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无悔

灯光的照射下，桑延的全身布满了溃烂的伤痕，有些甚至已经露出了血肉模糊的白骨。虽然平时就知道她瘦，却没想到瘦的如此惊人，肋骨紧贴着皮肉，仿佛随时都要破开皮肤一般。

        她不像一个活人，反而更像是，一个已经死了，却还活着的人。

        “你们应该都知道，我是丧尸。”

        是的，即便桑延从未明说，但她也从未掩饰，每次跟他们在一起吃饭时，她都是滴水未进，作为这段时间里跟她朝夕暮处的人，大家怎么可能会感觉不到端倪。

        “我从未见过你进食。”墨泠将人引到床上坐下，“这就是你变成这样的原因吗？”

        “是。”桑延点头，“不吃人类的丧尸，就会变成这样，身体慢慢腐烂，最后退化成低阶丧尸，没有思想，不治而亡。”

        “为什么想去边境？”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桑延真的是丧尸，但她们相对而坐，却丝毫没有陷入人类与丧尸对立的状态，反而心境都十分平和。

        “嗯？因为想为人类做一点最后的贡献？”桑延调皮的眨眨眼睛，“听起来是不是很伟大——可是不是的哦，我啊，并没有那么伟大的理想。”

        “我原本觉得，什么都不说，也挺好的——什么都不说，就会是一个完美的桑延。”

        桑延抬头仰望天花板，心情前所未有的平定，无论开口前有多么的忐忑不安，也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平复。

        灯光照射下，她的脸庞看起来暖融融的，可墨泠却知道，这副身躯，早已变得冰冷没有温度。

        过了一会，桑延才转头看向她，用带着某种深意的语气说道：“墨泠，你想不想知道，那个不完美的桑延，究竟干了什么？”

        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般，墨泠的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看着墨泠，桑延黑漆漆的眼眸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了，“她害了人。”

        她的声音似乎变得缥缈起来，“很久以前，当时我还没有异能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一群人被丧尸包围了起来，大家四散而逃时，我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几只丧尸的注意。我到现在还记得那种感觉，当我看到他们腐烂的脸在我面前晃动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肯定逃不掉了。”

        “但那个时候，我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求生的本能盖过了一切，所以，在我撞上一个女人时，我下意识把她推开了。”

        “直到后来回头我才发现，因为我这一推，她摔倒在地，并代替我，成为了丧尸的口粮。”仿佛一瞬间回到了那个久远的时刻，桑延的脸上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在那之后，我发现，我开始出现了尸化的迹象，当时我就觉得，这肯定就是报应吧，果然，这世道，还是有一点人性的——所以，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边境了吗。”

        说完这段话后，她蜷缩在床上安静下来，脊背单薄的衣服上，透出了骷髅的痕迹。

        被褥间传来窸窣的声响打破了室内的安静，墨泠倾身靠近桑延，用指腹为她擦去脸上滚烫的泪水，“所以，桑延，你是因为愧疚感，才想要去边境的吗？”

        墨泠很清楚，桑延的回不来意味着什么，这次任务，她需要付出的代价，恐怕将是她的生命。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墨泠想要知道桑延内心的真实想法——是真的愿意为了大家牺牲自己，还是知道自己迟早会死，才做出的这个选择。

        就在桑延想要开口的瞬间，墨泠突然制止住了她，她的眼神中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认真：“你先别急着回答，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认识一个朋友，他跟你一样都是丧尸，并且据我所知，他没有食人也没有变成白骨，所以，桑延，丧尸不吃人不一定就会死，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尝试帮你想办法。”

        自墨泠说完第一句后，桑延的脸就一直藏在了黑暗当中，看不清楚她的表情，就好像，她的人生一瞬间按下了暂停键一般。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是何种心情。

        “一开始……确实是的，毕竟，一个罪人却拥有这种能力，难道不是上天在像我预示着什么吗？”说话间，桑延死死握住了墨泠的手，力度大的像是怕墨泠下一秒就要消失一样，她抬起头，那瞬间，光照亮了她的眼睛，“可是，随着我在末世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看到的苦难也越来越多，我开始愈发深刻的觉得，这就是我要去做的事情。如果我的离去，能够换来更多的生命，那么，我会去做的。”

        “墨泠，你愿意相信我吗？”

        墨泠能感受到在听过那些话之后她的情绪并不是没有波动，但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依旧十分坚定。

        所以，她如何能够不相信？

        握住桑延的手，墨泠郑重回答道：“桑延，我以我的生命起誓，哪怕是付出一切，我也要帮你完成任务。”

        从此刻开始，于墨泠而言，这不再只是一个任务。而是堵上生命，也要完成的事。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了。

        是夏炎，“铃铛，外面出事了。”

        深夜，有人类幸存者的尸体被从防护罩外扔进了小镇内，眼下，小镇里灯火通明，不同寻常的气氛在空气中悄然酝酿着。

        此时此刻，桑延呆在旅馆内，身边有曙光部分成员和其他人等在守候。

        桑延穿好了衣物，仔仔细细看过镜子，确保没有露出异样后，才打开了门。

        不出意外的，先看到了叶争。

        自她来到这个小镇起，他便日夜守候在旁，桑延甚至有种感觉，哪怕为保护她而献出生命，他也绝不会有丝毫犹豫。

        “我想下去走走。“没有困意，桑延索性想着在旅馆内四处走走，“不会出去的，就呆在里面。”

        这旅馆内都是他们的人，叶争思索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自从墨泠被夏炎叫后走，便一直没有回来过，看样子情况不容乐观。只可惜，她现在必须为之后的计划保存力量，否则，或许她还能助他们一臂之力。

        桑延来到了一楼，想要了解一下外面现在的情况，却突然发现，一楼的墙上，悬挂了许多照片。

        原来，这是一面专门用来做寻人启事用的墙。

        末世后，许多人流离失所，不得不与以前的亲朋好友失去联系，就连现在的光网系统，也是末世后才正式建立起来的。

        这满满的一面墙上，承载的全是人们的希望。

        也因此，在得知此事后，许多过往的旅人，都会来到这里，或是留下照片，或者驻足观看，是否能够留下有用的信息。

        桑延大抵属于后者，她的亲人皆离世，也因此，她才能够决绝的做下那个决定。

        “需要帮忙吗？”

        桑延勉勉强强从怔愣的状态中脱身出来，发现是镇长纪怀远的弟弟，似乎是叫纪宇。

        或许是因为自己在这面墙前站了太久，才引起了他的注意。

        两人的身后，叶争也在逐步靠近。

        桑延开口的时候，感觉喉咙似乎有些干涩，她抬头指向墙上一张照片，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手还在颤抖，“你知道，这个照片上的女人是谁吗？”

        纪宇觉得桑延的状态有些奇怪，抬眼看过来时，眼神很空，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如同灵魂被抽走了一般。

        而后，他就听到桑延的询问，沿着她手指的方向，他有些惊讶的说，“这是我妈——怎么，你见过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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