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2章 硕鼠

　　江芯怡冷笑道：“有什么后果，大不了一死，我武功差劲，身边又没有一个人来保护，被蓝月天宫和蝎冥派的人抓到不也是死，横竖是死，为什么不破釜沉舟，冒险一试？”

　　杨天意无话可说，叹道：“天下武功甚多，何必非练这门毒掌不可。这蜈蚣毒猛烈之极，吸入体内，纵然书中有抵御之法，但日子久了，终究没有好处，况且人家原来吸的是蝎毒，你贸然改成蜈蚣毒，风险太大。”

　　江芯怡冷笑道：“天下武功固然甚多，可是有谁愿意教我？有的人连相认也不愿意，更别说教我功夫。世间人人自私自利，有利聚，无利散，靠人不如靠己，自己有一身高强武功比什么都强，别人才不敢欺上头。至于改吸蜈蚣毒的风险，又不用你来冒，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

　　杨天意被她窒得无话可说，最后道：“我听说这毒蝎掌要靠内力激发，若是内力不足，打出去不但无用，恐怕还可能遭受反只噬之患。”江芯怡道：“用不着你操心，册子上记载了相应的内功法门，我既练毒掌，又练内气，一举两得，更大的险也值得冒，等我大功练成，哼哼，谁敢不认我，我便一掌打出去，让他试试天龙毒掌的厉害。”

　　杨天意摇摇头道：“体内有毒，终究如头悬利剑，弊大于利。”江芯怡突然暴躁起来叫道：“谁叫你偷吃了我家的七彩珠子，要是我将来为毒所伤，那都是被你害的，傻根，你这丧门钉，扫把星，见了你我就眼火爆，再啰哩啰嗦，我打你嘴巴子。”

　　杨天意这次真的无话可说，只低头苦笑。

　　江芯怡长长叹了一口气道：“傻根，我说过不怪你，但还是忍不住骂你，我不是有心的，请你不要怪我，不算圣地里头，你三次救我，早抵了宝珠的数，只是我真的那么惹人厌令人憎么？”

　　杨天意摇头道：“我没有怪你，你要是骂我可以舒服一点，那就尽情骂罢，至于我是不是傻根，真的很重要吗？”江芯怡凝视了他一会道：“若是我范师姐在这里，怕你不但不会否认抵赖，反要大声痴呼罢。”

　　杨天意转移了话题：“这毒蝎掌要练到怎样，才算大功告成？”江芯怡道：“册子上没说，你看崔更野身为一派之尊，还不停被蝎子蛰咬，想来这门毒蝎掌修炼没有尽头，内功可愈练愈深，体内毒质也是多多益善。”

　　杨天意听她完全是瞎摸乱索，问道：“那书上有没有说一天吸几只蝎子毒？”江芯怡道：“单手一天吸一只蝎子之毒即可。”

　　杨天意又问：“那你怎么一只手又吸两条蜈蚣毒？”江芯怡道：“蜈蚣毒不同于蝎毒，不能参照蝎子之标准，如果今天我没事，明日便试试吸三条四条，一直加下去。”

　　杨天意惊道：“我劝你还是减缓些罢，先由两天一条试起，不然一旦毒发，神仙也救不了你呀。”江芯怡道：“只要你在我身边，那便不怕。”

　　“怎么说？”

　　“你的血能解百毒啊，老猴子不就想喝你的血吗？”

　　杨天意愕然，想了一会道：“如果我的血能解毒，若是把你辛辛苦苦积聚在体内的蜈蚣毒都清除干净怎么办，那你不是白忙白受罪？”

　　江芯怡道：“这样也没办法，性命不管怎么说是最重要的。”

　　“练功切忌操之过急，一步一步脚踏实地才是正路。”

　　“来不及了，眼下危机四伏，我也没那幸运，一直有人自身边保护，拔苗助长也在所不惜，不成功，便成仁。”

　　杨天意见她决意练习，接过毒蝎掌册子，从头至尾细看一遍，问：“书中你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吗？”

　　江芯怡眼中射出希望的光芒：“练气的地方我很多看不明白。”杨天意惊道：“看不明白你还一头撞进去？”江芯怡笑道：“聪明如斯的我，尽然一时看不明白，日后定也能探索清楚，如你肯相教，让我少走些弯路，那便感激不尽。”

　　江芯怡口中说得轻松，内功修习是一项特别艰险的举止，特别是她这般没有师父指导，而且与毒掌同修，吸进体内的毒质需用内力压制以免攻入心脉，只需走错一步，那便是绝路，毫无疑问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别说弯路，便是回头路也没得走。

　　杨天意练过杨家祖传内功及百虎门内功，更得长乐散人传授高深内家知识，册子中的内功心法尚能一目了然，当即对她不明之处一一指点，耐心讲解。江芯怡天资聪慧，并且在蓝月天宫门下时已经接触过最基础内功心法，不但一点就明，更可举二反一，算得上是个学武的良胚。

　　杨天意见她学得快，心情甚是舒畅，江芯通本学完，发现四周暮色垂垂，两人一个教得用心，一个学得专心，竟不知时日之过。抬头微微一笑道：“傻根师父，弟子去给你弄些吃的来。”杨天意道：“以后你不准再说没人肯教你功夫，如你这般聪明之人，多着师父想将绝艺传授给你呢，这叫伯乐多，千里马少。”

　　江芯怡满脸欢喜之色道：“多谢师父夸奖。”从小屋里奔出，过了良久不但牵了一头小麋鹿回来，更提着三只肥胖的大山鼠，吱吱吱在乱叫。

　　江芯怡问：“傻根，你想吃那样？”杨天意道：“叫师父。”

　　江芯怡道：“傻根师父，冬天的肥硕山鼠是十分难得的珍馐，要不要试一试？”

　　杨天意虽然是个粗豪江湖汉子，老鼠肉却还从末试过，道：“还是吃麋鹿罢。”江芯怡道：“可惜，美味珍馐不懂欣赏。”说完提起匕首要宰杀小鹿，突然林中传来呦呦的叫声，小鹿听罢，立时也呦呦呦叫将起来。

　　江芯怡道：“鹿妈妈找小鹿来着，你不要出声，待我设下埋伏将大鹿也一块捕将过来。”杨天意问：“怎么设伏？”

　　江芯怡道：“还不简单，将小鹿两条前腿打断，再在小鹿旁放绊脚圈索，咱们就藏小屋里头看着，鹿妈妈一定会过来，到时只要它踏入圈套之中，还能逃得了吗？”她说这番话时，脸上神色平静。

　　杨天意心下默然。

　　江芯怡提刀过去欲斩小鹿前肢。

　　鹿妈妈在林中叫得更加急，悲声凄音，小鹿尖声长嘶，遥相呼应。

　　杨天意忽然道：“小妞请勿动刀，把小鹿放了。”江芯怡一脸诧异：“为什么，你不是想吃鹿肉吗？”杨天意道：“现下我不想吃了，快放了它。”江芯怡道：“好不容易才猎到，你眼下不想吃，也没要放它走呀。”

　　杨天意沉声道：“怎么，连师父的话都不听吗？”

　　江芯怡举刀空中良久，终于慢慢将刀放下，解开小鹿后腿上的绳索，小鹿身获自由，立即朝林中奔去，跑至妈妈身边。

　　江芯怡无厘好气道：“放了小鹿，那便只能吃臭老鼠了。”

　　杨天意对江芯怡微微笑道：“你不说硕鼠是山珍野味吗，我怎能不尝一尝？”

　　江芯怡道：“你只知小鹿有妈妈，殊不知硕鼠一样有妈妈，说不定这三只老鼠便是一家三口，你吃一头小鹿，至少鹿妈妈还可以再生，尚能延续香火，但你吃了这三只老鼠，这头鼠家可被你吃得断子绝孙，你以为发了善心做了善事，殊不知发善心做善事之同时，同样作下恶孽。”

　　杨天意被她一番话说得无话可说，瞠目结舌，过了一会诵念起诗经来：“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硕鼠硕鼠，无食我麦！三岁贯女，莫我肯德。逝将去女，适彼乐国。乐国乐国，爰得我直。

　　硕鼠硕鼠，无食我苗！三岁贯女，莫我肯劳。逝将去女，适彼乐郊。乐郊乐郊，谁之永号？”

　　念完《硕鼠》，杨天意脸色沉静安详下来。

　　江芯怡鼻子嗤了一下小声嘟嚷：“假情假义，惺惺作态。”

　　杨天意佯怒道：“小妞，有这样说师父的吗？”

　　江芯怡别过脸，装听不到，径去杀鼠。

　　吃过散发着异香的烤硕鼠，天色已黑，两人便在这小屋中倚靠着山石睡了。

　　睡到半夜，杨天意睡梦中朦朦胧胧忽听到一两下低泣之声，登时醒转，定了定神，原来江芯怡正在哭泣。他坐直身子，伸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安慰她道：“小妞，别哭，你怎么了？”

　　江芯怡抽泣一会，不但没有停下，反而渐渐放声大哭起来。杨天意问道：“小妞，为什么哭？你想起了亲人，是不是？”江芯怡点了点头，伏在他肩膀抽抽噎噎的道：“爹娘死了！我只剩下一个姐姐，可是她不知去了那里，是不是还活着，这世上再没人关心我，可怜我，我好挂念姐姐。”杨天意拉起衣襟，缓缓替她擦去眼泪，轻声道：“你姐姐还活着，她与郑大哥在一起，你只要去南昌等她，一定会见着你姐姐。”

　　江芯怡道：“傻根，你见过他们是不是？”杨天意点了点头道，

　　“傻根，我真的是这么令你憎厌么。一直不肯认我，到底是为什么？”杨天意被她哭得心乱，道：“我本来只是想和你闹着玩，我就关心你，若不然怎么一直陪在你身边。”

　　江芯怡大声道：“不！不！你只是关心范师姐，你从来没有关心过我，连相认也不愿意。”

　　杨天意有些羞愧，幸好在黑暗之中，江芯怡没瞧见他满脸通红的尴尬模样。

　　过一会儿，谁都没有说话。

　　过了良久，江芯怡道：“傻根，你恼了我么？”杨天意道：“我没恼你，我是生我自己的气，不该骗你。”江芯怡忙道：“我在这里遇着你，真的是很高兴，从你出声阻止蔡宫主起，我心中就知道是你，除了你，没人会为一个不相识的人强出头。”杨天意叹道：“这是我的命，吃了你家的宝珠，这一辈子注定要还宝珠债，还一辈子也还不清。”

　　江芯怡伸过手去，握住了他手，柔声道：“傻根，你别懊恼，你如果不挺身而出，不吃下宝珠，我们姐妹俩早死了不知多少回。我心中清楚这层因果，我之前说的话，都是气话，作不得准的，你不要记在心里。”

　　杨天意道：“我知道，我从来没有放在心上。”江芯怡道：“你没将我的气话放在心上，我很高兴，但是你同样没将……将……我放在心上，我很不快活。”她说着这些话，脸上红了一片，声音柔软凄怨。杨天意见她少女忸怩之态，心头怦的一跳。

　　便在此时，忽然远远传来一个苍惶的声音：“小妞子，你还不乖乖给我滚出来”

　　江芯怡一惊跃起，低声道：“是蝎子王崔更野！”

　　她说得很轻，但外面那人还是听见了，森然道：“不错，是崔更野。”

　　外面那人说第一句话时，相距尚远，但第二句话却已是在小屋近旁发出。江芯怡知道事情不妙，已不及抱起杨天意设法躲避，只得屏息不语。

　　只听得外面那人冷冷的道：“出来！还能在这里面躲一辈子么？”江芯怡握了握杨天意的手，掀开茅草，走了出来。只见小屋两丈外站着一个长须萧然脸色乌黑的老者，正是蝎冥派派掌门人崔更野。他身后远处有数十人奔来。奔到近处，众人在崔更野两侧一站，其中大部份都是末给白大仙咬过的，另有三个武功好的门人虽然被咬，但尚能支持得住，跟了过来。

　　崔更野冷冷的向江芯怡上下打量，半晌不语。杨天意坐在江芯怡身后，心中打定了主意，她若向江芯怡下手，虽然拖着伤腿，也要跟他们一拼。只听崔更野哼了一声：“小妮子，把解药拿出来。”

　　江芯怡傲然道：“我的白大仙没有解药，你们是使毒的好手，自己根据症状调配不就行了，难道这点毒都能难得了蝎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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