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盛夏
热。
好热啊……
睡梦中，艾丽丝无意识间踢开了身上的被子。
少女贴着头皮的发丝间满是黏腻的汗水，甚至在艾丽丝自己的梦境里，出现的画面都是行进在干旱沙漠中的情景。
她头顶烈日，口干舌燥，在一望无际的荒漠上苦苦寻找着阴凉处休息。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抹绿洲的痕迹，艾丽丝连忙向前方奔去。
然而，还没等她逃离毒辣阳光的炙烤，艾丽丝就从梦中被热醒了。
逐渐醒转的意识让她明白自己刚才在做梦，但艾丽丝仍然困得睁不开眼睛。她背上洇湿一片，头发也被打湿，汗水仿佛黏稠的胶质一般将她的身体和床单粘贴在一起。
奇怪，怎么会这么热？
艾丽丝挪动了下身体，好换个姿势凉快些。然而，当她准备翻身时，却感到自己的床上多出来了什么东西，那个障碍物挡住了她。凌晨的太阳还未升起，黑暗中艾丽丝什么都看不到，况且她自己也是睡眼惺忪的状态。
午夜，炎热，拥挤。
这似曾相识的感受让艾丽丝想起过去的经历。
布莱克？
印象中，他总是喜欢和艾丽丝挤一张床，经常是在外面玩尽兴了，深更半夜未经她同意就轻车熟路地在她床边找个舒适的位置倒头就睡。
难怪会这么热，这家伙竟然就这么一声不响地回来了。
既然他主动地回来了，应该也是误会解除，不再生气了吧。
艾丽丝知道自己应该告诉他两人不能这样睡在一张床上，可她实在太困了，清醒了没多久的意识很快便被铺天盖地的困意击倒。
算了，明天早上再说吧。
自打上次他不告而别，艾丽丝有好多问题想问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看他也睡得那么熟，还是不打扰了。
艾丽丝翻过身躺在了靠墙一侧的半边床上，墙壁要比周围空气的温度低一些。尽管布莱克的出现带来了燥热的温度，但一想到是他在自己身旁安睡，艾丽丝莫名觉得内心踏实放松了不少。
进入睡眠后她又开始做梦，梦里是那条出现在马戏团里的银灰色幼龙，不过不知道怎么回事，银龙身上的鳞片纷纷脱落，露出了遮盖在下面的黑色皮肤，到最后完全变成了一条黑色的龙。
黑龙距离她那么近，近得她甚至能感觉到前者呼出的炙热气息。
但梦里的自己却没有任何惊慌与害怕，她悠闲自得地坐在黑龙旁边，丝毫不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多么危险。
第二天清晨，艾丽丝是被凯莉和莎拉的说话声吵醒的。
“好热啊，什么鬼天气！”凯莉用手扇着风，她平时不会起这么早，只是今天实在太热了，根本睡不着。
“毕竟到夏天了嘛。”莎拉宽慰着舍友。
“可是我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也没有这么热。”凯莉嘟囔着，站在窗边犹豫到底要不要开窗户，说不定外面更热呢。
听到两人对话的艾丽丝揉着眼睛从床上坐起身，苏醒的意识带着昨天半夜的回忆浮现在脑海之中，艾丽丝瞬间清醒了过来。
糟了，布莱克还在这里，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就糟了！
艾丽丝慌忙向身旁看去，却只看到昨天晚上被自己踢开的被子卷成了一团，堆积在另外半张床上。
诶？
难道说，昨天半夜她感觉到的障碍物只是被卷起来的被子？
“艾丽丝，你醒了？”看到坐在床上的艾丽丝，莎拉和她打了个招呼，“最近赛罗拉城的天气真是越来越热了，你也感觉到了吧？”
天气？
艾丽丝扭头望向窗外，还没到上早课的时间，但天已经大亮了。确实如莎拉说的那样，夏天到了。
所以，她昨天夜里之所以会做那样的梦，也只是单纯的天气变热了而已。
也是，稍微多想一下就知道布莱克肯定不会出现在这里，且不说当时他发了那么大火后不告而别这么久，她身处的魔法学校也不是一般人能进得来的。
艾丽丝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她一天到晚的到底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既然布莱克并不在这里，精神紧绷着的艾丽丝放松下来，重新躺回床上舒舒服服地伸懒腰时，她的脚趾碰触到了件温凉坚硬的物体，艾丽丝低头一看，是床尾的铁制栏杆。
奇怪，她记得原来都是碰不到的。
————
在去上课以前，艾丽丝都以为自己做的梦完全是毫无逻辑的，就比如今天梦到那条变成了黑色的龙，然而当她一脚迈进教室，却听到周围所有人都在讨论有关龙的话题。
“是真的，不信你等着瞧，这么大的事威尔伯格校长肯定要去处理，今天他的课肯定又上不成了。”
“可是之前恶龙作乱的事情不是已经被魔法公会解决了吗？怎么还会有龙呢？恶龙这是盯上我们赛罗拉城了吗？”
坐在一旁听了一会儿，艾丽丝大致理清了前因后果。据说是今天清晨天还没亮的时候，有人跑去魔法公会报案，有恶龙吃了他们的马。
“是什么样的龙？”想到自己做的那个怪梦，艾丽丝追问着那个看上去知晓不少内幕的学徒。
“哦，你说这个呀……”男孩不自然地揉了揉鼻子，似乎有些紧张。
艾丽丝是个沉默寡言的怪女孩，不过她长得还算漂亮，难得遇上她主动向自己搭话的时候。
“据说是条比我们的教室还大的黑龙，它的眼睛会发光，比威尔伯格校长的法杖发出的光还要亮。黑龙周身还散发着毒雾，只要是靠近它的人都会立刻晕厥倒地，总之就是非常可怕。”男孩添油加醋地夸大了自己的描述，他期待从艾丽丝脸上看到惊慌失措的神情，随后再表现出自己多么勇敢无畏。
然而艾丽丝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恐惧的表情，她紧蹙的眉头仅仅是因为困惑。
黑龙。
这和她梦中的场景几乎一模一样，逃走的银龙脱掉鳞片摇身一变成了黑龙，这还是条“变色龙”。
等到威尔伯格的课，来教室的却是乔伊教授。他解释说威尔伯格校长有其他事要忙，最近都不能来学校上课了，看来传闻都是真的。
午间休息时，艾丽丝和弟弟一起去食堂吃饭，她注意到弟弟的裤子看上去短了不少，露出了半截脚踝。
“艾萨克，你是不是长高了？”
“嗯？”艾萨克一边往嘴里塞饭，一边还回想着今天上午看过的炼金术阵法，听到姐姐的声音才回过神来。
“有吗？”
他这段时间完全像块海绵一样一头扎进了知识的海洋里，根本没有关注到自身的变化。
男孩活动了几下手脚，这才发现衣服确实有些紧了，鞋子也开始变得夹脚。
是该去买一些合身的新衣服了，艾丽丝心想。
————
休息日，艾丽丝带着弟弟去了裁缝店。
一路上，时不时有人说起赛罗拉城又出现了恶龙这件事，不知道为什么，艾丽丝听到“龙”这个字眼就有些心烦意乱。她不能确定自己天方夜谭的猜想，可一想到魔法公会正在全力狩猎恶龙，又感到惴惴不安难以平静。
“艾萨克，世上有没有可以让野兽变成人的魔药？”她太迫切地想验证自己的猜测，眼下又没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来询问，就想到了弟弟。
这些天跟着艾萨克也算是耳濡目染了这么久的魔药知识，既然这些魔药有那么多神奇的功效，是不是也可以……
“变成人吗？”艾萨克有些意外姐姐怎么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但既然是艾丽丝问的，艾萨克歪过脑袋仔细回忆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
“至少以我目前所知的来看，并没有这种魔药。倒是有可以让人的某个身体部位进行变化的魔药，不过这种变形魔药的作用时间也很短，大多用在表演方面。”
“这样啊……”艾丽丝印象中，布莱克和她待在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他原本的模样没有变过，这个时间不算短。按照艾萨克的说法，使用魔药的可能性不大。而很久以前威尔伯格先生又十分肯定地说龙不会变成人。
是她想多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所以她才会做那么离奇的梦。
艾丽丝收起思绪，专心地给自己和弟弟挑选起了衣服，然而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周围响起了一些不友好的窃窃私语。
“没错，就是她。”
“天呐，看着这么年轻，没想到会做这种龌龊事。”
“玛丽乔夫人说她亲眼看到了，这女人在宴会上勾引朱利安子爵……”
“尤娜夫人好像都怀孕了吧，她竟然这么恶毒想要去抢别人的丈夫。”
听到那个熟悉的称谓，艾丽丝浑身一震。她回过头去，恰好看到几个穿着艳丽的贵妇人聚在一起，对方显然也在看她，两方就这么对视了。
尽管没有指名道姓，但艾丽丝知道这群贵妇口中那个又恶毒又龌龊的女人指的就是自己。
“你们在说什么？”她没有避让，反而光明正大地问了出来，毕竟她并没有像那些人污蔑的那样做。
见艾丽丝没有因为羞愧而落荒而逃，反倒还理直气壮地转过来凶她们，原本还趾高气扬的贵妇们有些胆怯。
那个黑头发蓝眼睛，长相阴郁的女孩看起来有些生气，而且听说她是乔安娜小姐的同学，也在那个神秘的魔法学校里学可怕的魔法。想到这儿，几个贵妇慌忙拉下帽檐挡住自己的脸纷纷离开了。
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艾丽丝胸中好像被千斤巨石压着般喘不过气。
明明是那个朱利安子爵的问题，结果在外人看来全是她这个身份低微的平民在刻意勾引。
真是荒唐！
“姐姐，她们……”
“没什么，艾萨克，我们回去吧。”
艾萨克明显想问什么，但艾丽丝及时打断了他。他现在专心在自己的学习上就好，不要因为这些污蔑和八卦分心。
一路上，艾丽丝劝说自己不要在意这些事。然而事实上，她的内心不光十分在意，甚至还因此分心把莎拉托她带的莓果落在了裁缝店。
已经到魔法学校门口了，艾丽丝让艾萨克先回去，她去取了东西马上回来。
天色渐暗，艾丽丝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下一路口过去就是那家裁缝店了，艾丽丝快步跑过去，结果一旁突然窜出来了人影吓了她一跳。
定睛一看，是个神色慌张，身材瘦小的青年女人。
“好心的小姐，我的孩子刚刚跑丢了，你能帮我找找他吗？就在这附近。”女人挽起艾丽丝的胳膊，眼神中满是惊慌与无措。
艾丽丝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能拒绝一个心急如焚的母亲的请求，跟着她去了她儿子曾经玩耍过的小巷子里。
“丹尼！丹尼，你在哪儿？”女人拉着艾丽丝前进在昏暗的巷子里。
艾丽丝想着两个人分开找会快一些，便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胳膊抽出去，结果注意到她这点小动作的女人反而双手发力把她的胳膊抓得更紧。
有问题！
女人反常的举动让艾丽丝警觉起来，她暗暗深吸几口气让自己冷静，随后突然指着远处的阴影处高声喊道：
“威尔伯格先生！”
果然，一听到艾丽丝喊出其他人的名字，那女人也下意识地向艾丽丝指的方向看去。艾丽丝趁机推开了她，女人毫无防备，被推得撞到了墙上。
就是现在，快跑！
艾丽丝扭头向反方向跑去，然而为时已晚。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络腮胡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堵在了折返的道路上。
艾丽丝慌忙后退，却被背后反应过来的女人卡住了脖子。
女人的嘴角耷拉下来，她看着艾丽丝的眼神变得冰冷，完全不是一开始那个着急找孩子的母亲模样。
“这臭□□的花花肠子还不少，一会儿可得看紧一些。”
被摁在墙上的艾丽丝目视前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络腮胡男人以为这女孩是被自己的出现给吓到了，但其实艾丽丝看的并不是他。
此刻，倒映在女孩眼中，让她感到无比惊恐的，是男人背后那个戴着海盗帽，衣衫褴褛的骷髅。
以及骷髅手中闪着寒光的砍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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