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严格来说，罗放的椅子背跟后墙之间还有一个桌子的距离，教室后方角落里还堆放着一些扫除用具什么的，徐歌在走道尽头挨着墙根站着，并没达到跟他并排的效果，但这个距离目前在罗放的心理层面上可以忽略不计，他就是能感觉到，徐歌就站在他旁边，好像连他身体的温度，他身上的味道都在疯狂地袭击过来。
徐歌一定知道书是我拿走的。罗放心想。
那又怎么样？哈哈哈哈哈。
我就喜欢这种你看不惯我还不能拿我怎么样的样子！
拿走徐歌的几本书，罗放原本就是想着看他笑话，但那件事也像他惯常的“解题思路”一样，找到了一个“我要整徐歌”的解法之后就完事了，完全搁置在一边，根本没有想过后续。
没想到这个后续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期。
本来他以为最多就是让徐歌闹心几天，没想到过还会有当众出丑这种bonus。
就算是上课没带课本，换了别的老师，肯定就一句“跟同桌看一本吧，下次记得带”，就算是他们班主任刘女士那样的灭绝师太脸，顶多也就是附赠两句训斥。
谁想到偏偏物理老师不是常规老师，还真就不给学霸面子。
要是这么想，自己岂不是中了大奖？竟然在随机抓书的时候抓到了物理课本！这简直是天意让你亡，你不得不亡。
物理老师雄浑有力的声音从讲台前频频传过来。
他讲课时有个习惯，不喜欢拿教鞭，而是喜欢握着黑板擦，讲到哪里就用黑板擦的一角去磕黑板，每次一磕都应声落下一撮粉尘，视听效果兼备。
大音量再加上鼓点，特别能够振奋精神，很快同学们就都进入了听讲状态，教室里又恢复了常态安静，只有记笔记的声音，翻书声，咳嗽声，偶尔的桌椅磕碰声。
罗放翻着物理书，什么声音都没听进去，觉得自己全部的神经都向侧后脑挤了过去，恨不得开个洞。
大概是眼珠子真的偏移了不少，罗放忽然瞥到徐歌那两本牛皮纸正放在桌角。他脑子一热，心里一乐。
罗放缓缓地把徐歌的物理课本抽了出来，缓缓打开，还以倾斜30°的角度举在自己面前，专心听课。
他确定徐歌看到了，他也确定徐歌不会举手打小报告说报告老师我的书在他这里。
所以，想怎么恶心他就怎么恶心他。
罗放把徐歌的物理书左翻翻，右翻翻，还拿着笔在上面比划着，要写又不写的，重复了好多次。
被老师拎到教室后面听讲，这种公开处刑连他这种学渣都没经历过几次，还被他这么膈应着，这人但凡爱生气一点，自尊心强一点，恐怕此刻都能羞愤而死了吧。
罗放把身子整个转了过去，装作是要回头拿椅背上的书包，想看看徐歌是个什么表情，然后就……
尴尬了，今天没把书包放椅背上啊……
面对空荡荡的椅背，罗放的脑内小剧场忽然滑铁卢，整个人就保持着扭转并抬手的姿势，僵在了那里，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徐歌。
徐歌也转过脸看着他。
那张脸跟他距离不超过一米，很清楚，很真切，人家没羞，也没愤，面色依然冷清，神情依然专注，好像在这里听课跟在第一排没有任何区别。
“罗放，罗放！你听到我刚才讲什么了吗？”
物理老师的声音终于挤进了罗放的脑袋，他应激反应一样转回身站了起来，这个回旋之下，椅子被带倒了，他赶紧狼狈地扶起来。
“听，听到了。”
“用后脑勺听的吗？”
物理老师抬手扬起了黑板擦，罗放下意识地就歪头一躲。
“鬼见笑”又笑了，他那黑板擦根本没出手。
“行，那你回答一下，b点的坐标是多少？”
“……”
罗放此刻只想问，我的坐标是多少？你的坐标是多少，这讲到哪儿了啊……
郑磊磊腹语都不敢讲了，因为物理老师已经走下了讲台，向他们这边踱着步子。
“24页第二题。”
罗放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地抓住了这个声音，迅速翻到24页，这一页都是课后练习，上面每一题都写好了答案，有的还有演算过程。
“-02米”罗放答道。
物理老师没再接着走，瞪了罗放一眼，就又回了讲台。
郑磊磊向罗放这边凑过头来，看着那页书上满满当当的字，惊呆了。
“卧槽，罗放，你这是要从良了？这题什么时候做的？这都是今天刚讲的啊。”
“田螺姑娘做的。”
罗放想也没想就答着，答完了觉得有点微妙的不对劲。
他再次偏回头看徐歌，发现他已经在认真写笔记，没有再分出一点注意力给他。
罗放绝对没听错，那根救命稻草是徐歌扔出来的。
这人是在干吗？以德报怨吗？见义勇为吗？
卡在罗放心里的那根小毛刺又开始扎起来，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开始煮粥一样胡乱翻腾，最后又坨在了一处。他懒得扒开揉碎了去想，就是觉得很——
泄气。
罗放像个被放了气的气球，在空中盲目旋转了好几圈，最后软趴趴地落下来，瘫在了椅子上。
他又想起了小时候那次恶作剧的结局，尽管这段记忆已经被他封存起来，还发过誓此生永不再想起。
那天他紧张又兴奋地蹲在茅厕外面，捂着耳朵等着，结果等了个寂寞。
直到爷爷方便完走了，炮仗也没炸。罗小放抱着十二万分不甘心的心情捂着鼻子进去一探究竟，发现炮仗的引线戳到了某些潮湿的地方，好像中途就已经灭了。
他试探着对虚弱的火星猛吹了口气，竟然死灰复燃，飞快地烧到了底！
看着火星亮起的时候，罗小放兴奋了一下，然后就愣住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爷爷笑得岔了气，奶奶一边骂着他一边给他洗澡。
那时候的感觉也是——泄气。
从那时起，旱厕和鞭炮，这两种东西在他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创伤。
“去厕所不？”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郑磊磊招呼着。
“不去不去！”
“我靠，不去就不去呗，反应这么大。”郑磊磊嘟囔着走了，留下罗放一个人沉浸在ptsd当中。
大概是这节课里里外外都足够精彩，同学们的神经紧绷得太久，这会儿一下了课都各种欢脱，伸懒腰的聊八卦的还有张罗着去买水去晒太阳的，都三五成群地聊着天向外走。
罗放看着徐歌经过他身边，淡然地走回了座位，全程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顿时连最后一点兴致都散尽了。
“还你。”
徐歌刚回到座位坐下，就看到两本牛皮纸被扔在了他桌面上。
他皱了皱眉，抬头一看，罗放已经转身走了。
“等等。”
罗放停住脚步，回过头。
“还有呢？”徐歌也站起身，看着罗放问道。
“还有什么？”罗放没好气地反问。
徐歌没再说话，就那么跟罗放僵持在过道里。
教室里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只有零星几个还在埋着头做题。
徐歌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以为了那个把柄各种迁就罗放，甚至是做出求和姿态，就像方才帮他解围。可是这会儿，他眼看着罗放已经还了他两本书，单单就是扣着那一本，这其中的意味就再明显不过了。
他就是要抓着他的把柄，一直抓着。
“你这样有意思吗？”徐歌压着火。
“你这样有意思吗？”罗放狠狠地咬着这个“你”字，也压着火。
当徐歌问出“还有呢”的时候，他就自作聪明地推导出：这他妈是还想让我道歉。
可是我，罗放，一个校园古惑仔，已经亲手把书还你了，这姿态已经够可以了吧，还想怎么样？
两个人在各自的频道里钻起了牛角尖，钻得头破血流七窍生烟，钻向了两个绕地三圈都不会有交集的方向。
徐歌向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有什么话你最好一次都说出来。”
罗放毫不示弱地也凑近了一步，两个人的鼻息都能喷到对方脸上了。
“我就不说你能怎么样？”罗放冷笑着。
课间休息只有十分钟，这会儿已经有很多人陆续往回走，本来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还嘻嘻哈哈的，一看到这场面立马都收了声，像一群群安静的螃蟹一样快速挪向自己的座位。
“他们这是咋了？”在郑磊磊身后进教室的一个女生碰了碰他的胳膊，问道，“状元怎么惹上你同桌的？”
郑磊磊缓慢地摇了摇头，感觉自己的八卦内存不太够用。
另一边有个女生凑过头来。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在玩‘看谁先眨眼’？”
郑磊磊和前面那女生同时盯着她，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
其实真的很像。如果忽略掉两个人眼里剑拔弩张的怒气，真的很像一局看谁先眨眼的游戏，还得是赌上身家性命的那种。
罗放又向前逼近了一点，徐歌皱了皱眉，但是没有后退。
两个人又僵持了足有半分钟，谁也不肯打破僵局。
罗放的眼睛有点酸，而且有点后悔没有接受郑磊磊的上厕所邀请，这会儿有点内急。他很想找个台阶下来就拉倒，于是一边拿手指头点着徐歌，一边怼着：
“我不跟你们这种人一般见识，你……”
罗放话刚说了一半，徐歌就揪起了他的衣领。
“徐歌，别……”
崔晓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拽着徐歌的袖子，低低劝了一声。但她这一声已经来不及了，徐歌脑袋猛地向前一顶，咚地一声撞在了罗放脑门上。
一股酸疼猛地在脑瓜仁里震荡开，罗放连着退了两步，鼻子都被震酸了。
“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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