灿烂的光线下小巷里颜色绚烂，墙边绿色的高树，黄白砖瓦的楼房，以及草坪上低饱和度的彩色野花。
夏季总是缤彩纷呈的。
楼道里是阴凉气息，姚文瑛跟在葛子榆身后，于是在对方脚步骤停的时候差点一头撞在吉他包上。
从他身后探出脑袋，面对面的两家大门像忽视了蚊子这种生物一样大敞，屋子里传来轻快的人声。
两个人同时楞在原地，直到俞阿姨余光扫见他们，才开心地迎上来，“文瑛子榆回来啦，快进来坐！子榆你爸回来了！”
屋子里堆满了纸袋和纸箱，许久未见的面孔一点没有生疏，仍然挂着亲切的笑容，葛子榆父亲从地上拎起两个浅色纸袋，递向姚文瑛，“文瑛，来，这个是叔叔给你的，这个是你爸托我带给你的。”
接过礼物的时候也并没有欣喜的心情，葛叔倒是满脸欣慰，“文瑛是不是又长高了。”
有多久没见过葛叔了，大概三个月了，样貌依然和上次道别时相差无几；又有多久没见过父亲了，一年半？还是两年？他的模样好像永远刻着相框里的照片，再见面也不会覆盖更新。
“葛叔叔都回来了，我爸为什么不回来？”
下午关上大门，才把疑问说出口，脱口而出之时不经意带了点质问的语气。
母亲的回答和颜悦色，“你爸爸的工作性质和葛叔叔不太一样，他比较忙，走不开。”
“是走不开，还是不想走开。”
埋怨的成分占据大部分心情。
母亲厉声何止，“姚文瑛！”
她没再接话，是以辞害意还是自欺欺人，阐明只会迎来下一轮掩耳盗铃的争执，不为结果，只为说服自己。
所以咽下了嘴边生硬的质问。
是走不开，还是不想走开，还是根本忘了可以选择为回来而暂时走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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