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永生泪
“各位乘客请注意，下一站是永生泪……”
车门敞开后，墨泠随着人潮一起从游览车上下来。
周围的人皆是步履匆匆，唯独墨泠一人站在原地，沉默的面对着眼前全然陌生的风景。
来之前，她并未做任何计划，选择在此地下车，也不过是心血来潮。即使如此，墨泠于是打消了查看地图的念头，选择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来一次冒险探索之旅。
于是，她不负众望的迷路了。
永生泪的建筑风格出奇的一致，总体上凸显出两个字，乱和旧。旧字藏在斑驳的墙面上，失了原色的涂鸦是时光留下的痕迹，乱中却又隐隐蕴含着某种特定的规律，乱中有序。
墨泠注意到，这里有许多损坏的建筑，从外面一眼窥进去，可以看到杂乱的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彩色的玻璃碎片，如果把那一缕阳光照耀到的地方比做舞台，那么纷飞的尘埃就是此间不知疲倦的舞者。
早在来之前，墨泠就听说过，永生泪中有一座非常出名的雕塑，圣母像。
隔着远远的一段距离，墨泠看到了圣母像，圣母像高高在上，俯视着整座永生泪，表情远到让人无法看清。
但此刻，令墨泠停下了脚步的，却不是面前这座圣洁的圣母像，而是那个在圣母像下，手握十字架虔诚祈祷的少女。
此情此景，恍惚间让人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时光的流动都放慢了速度。
少女梳着一头双马尾，黑发中夹杂着红色，身着白衫，背影纤瘦却不显柔弱。
目之所及皆是恰到好处，再添一笔都是多余。所以墨泠无需思考太久，如同来时一般，她悄无声息的离开了此地。
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刻，虔诚祈祷的少女突然睁开双眼，露出了一双血色红瞳。
墨泠刚走出去不久，就又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只见位于道路中央的喷泉上，本应立于中央的芭蕾少女雕塑此刻却离开了底座，来到一位女人面前，矮下了身。
因为角度刚好背对着这边，墨泠看不清那位女性的长相，只隐约看到对方手部的几缕猩红。
少女的周围环绕着几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其中一只小鸟喙中夹着一片漏勺型的绿叶，往女人的手部倒下干净的清水，但奇怪的是，那叶子明明没有多大，里面的水却倒了有小片刻还未曾停歇。
发现墨泠走过来的那一刻，少女如同一只受惊的小兔子，匆匆忙忙恢复了原样。
注意到异样，官月回过头，就看到墨泠站在不远处，表情歉意中带着些许无奈，她的外面披着一件驼色的长风衣，内搭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打底衫，禁欲系的风格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干净利落。
“抱歉。”本无意打扰他人，奈何她想要离开就必须经过这边。
官月的声音和她给人的印象是一致的，成熟而又充满韵味，她不甚在意的摇摇头，又道:“小姑娘有些怕生。”
墨泠挑挑眉，目光落在官月白净的手腕上，那血，想来不是她的。
在跟墨泠说完这句话后，官月转过身，对着面前的少女雕塑说道:“不用怕，她不是坏人——把耳朵凑过来，我有个秘密跟你说。”
终是没抵过好奇心，那少女雕塑轻轻晃动了一下，再次恢复了生动的模样，她双脚平稳的落在水面上——如同踩在坚实的地面。
她越过喷泉来到官月面前，作侧耳倾听状，官月进一步上前，然后不知道从哪里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朵盛开的粉色花朵别在少女的发间，拉开距离时她在少女的耳边留下了一句带有余温的“谢谢”。
少女将水面当做镜子，惊喜的看了好一会，不知道两人交谈了什么，少女望了墨泠一眼，而后便稳稳当当的回到喷泉池中央，笑盈盈的跟两人做了道别后，再度恢复了雕塑的原样。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发间多了一朵盛开的花，除此之外，还有她嘴角那抹挥之不去的娇俏笑意。
此前官月打量墨泠的时候，墨泠也在默默观察着官月，不得不说，官月美得让墨泠有些惊艳。
官月的美，无疑是浓烈的，如同娇艳欲滴的玫瑰，美的肆意张扬，但奇怪的是，她身上最突出的气质，反而不是美艳，而是一股透进骨子里的清冷，这清冷，藏在她疏离的眼神中，也体现在她漫不经心的态度上。
而最让墨泠中意的，是官月眉宇间的那抹挥之不去的傲气，若是她想，只需轻轻牵动嘴脸，神态就极尽嘲讽——仿佛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份特质，也让她整个人的气质变得亦正亦邪起来。
果然，玫瑰都是带刺的，稍不注意，便有可能被刺伤。
“第一次来永生泪？”官月与墨泠四目相对，语气谈不上热情，但也不会令人觉得冷淡。
墨泠闻言脸上透露出些许狐疑，并未第一时间回答。
知道墨泠在奇怪什么，官月轻笑，解释道:“一般这个时间杰克都在做祷告，很少会有人过去那边。”墨泠来时的方向显然是圣母像。
“杰克？”没想到魔罗城里大名鼎鼎的十字黑月队长，是个年龄看起来至多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
官月不答反问:“我带你逛逛？”看墨泠颇为悠闲的样子，于是她主动做了邀请。
墨泠敛下防备，干脆应道:“好啊。”
很快，墨泠就发现，官月对永生泪的景致颇为了解，显然是经常在这一带活动的人。看来答应与她共游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值得一提的是，墨泠还注意到，一路上她们遇到的不少人，都会主动跟官月打招呼。而且墨泠能够感觉的到，这些人对待官月的方式，亲近却又不失尊敬。
可见官月的身份并不简单。
据墨泠所知，魔罗城第二战队十字黑月的人就居住永生泪。墨泠遂问道:“这里的居民都是十字黑月的成员吗？”
之所以会有这么一问，是因为在墨泠隐约察觉到，生活在这里的人，似乎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哪怕他们身上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地方突出了这一点，但氛围却是骗不了人的。
官月摇摇头，解释道:“并不全是，但永生泪是十字黑月的辖区，生活在这里的人，无论是不是十字黑月的人，都会受到十字黑月的保护。”
当今五大战队，都各自拥有自己的势力范围。
以凶狠残暴闻名的随便战队，他们的辖区归来处反而是魔罗城里战斗纷争最少的归来处——称得上是魔罗城里的一片净土。
飞鱼城无疑是一做梦幻之城，如果不是拥有特殊的原因，恐怕没有人能够拒绝得了飞鱼城的美丽。相传花好月圆的队长关近白一向喜爱华丽之物，从他居住的龙宫来看，这个传闻的真实性很高。
百鬼枯，与奇怪人种保护协会的风格完美相融，甚至可以说是量身打造。毕竟，这是一个据传没有一个是正常人类的特殊战队，而他们的队长可乐，更是非人类中的非人类。
按理说，小豆战队的总部就在时不转，于是外界便一致默认时不转就是小豆战队的辖区，但小豆的队长周凯恩似乎对此事并不上心，以至于时不转常年处于一个鱼龙混杂的状态。话虽如此，小豆战队五大之一的地位，至今无人能够撼动。
最后，便是十字黑月所管辖的永生泪，这是一个所有人来过之后，便不会忘记的地方。
毕竟，永生泪的另一个名字，就叫做记忆之城。
“我听说，永生泪有一座无忘楼。”
两人交谈间不自觉放缓了步子。
作为十字黑月的总部，无忘楼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它是一座透明的建筑，只有在少数情况下，无忘楼才会以海市蜃楼的形式出现在众人面前。而平时，就只有十字黑月的人才能够看见它。
正是因为这份神秘色彩，吸引了许多人想要一探究竟。
而作为知情人，官月表示，无忘楼之所以会是透明的，纯粹是因为杰克觉得这大楼太丑，会破坏整个永生泪的格局，但偏偏杰克又很满意无忘楼的高度——方便她站在高处，俯视这片由她一手打下的江山。
官月决定做一个善意的提醒:“其实无忘楼挺普通的，没有外界传的那么玄。”
如果墨泠没猜错的话，官月想必便是十字黑月中的一员，这么说来，无忘楼便是她的家，而家是每日都会面对的地方，谁会觉得自己家很特别吗？那么，官月觉得无忘楼很普通也是一件情理之中的事。
于是，墨泠给了官月一个“我懂”的眼神。
官月:……还不如不提醒。
官月果断决定转移话题:“你知道永生泪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吗？”
来永生泪，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能错过的。
墨泠略有耳闻，笑道:“因为泪泉？”
官月点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
当墨泠隔着一段距离远远看到前方天空那绚烂多彩的极光时，她就已经预料到泪泉的美丽想必不会让人失望。
但饶是墨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在见到泪泉的那一刻，被实实在在的震撼到了。
放眼望去，透明的泉水中，铺满了无数光华流转，璀璨夺目的美丽宝石。位于水池的中央，人鱼歌者坐在蚌中，轻摆的鱼尾在水面上划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那人鱼见到墨泠和官月，温和对着她们笑了笑，模样十分动人。
“泪泉的另一个名字，叫做记忆之泉。将泪水倒入泉中，或许有一天，你就会发现，你所思念的那个回不去的地方，出现在了永生泪中——这水中的宝石，就是由人们的泪水凝成。”
墨泠一言不发的盯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陷入了沉思。
对于不同的人来说，回不去的地方有不同的含义，而对于墨泠来说，她首先想到的，便是在南川市生活了多年的家。
墨泠想，她有点明白，为什么永生泪在魔罗城人的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了。
永生泪，是一座承载着人们思念的城。
官月提议道:“你要不要试试看？”
从歌唱的人鱼身上收回目光，墨泠回答道:“不，我已经不需要了。”
“是吗，但你的眼睛却不是这么说的。”官月对墨泠第一印象最深刻的地方，就是她的眼睛。
浓的化不开的悲伤，被掩盖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如果是熟悉官月的人在场，一定会感到惊讶，因为官月是一个极少会对他人表示出热情的人，更别说耐心十足的陪伴一个陌生人逛一天永生泪了。
墨泠闻言颇有些讶异，她定定的看了官月几秒，而后道:“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官月看了看时间，天色已晚，也是时候该说再见了，于是她道:“等下次见面，我再告诉你。”
墨泠笑:“那么，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
从永生泪回魔罗火山是不算近的一段路，却恰恰贴合了墨泠的心思，她选择了以步行的方式回家，方便她在这过程中整理一番思绪。
这阵子，她一直忙于调查关于肖雪的事，却屡屡受挫，兜兜转转，她还是不知道关于生化人和关于肖雪背后指使者的事情。
在这件事情上花了两年时间，却没有得到任何进展，墨泠的沮丧可想而知。
连敌人都不知道是谁，更妄论说要打倒对方了。
因此，这阵子她的心情一直都很压抑，队友们也都看在眼里，她也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才接受了余还的提议。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对的选择。
墨泠边走边跟叶洵聊天，在聊到什么时候去找他的时候，许湘寒的视频通话就播打了过来。
视频一接通，图南的大脸就怼了过来，视频外传来许湘寒的声音:“铃铛，夜深了，要早点回家呀~”
视频晃动的时候，墨泠略略扫了一眼，可以看到大家此时都聚在顶楼的大厅里，各自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无形中弥漫出一股温暖的气息。
“好，我现在就回。”能够被挚友时时牵挂无疑是一件令人幸福的事，有这样一群好朋友在，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呢？
结束通话后，墨泠正打算使用异能尽快赶回家中，却眼见撇到前方阴暗的角落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看到地上残留的那滩血迹，强烈的第六感促使墨泠改变了主意，她提步跟了上去。
对方外面罩着宽大的运动衫，背对着墨泠看不清长相，混迹在人群中，似乎是在防备着什么，原本对方只是脚步稍快，现在却陡然加速，在意识到这点之后，墨泠同样使用了异能加速。
而在两人追逐的过程中，周遭的行人几乎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墨泠意识到，这是去往城门的方向。
前一刻还人来人往的魔罗大桥，下一刻就迷雾缭绕，空无一人。
有了之前的经验，墨泠知道这恐怕又是魔罗大桥上的幻觉在作祟，但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是发生在她亲眼看见对方上桥之后。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墨泠突然停住了脚步，原因在于，她看到前方迷雾中出现了一个虚影。
“你不应该跟过来。”对方背对着墨泠，短短的一句话，却带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墨泠只是静静凝视着对方，一言不发，目光幽深。
“啊——”
眼见血雾中有数不清的血手朝自己抓过来，墨泠下意识退后了几步，但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不对劲，桥面正在迅速消失。想要应对，但已然来不及，失去了桥面的支撑，她双脚踩空，直直坠入了魔罗大桥底下的虚妄海中。
坠落的那一刻，墨泠看到，桥面的边缘处出现了一个人的身影，对方不再做任何隐藏，隔着一段无法跨越的距离与她四目相对，眸中不带丝毫情感。
被冰冷刺骨的海水淹没前，墨泠脑海中闪过的最后一个想法竟然是，今天怕是吃不到湘湘做的饭了。
伤心。
＊
此时此刻，魔罗火山。
“洛生，不饿吗？”夏炎见洛生一人呆在栏杆边发呆，于是就凑过来。
洛生回过神:“还好，铃铛怎么说？”
“她去永生泪了，估计很快就回来。”夏炎踌躇了一会，终是道:“洛生，这次邀请你加入曙光的事，是经过我们全体同意的，所以，你不用担心，队内的人会因此产生矛盾。”
“我知道，湘湘跟我说过了。”许湘寒还说过，夏炎一定会来找她，果不其然。
闻言，夏炎也算稍稍心安，他继续道:“还有就是，之前l市的时候我对你态度不好，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如果说夏炎哪次对洛生态度不好的话，那就只有洛生主动表明自己身份那次了。
其实洛生从未因此介怀过，在她看来，哪怕他们在知道她的过去后，对她感到厌恶，也是非常正常的一件事。
但在和曙光的人一同生活的这段时间里，洛生能够非常清楚的感觉到，曙光里的每个人，都是真心欢迎她的加入的。
思及此，洛生由衷的说了一句:“夏炎，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么个朋友。”
夏炎显然没有预料到洛生会这么说，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过了一会，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他忽的笑出声，洛生似乎也受到了感染，一齐笑了起来。
明明两人也没说什么，结果愣是一起笑个不停，气氛十分和谐。
许湘寒与余还相视而笑。
就在这时，许湘寒接到了叶洵的来电。
“嘭——”许湘寒随手将果盘放在身旁的玻璃桌上，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引得满室皆静，大家纷纷停下手边的事看向她。
“好，我知道了，我们现在就赶过去。”其实两人的通话并未持续太长时间，但或许是意识到许湘寒神情不对的缘故，这短短的两分钟显得格外漫长。
挂了电话后，许湘寒神色凝重，似乎是在整理思绪，隔了几秒，她才将目光对向大家，道:“铃铛出事了。”
一句话，犹如惊雷炸响。
＊
小剧场
官月:你家不就挺特别的吗？
墨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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