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暴风雨 一
自从霍行谦知道沈一涵的父母想见他，他就总问沈一涵她父母的喜好，自己应该准备点什么作为第一次登门拜访的见面礼。和霍行谦的兴奋相比，沈一涵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父亲跟她说让她别多想，可是跟母亲多年的斗争经验让她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沈一涵从不否认跟所有母亲一样，于月茹是爱她的。可是有时候爱的方法不对，反而伤人伤己。
沈一涵已经记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母亲几乎再也没有坐下来好好沟通过。尤其是沈一涵选择从学校辞职开蛋糕店，在恋爱问题上没有听母亲的话，还有从家里搬出来独立，这些都成了激化母女二人之间矛盾的催化剂。两个人就这样一直处于拉锯战中，沈东实在中间着实为难得很。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软弱老实的沈东实化解不了这根深蒂固的矛盾，还常常无辜受累。于月茹总是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可是沈东实怎么忍心跟于月茹一起与女儿站在对立面呢，那是他最疼爱的女儿啊。所以，沈东实宁可被于月茹数落，甚至骂几句，他也绝不火上浇油。但是让他跟于月茹常反调，他也万万不会。即使于月茹有时候再蛮不讲理，脾气再大，沈东实都能忍耐。当年于月茹拒绝了所有人的追求，偏偏嫁给他这个穷小子，就只因为这个理由，沈东实就决定一辈子都把于月茹当菩萨一样供起来。
父亲对母亲的忍让和母亲对父亲的颐指气使，有时候让沈一涵都看不下去。小的时候，沈一涵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别的小朋友的家看上去都好温馨和睦，好幸福。为什么自己家里却总是充斥着母亲的不满、抱怨和颐指气使。很小的时候，沈一涵就下决心将来不要孩子。她不想她的孩子将来也有可能在一个没有安全感的环境中长大。
沈一涵看着霍行谦那么用心在准备着，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她不知道该怎么跟霍行谦介绍自己的家庭状况。霍行谦的家庭那么幸福，他的成长环境跟自己是那么的不同，他会明白自己的感受，理解自己的苦衷吗？当他知道原来他们之间有那么不同，他还会像现在这样爱自己吗？沈一涵不敢想也不愿想。
转眼到了周末，沈一涵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就这么坐在霍行谦的车里，开往去往她家的路上。后备箱里是霍行谦准备的大大小小的礼物，多到连沈一涵都记不住每个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一涵，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霍行谦看着望着窗外发呆的沈一涵，觉察到了她的反常。
“没事，就是......”沈一涵欲言又止。
“就是什么？我都不紧张，你怎么还紧张起来了？”霍行谦笑着说。
沈一涵顿了顿，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说：“行谦，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我爸妈跟你爸妈不太一样，尤其，尤其是我妈。她一辈子都在工厂里，说话可能有些直接。到时候你别往心里去。”
“就这样而已吗？你是因为这样所以才心事重重的？”霍行谦潇洒地笑了笑，接着说：“一涵，你放心，他们都是长辈，我不会计较的。嫁女儿跟娶媳妇的心情是不一样的，他们对我挑剔些也正常。我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你还怕我搞不定吗？”
“嗯，霍总多厉害啊，一定能顺利过关。我可能是杞人忧天了。”沈一涵看着霍行谦开心又自信的样子，不想再继续打击他，顺着霍行谦的心开玩笑说。她也很想真如霍行谦所说那样一切都顺顺利利，可是......算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已经箭在弦上，想这么多也确实没用。还是见机行事吧。沈一涵宽慰自己。
给沈一涵和霍行谦开门的是沈东实。
“一涵，这就是你男朋友吧？怎么称呼？”沈东实一时先不起来霍行谦的名字，毕竟他只听沈一涵说过一次。
“叔叔，您好。我叫霍行谦。您就叫我行谦吧。”霍行谦礼貌地自报家门。
“好好，你们快进来。”
沈一涵和霍行谦一前一后进了门。沈一涵真是许久没回家了，家里有了一些变化。门口玄关的鞋柜好像换了新的，客厅的布局也变了。沈一涵忽然觉得有些自责，不管怎么样，她终究是这个家的成员，可是如今却像个来做客的客人。
“一涵，行谦，咱们先坐一会儿，你妈去对门褚阿姨那儿，很快就回来。”沈东实边说边打量着眼前这个未来女婿。嗯，女儿的眼光还真不错，沈东实心里偷笑。
“叔叔，我听一涵说您平时喜欢喝茶。我这我托人从南方带回来的茶叶。您尝尝。”霍行谦从身旁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放在茶几上。
“谢谢你，行谦。让你破费了。”沈东实接过礼盒。礼盒很好有分量。平日里只喝普通茉莉花茶的沈东实是在看不出这茶叶值多少钱，但光看这高端大气的包装就绝对是高档货。
“爸，行谦可有心了。这些东西都是他亲自挑选的。如果我不拦着他，他买得还会更多。”沈一涵顺势想在父亲面前给霍行谦加分。
沈一涵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按门铃。
“你妈回来了。”沈东实去开门。
沈一涵开始心跳加速。决定今天这顿饭结果的人终于出现了。
“月茹，一涵他们来了。”
于月茹“嗯”了一声，低头换上了拖鞋。
“妈，你回来了。”沈一涵觉得自己这声“妈”叫得有点别扭，不像是女儿叫妈，倒像是儿媳妇的口吻。“这是霍行谦，您叫他行谦吧。”
于月茹抬头看了霍行谦一眼：“都坐下吧。”
四个人坐在沙发上。
“行谦是嘛？”于月茹冲着霍行谦问。
“对，阿姨，您叫我行谦就行。”
“行谦，真抱歉啊，阿姨最近肩周炎犯了，这胳膊稍微一抬起来就疼得要命。家里都好几天没开火做饭了。今天只能委屈你了，一会儿咱们去楼下的饭店吃饭。”
沈东实一脸错愕的表情看着于月茹。什么肩周炎，昨天晚上于月茹还下楼去跳广场舞呢。沈东实立刻明白了，他那天把一涵的事情告诉于月茹的时候，于月茹是没有发火，但她的沉默才是最可怕的。沈东实心里暗自为女儿感到难过，也为眼前这个未来姑爷捏了一把汗。今天注定会是暴风骤雨。沈东实心里盘算该怎么化解这场危机，他是在是心疼女儿。
“一涵，一会儿咱们就去常去的那家饭店，我订好包间了。”于月茹看向坐在霍行谦身边的沈一涵。
果然不是自己多心。这几天来沈一涵一直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虽然是意料之中，但她也不曾想到母亲居然会这样，连一星半点的门面功夫都不做了。
不知道霍行谦是真没看出任何端倪还是他对眼前这个长辈的话深信不疑，他微微一笑，说：“没关系，阿姨。吃饭不重要，吃什么也不重要。我就是想来拜访您和叔叔。”
“你这个孩子还是挺明事理的。”于月茹脸上露出一个非常客气的微笑。“既然这样，咱们就先唠唠家常吧。阿姨是个直脾气，有什么说什么，你别介意。”
“阿姨，您说。您是长辈，我洗耳恭听。”
“我跟一涵爸爸一辈子都是在工厂里上班，家里虽不富裕，但也没让我女儿缺吃少穿。我跟她爸文化水平不高，所以我们从一涵小时候就告诉她一定要好好念书，考上大学。一涵虽然不是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但是听话，也用功，最后考上了大学。她上大学的那几年，家里正好出了很多事，所以经济上并不宽裕，但是我跟她爸爸还是让她顺顺当当地上完了大学。所以，作为一涵的父母，我们可以说是百分之百地在为她付出。但是女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辞了老师的工作，开了个蛋糕店。在这件事情上我到今天都不赞成。可能在别人眼里觉得一涵现在开蛋糕店挣的钱比当老师不知多多少倍，可是如果我想让我的女儿开店做买卖，我还干嘛还辛辛苦苦地供她上大学？工作的事情就算了，在一涵的婚姻问题上我不会让步。你的情况，一涵爸爸跟我说了。你离过婚，我们一涵未婚。你生意做得挺大，但是我并不喜欢女儿找个有钱人。钱够花就好，太多了不是什么好事情。一涵性格单纯，没什么心眼儿，我就想她找个跟我们家门当户对、本本分分的人，没想过让她过什么大富大贵的生活。所以，对你们两个的事情，我跟一涵爸爸都不赞成。如果你真心为一涵好，也请你好好想清楚。好像你们认识的时间也并不长吧，早点分开彼此都不耽误。”
听了于月茹一番话，霍行谦明白了这几天以来沈一涵的种种不安和欲言又止的缘由了。霍行谦开会所这几年，形形□□的人见过多少，但是面对于月茹这个长辈，他还真是有些束手无措了。他承认，离过婚是他的扣分项，可怎么有钱也变成了一种罪过？霍行谦来之前还是有些自信的，但此刻在于月茹面前却都灰飞烟灭了。
虽然于月茹作为长辈有些咄咄逼人，但是作为晚辈，霍行谦想礼貌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他很快就平静下来，还是微笑着，说：“阿姨，您的想法我都了解了。我也想说说我的想法。我跟一涵......”
“够了！”霍行谦的话被一声断喝打断。是沈一涵。
“妈，您为什么要这样？什么肩周炎犯了做了饭，您说的是事实吗？您想控制我的人生控制到什么时候？就算行谦他只是我一个普通朋友，您也不能说这样伤人的话吧。”沈一涵既羞愧又难过。若不是因为自己，霍行谦哪里用得着坐在这里收这样的委屈。
“一涵，妈是为你好。你现在不明白，早晚有一天你会理解的。”于月茹固执已见，丝毫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月茹，你就先别说了吧。”沈东实轻轻推了推于月茹，并小声对于月茹说。
于月茹甩开沈东实，不高兴地说：“干嘛推我？我这都是为了他们好。”
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沈一涵感觉自己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就快要断了。她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妈，我很爱霍行谦。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都会跟他在一起。”
说了这么多，女儿的态度反倒更坚决，甚至还当着外人面顶撞她。于月茹气得也一下子站起来：“我告诉你沈一涵，我坚决不同意。你要是执迷不悟，就不要认我这个妈了。”
沈一涵好像终于等到这句话似的，她苦笑了一下，然后拉起身旁的霍行谦：“行谦，我们走。”霍行谦被沈一涵拉着往外走。走到门口，沈一涵登上高跟鞋就直接打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于月茹也气呼呼地直接回了卧室，摔上卧室门。
“一涵，一涵。”沈东实追到玄关处。
“叔叔，我去追一涵。”霍行谦对沈东实说。
“行谦，真对不起，没想到会是这样。一涵她妈妈就这脾气，你别忘心里去。”沈东实抱歉地说。
“没关系，我能理解阿姨的想法。那我先走了。”
“哎，你回去好好安慰安慰一涵，我怕她难过。”
“您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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