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红离
苍梧山下十里，有一处类似于草原的地方，我想地下可能有温泉之类，就算是冬天这里的河水也不会结冰。住在山里总是很无聊的事情，但我却颇能自得其乐，不管是钓鱼还是冬天里抓兔子，一个人能做的事情还是很多，虽然偶尔会觉得有些寂寞。
不知道什么时候，这里出现了野马群，望着这种高大且骄傲的动物，不由自主生出一种亲近之感。以前只是静静地看着，看他们嬉戏欢闹，棕色的黑色的羽毛在眼光下闪闪发光，起初它们对贸然出现在自己领地的人类很是戒备，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小马驹长成了骏马，我依然只是一个旁观者。
如果不是那匹枣红马的出现，我仍无意与打破这种共同的默契，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有了想要驯服这家伙的冲动。不像其它小马那样依偎在母马身边撒娇，也不和同伴一起玩乐，它似乎更习惯形单影只，优美的颈子总是高扬着，温润美丽的琥珀色大眼睛里，更多的是桀骜和不驯。那一瞬间，我觉得它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生物。
我不是伯乐，对于相马知识一点儿也不懂得，甚至连驯马术也全然不知。但是，心里有一种渴望，想要它属于我的渴望，来得如此突然且迫切，我向来是跟着心行动，当下便站了起来，轻柔地向它走去。
还没有完全靠近，就被发现了，嘴角噙着微笑，慵懒地与它对视，我尽可能释放自己的善意，不过效果好像不太好。
枣红马已经竖起了耳里，眼睛里的防范一层又一层，前蹄略显焦躁地弹动几下，做好了随时反击的准备。那样的气势，让它看起来更加耀目，呵呵，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心痒痒，遇到了我不管是人是马都只能自认倒霉了。
轻轻提气，身子像燕子般在空中穿梭，算好了落在枣红马背上，我一手死死抓着它鬃毛，再也不肯放开。双腿下意识夹紧马背，却不知道这样只会让马儿更加焦躁不安。其实枣红马还没有成年，虽然暴烈体力还是有限，无论他怎么狂奔乱闯，就是无法把背上的人甩下来。一人一马僵持着，嘴角再度扬起灿烂的笑容来，和我比毅力么？那铁定是要输的。
一直到天黑，枣红马由最初的狂躁变得温驯了许多，不过我还是不敢松懈，打算和它耗上了。
寂静的夜空，繁星闪烁，肚子咕噜噜地叫饿，我俯下身，两手环着枣红马的脖子，无声地趴在它的背上。温热的气息熨帖着脸颊，意外的舒服，身子不由自主放松下来。如果这个时候它选择把我甩下去，绝对是轻而易举。
有一下没一下捋着它顺滑的皮毛，精神紧绷了一整天，睡意渐渐袭来，眼睛不由自主合上。朦胧间，我觉得自已在不停地移动，向着某个方向。心里猜测着枣红马要去哪里，还是没有睁开眼的打算。
马蹄踏在草地上几乎没有什么声音，也不知走了多久，待它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睡饱，却只觉得腹中更加饥饿起来。一阵扑鼻的香气，甜甜的像是某种水果的味道，具体又说不上来。纵身从马背上跳下来，我直向一处发光的地方奔去。那里，正是香味最浓郁的所在。
“火灵果？”
惊喜地打量着面前葡萄一样结成串的果子，一颗颗有如紫红色的玛瑙，如果不识货的人一定会把它当做普通的山葡萄。不过，火灵果最特殊的地方就在于它夜里会发光，那是因为果皮上凝结着一种特殊的类似于莹火的物质。如果不是有《药食宝典》，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珍果，就真的要暴殄天物了。
火灵果可以增加内力，但必须是纯阴体质之人，才能服食，不然就会因五脏六腑被焚烧而死。幸好，因为潋滟的缘故，我一直都修习阴寒的功夫，只有这样才能和琴内精魄达到人琴合一的境界。
“喂，你带我来这里，是不是说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一手揽着枣红马脖子，我笑眯眯地道。见到它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这家伙深具灵性，看着我的眼神根本就和人没什么两样嘛！
似害羞又似不屑地打了两个响鼻，温润的大眼氤氲着水气，看起来竟有几分委屈。温顺地用鼻子蹭着主人脸颊，它表示的不是已经很明白了？
“哈，我就知道，火灵果是你送的见面礼么？”
爱怜地拍着马头，我奇怪自己竟然懂得它在想什么。看着那双大眼睛里流露的神情，自然而然就明白了它的心思。
和枣红马嬉闹一会儿，我仍旧趴在它的背上，悠悠地向山上走去。服下三串火灵果，向来比一般人低寒的身子开始发热，像是被热流所包围，四肢百骸都舒畅不已。我知道自己的武功再次提升了一个境界，却不知道到底有多高，毕竟这里每一个人都成了我的手下败将，除了那个总是耍滑头的师父。
回到山上的时候，发现竹居里黑漆漆一片，没有半点光亮。已经是深夜，师父是跑到哪里去了？推开竹门，熟练地走向桌边点灯，十岁来苍梧山学艺，到现在已经六年，就算是闭着眼，我也能轻松在竹居走个来回。
当屋里再次明亮起来，我却敏感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了，早上出门的时候，师父的衣箱还在床边的柜子上，怎么不见了？奔向另一间房，他那些“破烂儿”也被收了起来，只在正中的空地上摆放着一只雕花檀木盒子。心怦怦地跳起来，老头儿又在玩什么了？
屏气凝神打开木盒，发现里面居然有几十片金叶子，还有一封薄薄的书信。抽出来，果然只有一张，上面潦草的笔迹却是出自师父之手：“乖徒儿，你已学有所成，是到了下山的时候了。为师打算四处云游，不必挂念。另附：‘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可以去找你师兄镜含苍，以龙凤环为信物。’——天清笔”
死老头儿，居然丢下我一个人偷溜了，气岔地捏着那枚龙凤环，心居然有些发酸。尽管平日里总是一副不在乎的样子，这个老人却已经在我的生命里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其实去年我就应该下山，却只是舍不得……聪明如师父，又怎会不懂？或许，这正是他悄然离开的原因之一。
叹了口气，开始收拾东西，既然师父已经不在这里，我也就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所有物品加起来，也不过是一个简单的包裹，再次环顾屋里的一切，不知道再回来这里是何年何月。眼睛干涩，我咬咬牙，轻轻把门关上。
考虑着要不要同山上这些人道别，这时候我才明白师父“逃跑”前的心情，微笑着同所有人告别，我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天下无不散的筵席，明明知道，却总是情难自已……不敢回头，不能回头，我趴在枣红马上低低地道：“红离，你是不是也舍不得离开苍梧山？”
红离，是我给枣红马起的名字，唉，其实这是个不好的习惯，一旦把某件物事贴上来了属于自己的标签，那就表明了它在你心里占据了一定的位置。红离，红离……时时刻刻提醒着我，人生总有离别，不要太过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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