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题
远处几乎响彻天际的喧嚣声，将墨泠的神智拉回了现实。
她抬眸，于是看到了这世间。
她看到了国之山脉，叶国山站在高台之上，他的脊背从不弯曲。
她看到了漫天血雾，无数边境守护者冲出城门，与丧尸厮杀在一起。
她看到了众志成城，异能者们并列而站，他们将依靠生命城墙的轮廓，为人类建立起一道新的希望。
而后，在震耳的呐喊声中，墨泠决绝的转身。
她的身后，是齐齐奔赴向战场的幸存者们。
这是自那天以后，墨泠第一次见到桑延。
养病期间，她曾问过叶启安无数次，关于桑延的事。但无一例外，得到的答案都是桑延正在养伤，无法见人。
直到此时此刻，墨泠才真切的知道，叶启安口中的养伤，指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雨幕中，虚弱的仿佛随时都有可能消失。
桑延并没有死在那只丧尸手下，亦或者说，她已经死过一次了。
当意识到他们的行踪极有可能已经暴露的时候，桑延做下了一个决定。
创造出一个自己。
既然丧尸想要杀她，那么，她便真真正正的死一次。
这，才是本次101行动的最后的秘密。
第二个计划看似是第一个计划的替代，实则，当桑延假死的那一刻起，第二个计划就已经成为了第一个计划的其中一环。
届时，他们将假借第二个计划的实施，开启边境的主传输法阵，并按照原计划，帮助桑延完成任务——众人建墙之时，便是桑延献身之日。
但问题在于，桑延的身体，在她第一次死去之后，出现了极大的恶化，她开始陷入了长时间的昏迷，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每一次陷入昏迷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她的眼睛是否还能再次睁开。
然而，在负责第二个计划的异能者们还未抵达边境之前，他们不能够贸然开启主传输法阵，否则一旦被敌人察觉到桑延的事，一切都将功亏一篑。
人类中最顶级的治疗师联合出手，才勉强将她的命吊到了现在。
为了等待主传输法阵的开启，桑延几乎是靠着最后一点意志力在支撑。
而墨泠的任务，就是在主传输法阵开启的过程当中，保护好桑延。
握住桑延伸过来的手，不出意外的，墨泠触碰到的，是她的白骨。
她们二人的脚下，是正待开启的主传输法阵。
桑延依偎在墨泠的怀中，似乎是有些费力的想要辨认出她的模样，“墨泠，看到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墨泠闻言，鼻头忍不住一酸，她已经无法对桑延说出这句话了。
“那天我们跟我们一起行动的幸存者，死了很多人吧？”
“虽然他们不肯告诉我，但我一直都知道的。”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够将真相告诉你们，或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我一直怕，你会怪我。”
天边，那道生命城墙已经出现了无法掩盖的裂痕，而一座新的城墙，就将要崛起。
墨泠摇头，“没有，从来都没有。”
他们只是幸运的，做了一个不知情者而已。
两人脚下的主传输法阵，开始焕发出光亮，继而，一道可怕的光束冲天而起，几乎快要照亮这片漆黑的天空。
“桑延，那天你跟我说，你的异能，是上天对你的惩罚。可是，在我看来，不是的。”
“我想，你之所以拥有这份力量，是因为你的心中，有着一股比任何人都要强大的力量。”
“所以，桑延，你知道了吗？”
“这是一件，只有桑延才可以做到的事。”
冰冷的大雨中，桑延的手，却在墨泠脸上触碰到了滚烫的液体。
她用指腹轻轻摩擦她的脸庞，像是要将对方的模样仔仔细细印入心里一般。
“墨泠，能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遇见你们，真的非常感谢。”
“你答应我的事，已经完成了。”
“只可惜，我再也去不了魔罗城了。”
“许多想去的地方，也，再也到不了了。”
“所以，墨泠，你要好好活着。”
“有机会，记得替我，好好看看这世间——”
墨泠看到过无数次桑延的笑容。
唯独这一次，令她印象最为深刻。
桑延的泪水与她的笑容混合在一起。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她的笑容如此灿烂。
她覆在墨泠面上的手慢慢垂落。
这是墨泠第二次，看见他人在她面前消失。
刚刚还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却连痕迹都看不到了。
她的离去，如此轻盈，却又如此沉重。
墨泠失声痛哭。
人类的痛苦，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够真正终结。
然而，就当他们以为，最难的槛已经快要跨过去的时候，现实再一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天空之中，主传输法阵的光亮突然暗淡下来。
作为最为接近主传输法阵的人，墨泠率先发现了主传输法阵的异常。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她心中萌生，“怎么回事——”
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叶启安的声音就通过传音术传了过来：“墨泠，各地的传输法阵突然受到丧尸攻击，导致能够传输到边境的能量大大减少！”
“不是说那些丧尸已经被打败了吗！”
“不！他们潜伏了起来！”
墨泠闻言，面色阴沉的可怕，桑延的离去，意味着造物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这个时候，能量的传输，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减少。
否则，桑延的离去，都将变作白费！
然而，就在这时，墨泠听到叶启安那头传来了一道无法令人忽视的声音。
“是尸王，那是他们尸王的箭！”
“保护——城墙——”
尸王！
墨泠骤然回想起那一日攻击她的箭。
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那一箭的威力。
以生命城墙现在岌岌可危的情况，挡不住那一箭的！
而生命城墙一旦倒塌，那叶国山——
“嘭——”
没有人知道墨泠是如何来到战场上的。
待众人反应过来，只意识到，那把几乎不可能被抵挡的箭矢，在距离生命城墙极近的地方，被那个人拦在了手中！
叶无佛见此，一瞬间头皮发麻。
就在刚刚，她切实体会到了温灵那一箭有多快！
即便作为一个速度异能拥有者，她也没有任何把握能够接住那一箭。
而墨泠甚至根本不在场上——
箭矢并未在触碰到墨泠的第一瞬间爆发出威力，反而是推着她不断往身后移动。
叶无佛一瞬间反应过来：“帮忙！”
在距离墨泠位置较近的地方，高阶异能者闻言，纷纷冲了过来。
即便未曾爆发，箭矢的威力也依旧不容小觑，低阶异能者根本抵抗不了！
熟悉的气息靠近，无需回头，也知道是他们，墨泠神色坚定的说道：“拦住它！”
随着距离的缩短，箭矢的威力也越来越大，渐渐化作了一个巨大的能量球体。
但很快，它便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甚至还有了退后的迹象。
“不可能！”看到墨泠平安无事的出现在战场上，温灵几乎大惊失色。
她十分清楚，自己朝墨泠射出的那一箭，只有五阶的强者才有可能拦住。
所以，人类之中，究竟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五阶强者！
但事已至此，再怎么不信也必须得接受事实。
看着那个挡在箭矢前奋力支撑的身影，温灵眸中掠过厉色。
她再次持弓勾弦。
——救世主又如何？
“你拦不住！”
“嘭——”
众人脚下的距离顷刻缩短。
两箭相融，这一次，再无转机。
箭矢的威力在距离墨泠极近的地方爆发开来，伴随着震耳的轰鸣过后，生命城墙上的裂痕以无法阻止的速度扩散开来。
就连那道众人为了掩人耳目依照着生命城墙建起的城墙，也在一瞬间倾塌了大半。
“爷爷！”身侧一道急切的女声将墨泠从晕眩中唤回现实。
墨泠强撑起精神，就看到刚刚和她一起挡在箭矢面前的女孩全然不顾身上的伤，歪歪扭扭的朝着叶国山所在的高台跑去。
这次大战，叶国山没有像往常一样留在总控室内，而且选择和大家一起战斗于最前线。
生命城墙破解……
一瞬间意识到什么，墨泠心提了起来，几乎是怀着一种祈求的心情，看向了身后的高台。
只是这一次，那里空空荡荡，再也看不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叶与天踉踉跄跄的跑上高台，她不是战斗系异能者，身体素质与普通人无异，几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拦那箭矢。
但终究还是拦不住。
那个噩梦一般的场景，还是在她面前上演了。
叶与天边哭边跑，险些在楼梯上摔倒，回过头，才发现扶住她的，是同样满身伤痕的叶争，他向来内敛，此刻却也已经红了眼眶。
叶与天握住叶争的手，姐弟俩朝着高台一步步走去。
终于登上高台，叶与天的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叶国山。
什么叫天塌下来，这一刻，她切实的感受到了。
泪早已经滴湿了衣衫，叶与天双膝跪地，哑着嗓子道：“爷爷……”
叶国山逐渐涣散的目光在看到他们的那一刻，似乎又变得清明起来，他抬起手，缓缓擦去叶与天脸上的血迹：“孩子，往后的路，爷爷陪不了你们了……”
叶与天泪流满面，不断地摇头。
叶国山将掌心贴在孙女温热的脸庞上，做着这最后的告别：“以后，你们姐弟俩，要好好的，一起走下去。”
叶与天的全身都在因为崩溃而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死死抓住叶国山的手，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带回那个已经急速衰弱的生命，“爷爷，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们。”
可是，那个占据了她自出生起几乎全部记忆的人，已经给不了她想要的回应了。
“孩子，爷爷这一生，没有后悔。”
“所以，不要哭。”
“不要难过。”
叶国山抬头看向天幕，他的语气是如此微弱，却又如此坚定。
“爷爷啊……终于……能够……”
去见……你的奶奶了……
世界归于黑暗的那一刻，他看见的，不是这片宽阔的天地。
而是那个小小的屋子里，在花团锦簇之间，与他相视而笑的身影。
在叶与天骤然扩大的哭泣声中，生命城墙于无声中倒塌。
但在那一刻，所有边境守护者的耳边，都不约而同的，响起了山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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