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归园
“因为我找不到不相信你的理由。”冰块沉浮在褐色的液体当中，玻璃杯倒映出对面男人温润的面孔，江伴月从未怀疑过江慎一对于随便的忠诚，哪怕后者始终无法完成生命联结。
生命联结固然强大，但也并非完全没有限制，联结的人必须做到心意相通，而对于随便的成员来说，只要他们还保持着对于随便的绝对忠诚，对于郑衍森的完全信任，做到这一点便并不难。
但江慎一，偏偏就做不到这一点。
但江伴月并不认为，江慎一做不到生命联结，就意味着他对随便存有什么异心，如果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他还不相信江慎一为人的话，那么他这个朋友，就算是白当了。
这些天来，江伴月与江慎一进行了数次尝试，均无一成功，且每一次的失败，都会对江伴月造成反噬。
“慎一，等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江伴月丝毫没有提及他先前受伤的事，哪怕他是因为江慎一才受的伤，可是在他的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对于江慎一的芥蒂。
但江伴月能够理解，并不代表江慎一就能够心安理得的接受对方这份好意。
江慎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起身离开时拍了拍对方的肩，“好好休息。”
＊
十天前，郑衍森在随便内部召开了一次临时会议。
“曙光的人，很快就会向我们宣战。”郑衍森坐在主位，手上把玩着一个装饰用的国王象棋。
房间里蓦的一静。
仿佛察觉不到大家的情绪变化似的，郑衍森身子微微向前倾，将国王象棋稳稳的立在桌面上，“这次的战斗，随便和曙光，只能留下一个。”
如同惊雷一般的话语落下，但在场每个人的表情都意外的平静。
率先打破沉默的人是宋以宁。按理说，打架一向都是宋以宁最为热衷的事，但他此刻却并没有展现出任何喜悦的神色，反倒是皱起了眉头:“他们的战队不是刚刚成立？”
只要有江伴月在，随便就不可能输，这几乎已经是魔罗城人的共识。所以曙光怎么可能会在条件如此苛刻的情况下，答应与随便战斗的事？
郑衍森慢条斯理的回答道:“所以我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
让曙光在一个月的时间，发展成为一个可以与随便匹敌的战队，这似乎是不可能的事。
江伴月：“不过，阿衍，他们为什么突然会想跟我们打？”
“哦，我跟他们开了一个小玩笑。”
“小玩笑？”司祈似笑非笑，从自己这位队长口中吐出的小玩笑，怎么想都不会正常。
郑衍森淡淡嗯了声:“我把他们的队友抓起来给关了。”
“……”
这场会议的持续时间并不长，与其说是会议，更像是郑衍森单方面的宣告，宣告此事已成定局。
郑衍森走后，会议室内长时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氛围当中，没有一个人离开。
时有仙：“所以就只能这样了吗？”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她背对着光，长发掩去她的表情，“可是，我不想我们就这么散了……”
江伴月很少展露出像现在这般冷厉的表情，“有仙，有些事情是必须面对的，不仅仅对于我们，对于阿衍也是同样。”
时有仙闻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
“但这么做真的好吗？”宋以宁垂下眸，一直以来，他所展现给外界的那一面都是阳光灿烂的，但此刻的他却让人感觉，似乎他所有的光，都被一并夺走了一样。
今日的会议，其实并不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一切都要从郑衍森变成丧尸开始说起。
郑衍森成为丧尸，首先摆在他们面前的，就是食人的问题，万幸的是，后来通过郑衍森的异能，他们真的顺利解决了这个问题。
原以为只要这样，郑衍森即便无法变回人类，也可以像之前一样正常生活，但后来的事实证明，这不过是个开始。大多数人以为丧尸的恐怖在于食人，殊不知，它真正恐怖的地方，在于其杀戮的本性。杀的越多，人就越凶残，直到最后，兽性压倒了人性，也就变成了一只彻头彻尾的丧尸。
所以，随便的人才会有意识的减少郑衍森出手的频率，但作为随便的队长，郑衍森想要不杀，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离开魔罗城。
但离开谈何容易？随便作为第一战队的光芒越盛，它所覆盖的阴暗面也就越广，一旦随便展露了想要离开的迹象，其他不说，昔日的敌人就会像闻到腐肉的鬓狗一般，蜂拥而至。
然而，再这样下去，郑衍森迟早会变成一只理智全无的丧尸。
就这样，他们进入了一个僵局，虽有逃脱的想法，但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当初，郑衍森是为了救楚云烟才会变成的丧尸，这也一直是后者心中一个无法愈合的伤痛。
所以她无法接受这个结果，也一直在寻找能够帮助郑衍森的方法。
直到后来，楚云烟突然就失踪了，再次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在她参与朵儿的事情之后了。
在随便等人的认知里，楚云烟绝不是一个滥杀无辜之人，能够让她这么做的理由，思来想去，都只有一个。
那就是郑衍森的尸化。
而郑衍森后来的态度似乎也印证了这件事。
他不能接受，队友们因为他，而选择去伤害别人，所以，郑衍森考虑多时，终是决定解散随便。
为此，他做了一个计划。
第一步要做的，就是应对墨泠的到来。他设计让楚云烟假死，目的是为了让墨泠以为楚云烟已经丧生，从而转移焦点，将矛头对准他。
在这个计划中，郑衍森将会在与曙光的决战之中，败于墨泠之手，郑衍森就是随便这座高楼最坚固的地基，地基一旦塌陷，整栋大楼也会随之倾倒。
江伴月：“我没办法违心说这个决定是好的，但对阿衍来说，他需要这个决定。”
司祈背对着大家站在落地窗前，面无表情的时间长了，人看起来就会格外冷漠，原以为这种沉默会长久的持续下去，直到他突然开口说道:“不归园里的花都开了。”
大片鲜花绽放，蝴蝶漫天飞舞。经过漫长的冬季，不归园终于迎来了属于它的春季。
＊
一只黑色的蝴蝶骤然从江慎一眼前飞过，他堪堪回过神。
江慎一看着那只黑色的蝴蝶，扇动着翅膀落在他的影子上，头顶的灯光忽明忽灭，终于，老旧的路灯宣布报废，于是他的影子跟着蝴蝶一起消失了。
江慎一迈开脚步，往更黑更深的夜里走去。
与其他成员自愿加入随便不同，江慎一加入随便，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交易。
郑衍森的异能能够改变丧尸食人的本性，令他无需食人，也能够像正常人一样维持生命，但遗憾的是，他无法改变丧尸嗜血的本性，所以他需要江慎一的压制异能，来帮他压制体内的凶性。
基于此，两人展开了一场秘密的交易，郑衍森帮助可可抹去她体内食人的本性，而江慎一则要履行郑衍森提出的条件，留在随便。
虽然，加入随便并非是他的本意，但既然答应了郑衍森提出的条件，江慎一便会说到做到，所以一直到今天，他都在好好的履行当初的约定。
得知郑衍森决定解散随便之后，比起惊诧，江慎一更多的是平静。
这或许是因为，他早就预感到了这一天的到来——从第一次见到郑衍森那天开始，他就知道，这个人哪怕站在阳光底下，眼底也照不进一丝光明。
郑衍森会走这条路，似乎是命中注定的。
站在魔罗大桥上，江慎一眺望远方。
其实，他很清楚自己为什么无法完成生命联结，他没有像其他成员那么强烈的归属感。
随便于他而言，就是一个选择而已，这个选择本身并没有太多的意义。
打个比方的话，他就像一个在海上乘着孤舟漂泊的人，于合适的时机，遇到了一艘可供他停靠的船。
但这恰恰也是江慎一与其他成员最大的区别——随便于江慎一而言，是船，于成员们而言，却是岸。
所以他怎么可能做到，与他们心意相通呢？
但江慎一并不因此感到难过。
熟悉的来电铃声打破了独处时寂静的氛围，听着电话那头熟悉却又带着些许生疏的话语，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一刻的他，看起来似乎比其他任何时候的他，都要温柔一些。
回到归来处已经是深夜的事，屋子里静悄悄的，似乎连呼吸声都变得沉重起来。
推开房门，进入室内，江慎一的状态和平日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墨队长，不请自来，有何贵干？”
江慎一开口时，神色丝毫不见变化，单单观察他的神情，任谁也想不到房间里竟然藏了另外一个人。
墨泠倚在墙上，她站在正对房门的位置，明显是不打算做任何隐藏。
“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说话间，墨泠将一个不知道从那里顺来的国王象棋立于桌面。
哪怕看到墨泠出现在他的房间中，江慎一也依旧能够保持平稳的心态，但墨泠接下来说出的这句话，却让他一瞬间透露出凛冽的杀意。
“帮我杀了郑衍森。”
墨泠手指轻弹，象棋应声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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