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水为茶

　　白水茶？那是什么？她怎么没听说过，这京城之中竟然还有她没喝过的好茶？。

　　米团这下顿时来了兴趣，她冲店小二眨巴眨巴眼，笑嘻嘻的说道：

　　“这样的好茶我还没见过呢，来一壶尝尝。”

　　“好嘞！”

　　话音落下，只见店小二转了个身，像变戏法般的从身后摸出一个玲珑茶壶，两个茶盏。

　　那茶壶全白的壶身，晶莹剔透的壶嘴，看起来甚是素雅。而那茶壶盖的小钮上竟是青瓷透雕，玲珑剔透，别具一格。

　　妙啊！米团心里赞叹不已，果然是好店，连个茶壶都这么讲究。

　　小二将茶盏摆下，只见白瓷的茶盏与那茶壶一般摸样，倒没什么特别。直到店小二掀开茶盖，米团才看到这茶盏底部竟然有一条活灵活现的小鱼。

　　有点意思。

　　米团兴奋的看着小二往茶壶里添水，然后只见他高举茶壶，茶汤便这么直落茶盏。

　　米团深深吸了一口气，竟是什么味道都没有。咦？茶香全无？这是为什么？

　　疑惑之间，店小二已经盖上了茶盖，将盛满茶水的茶盏轻轻放在两人面前，拱手道：

　　“二位请慢用。”

　　看着店小二离去的背影，米团冲坐在她对面的唐瑾眨了眨眼，笑道：

　　“来来来，尝尝这个一钱茶叶十两银的好茶。”

　　唐瑾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茶盏，说道：

　　“主人先请。”

　　“好嘞！”

　　米团痛快的一掀茶盖，打算好好品品这比酒贵的好茶，却发现整个茶杯连一根茶叶都看不到。

　　咦？奇怪？没有茶叶？

　　她将茶盏端起闻了闻，一点味道也没有啊。

　　“小瑾，为什么我这个茶水没茶叶？你的呢？”

　　唐瑾看了眼米团，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打开茶盖，米团探过头去发现也是一样没有茶叶。

　　“奇怪了，没有茶叶的白水茶，能是什么茶？莫非是白水？”

　　米团是真奇怪了，没有茶叶没有茶叶，却是十两银子一钱的白水茶不可能是白水吧？

　　米团还在那儿费尽心思猜想之际，唐瑾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然后面不改色的给出了答案：

　　“确实是白水。”

　　什么？

　　米团不相信的端起自己眼前的白水茶，饮了一口，噗的一声喷了出来。

　　当真是白水！堂堂京师，竟然还有这样做生意的店家。

　　米团猛地一拍桌子，冲闲在一边的店小二喝道：

　　“小二，你给我过来！”

　　店小二见米团喊他，搭着布斤优哉游哉的晃了过来，顶一张清秀的脸蛋笑呵呵的问道：

　　“客官，有何吩咐？”

　　哼，笑什么笑，使美人计也没用！这样的黑心的店家，不让你知道团哥的厉害，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属螃蟹！

　　米团在心里一顿咆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指着茶盏说道：

　　“你们这白水茶是怎么回事？怎么跟白开水似的？”

　　小二看了看，米团的茶杯然后笑呵呵的说道：

　　“客官您这说的不对，不是跟白开水似的，这里面就是白开水呀，不然怎么叫白水茶？”

　　“你……！”

　　米团只觉得自己这一口气差点要被眼前这个眉清目秀的店小二给气的上不来了，她一拍桌子怒道：

　　“放肆！白水也敢叫茶？还敢卖到一钱白水十两银子的价钱。堂堂天子脚下，你们竟然敢开这种黑店，眼里还有王法吗？”

　　店小二听着米团言辞之中颇为不善，却也不怯她，反倒是理直气壮的对她说道：

　　“这位客官，您可别乱说。我们这白水茶可是明码标价，在这绣春楼卖也买了好几年了。更何况，您一来我可就跟您说，这里的茶比酒贵。您非要喝，着明码标价，钱货两清的事儿，哪里黑了？您可不能因为嫌东西贵就诬赖我们是黑店啊。”

　　“强词夺理！”

　　米团听着他这话更生气了，她俯身向前，目中神光一聚，看着小二说道：

　　“《茶经》有云：茶之为饮，发乎神农氏。茶者，或嚼或泡，方为茶。而你，这空空一碗白水，也敢叫茶？”

　　米团的话说的店小二笑不出来了，米团看着他慢慢僵住的脸，慢慢靠近他一字一句的说道：

　　“所以，你这十两银子一钱的白水，不叫茶，而叫骗，对是不对？”

　　米团犀利的眼光看得店小二腿脚发软，在她的注视下，店小二连手里的抹布都拿不住了，汗如雨下，站都站不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真是没用，这就被吓破胆了？

　　米团看着瘫坐在地上的店小二，从鼻子哼了一声，直起腰来打算将他拉起来让他喊他们老板出来，再理论一番，看看他们还有什么违背法纪之处，一并交与京兆少尹去处理。却不想背后传来几声击掌之声。

　　米团扭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着青衫的男子，，手上端着一杯与他衣衫颇为相称的淡青色的茶盏朝她走了过来。

　　“想不到这位……小兄弟还精通《茶经》，难得。”

　　说罢此人不请自来的坐上了米团和唐瑾这一桌，落座的那一刻，唐瑾戒备的站了起来，走到米团身边。

　　米团扭头四下里看了看，原来这个茶楼，除了她和唐瑾，还有别的客人，刚才她竟然是没看见。

　　可是这个人……还当真自来熟啊，说着话就坐自己边上了？

　　米团好奇的看向来人，只见他青衫墨发，一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原本形状极美的凤眼却因为微微下垂的眼角而横生几分慵懒了之色。而那眼角下的一点泪痣，更这双眼多了一抹妩媚。

　　好个精致美男！米团由衷的在心中赞叹道，一时之间竟是忘了生气。

　　那男子仿佛看出了米团心里的感慨，眉毛一挑，纤长手指指了指她的椅子，懒懒道：

　　“小兄弟，怎么，看我看呆了？坐下吧。”

　　啧，竟然这么自恋！

　　米团心里顿时将几乎就要跑出来的粉红泡泡，消灭了个一干二净。长的好看的人，她向来喜欢。可是长的好看却自恋的人，她可不喜欢。

　　于是米团一撩袍，抱臂坐下，看着那男子不客气的问道：

　　“阁下贵姓？阁下找我有事？”

　　那男子嘴角一咧，兀自笑了笑，看向米团的慵懒眼中闪过一抹趣味：

　　“你，不认识我？”

　　“不认识啊，怎么？你很有名吗？”米团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不知道他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

　　“哦。那且容在下自我介绍一番，在下姓余名无一。多余的余，空无一物的无一。”余无一对着米团和傅长雪微微颔首示意。

　　“余无一？”米团若有所思的念了一遍，眉头轻轻一蹙。

　　“怎么，阁下对我有印象了？”

　　余无一扬眉看了眼米团，只见她认真的摇了摇头，看着他说道：

　　“倒是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我觉得你这个名字实在是太好。”

　　余无一微微一愣，他活了将近三十年，还是头一次听有人说他这个孤寡空无之名好。

　　“怎么说？”余无一忽然对眼前这个人有了点兴趣。

　　“你想呀！余无一，无一余，此乃为空。人坠红尘之中，多有痴念，方有纠缠。你空空而来，空空而去，来去干净，何其有幸！可见为阁下赋名之人，境界空澄，甚为了得啊。”

　　米团这一番解释，让余无一愣了好一会。然后他爆出一阵大笑，直笑得他眼泪横流。

　　米团无辜的看着他，又扭头看了看唐瑾。她也没说什么好笑的事情啊，怎么他忽然就笑成这样？

　　唐瑾紧握长剑，恢复冰封状态，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米团挫败的扭过头，再看向这个余无一的时候，心里就来了火气。

　　“你笑完了没？”米团没好气的说道。

　　“恩恩，笑完了。”余无一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认真答道。

　　他端起手边茶盏，喝了一口水，舒了口气。他有多久没这么大笑过了？眼前的这个人，当真有趣。

　　米团看了眼余无一手上的茶碗发现他喝的也是白水，惊道：

　　“咦？你喝的也是这家店的白水茶？”

　　“没错。”余无一说着又喝了一口。

　　米团看着他喝白水，又看了眼缩回柜台后的店小二，指着茶盏里的白水说道：

　　“这可不是茶，是白水！你被骗了，这家黑店，我迟早要让京兆少尹来给奉了，你别喝了，也别给钱啊！”

　　余无一眉毛一挑，端起茶盏，左右看了看。他那淡青色的茶盏，在他手上，在阳光的照射下，竟然通体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感觉，温润无比。仿佛上好的冰丝玉。

　　不对，就是冰丝玉！

　　不待米团细看，余无一放下茶盏，一手撑着头，一手在桌上有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懒懒说道：

　　“不啊，我怎么觉得喝着像茶呢？”

　　“啊？”

　　米团被他说得愣了，她端起茶盏来又喝了一口，确实是白开水无误啊！再看看余无一的杯子里，装的也是一样的白水，白水怎么可能何处茶味？

　　“那你觉得像什么茶？”米团不死心的追问道。

　　余无一似乎看出了米团眼中的疑惑，，他长袖一抖，翻手一把折扇便在他手上慢慢摇起。他闲适的靠在椅背上，一边扇着扇子一边不急不慢的说道：

　　“静心茶。”

　　这个家伙……米团眼皮子一跳，压下想揍人的冲动，咬着牙，抽动的嘴角问道：

　　“那静心茶……是什么茶呢？”

　　余无一啪的一声，扇子一收。转身指着茶楼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懒懒道：

　　“上善若水，水善厉万物而不净，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米团原本只当他在乱扯，却没想到他竟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倒是颇有些意外。而他说的话，她又不能不赞同。被他这么一解释，好像这白水茶还真有这么个意思。

　　“人多叹红尘，只因红尘，将身困。饮下此茶，若是能因此而劈开混沌，顿悟而醒，这十两银子一钱的白水茶，还当真是值得。”

　　余无一感慨完毕，一口将杯中白水饮尽，慵懒而妩媚的眼中，竟流转过一抹戚戚之色。

　　他这一眼，让米团忽然灵台一亮，一双大眼睛骨碌碌那么一转，心中顿时了然。

　　“说了这么多，原来你是这家茶楼的老板！”米团取出扇子，在自己手上那么一拍，指着余无一肯定的说道。

　　余无一愣了一下，眨巴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脸，对米团问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不认识我吗？怎么这会子又知道我是谁了？”

　　果然是这个茶楼的老板！

　　米团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嗤笑一声，一边摇着一边对余无一说道：

　　“余老板，都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不才区区也是开店做生意的，所以分辨谁是顾客，谁是店家这点本事倒还是有的。可是黑到你这种程度还能这么眼睛都不眨一下，说的声情并茂义正词严的老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再怎么的，你也不能这么狠，白水卖个黄金价，把人往死里宰吧！”

　　余无一面对米团的嘲讽倒是不生气，他好脾气的笑了笑。整个人懒懒的靠在椅子里，淡淡说道：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即便是京兆少尹来了，也说不出错处。”

　　“你！”

　　米团刚要发作，唐瑾将她一把拉住，低声说道：“主人，办正事要紧，不要在此地再多耽搁了。”

　　这个余无一分明在故意挑动米团的怒气，唐瑾虽然猜不到他的企图是什么，可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此人危险，不可久留。

　　米团被唐瑾这么一提醒，才想起来，自己这趟出门是要找俞伯珺问消息的。偏偏横地里出来个余无一，跟他说话实在上火，害得她差点耽误了正事。

　　于是米团站起身来，决定大人有大量的不与余无一计较了，扇子一收便往门口走，打算去绣春楼找俞伯珺。走到门口一看外面明晃晃的日光，才想起来，不对啊，这会子绣春楼还没开门呢。

　　米团站在门口犹豫一下，左思右想，不得已心有不甘的转过身来，走到犹自坐在桌前扇着扇子喝着水的余无一跟前，说道：

　　“余老板，你认识绣春楼的老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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