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眼前的猩红和花白相混杂着，白平钊感觉好像有一条被活着剖开的鱼扣在自己脸上

        每处伤口都发出尖锐的刺痛，将白平钊狠狠地钉在地板上，各类刀具散落在地上凌乱不堪，它们都来自白平钊家的刀架子，其中一把仍扎在白平钊左腹处，□□的宣告着自己的存在，污浊的血迹布满整个卫生间的地面，腥涩的血液充满了白平钊的鼻腔

        “现在是不是该感到绝望了”白平钊心想着

        白平钊斜着眼去瞟被她甩到置物架下方的手机，用左手手指倔强的去够它，为了让手机幸免于难，白平钊的左手替它挨上了一刀

        “它一生兢兢业业，素来与人为善…”白平钊边为自己无辜的左手默哀着，边卖力的用手指将浸了一半血水的手机屏幕点亮，摁下了通讯录中的第一个号码，她如今只想着活命，已全无心思去管那号码是属于谁的了

        ……

        白平钊回到家时一切和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体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排异感，这使她每迈出一步都有些迟缓和困难

        就在白平钊走过半开放式厨房时，身后顿时一股杀意混着寒气逼近，一个人影突然从白平钊身后窜出并用刀刺向了白平钊，白平钊躲过了他的第一击，两人扭打着移动至卫生间后，白平钊试图抄起家伙事儿反抗，而杀人犯凭借出奇大的力量在白平钊的左肩上砍了一刀，白平钊当即倒地不起

        接下来便是连续的几刀，不，也有可能是几十刀，白平钊已经记不清了，她卖力的睁开眼睛想看看那个杀人犯的模样，却只看到一张被黑布遮掩住的脸

        杀人犯在确认白平钊已经彻底失去反抗能力后离开了，接下来便是白平钊的挣扎

        “救…救命…”白平钊的手机在她吐出这最后两个字之后修成了正果，屏幕一黑，白平钊的眼底也如手机屏幕一样，黑暗扑面而来

        ……

        临近新年，街上陆陆续续挂起了五彩斑斓的彩灯，时不时便有烟花窜上天空，炸成一朵火花的声音传来，伴随着火药的化学味道和初雪的降落，萧瑟的东北风中竟渲染出了一片暖洋洋的年味

        正在阿飘奶茶店值夜班的金珩拿着手机的手就这样僵在半空中，一秒，两秒，她才全身一震的意识到了自己听到了什么

        金珩从小胆子就小，这种“致命来电”故事，她可是打小连听都不敢听的，可它却切实的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金珩先逼自己冷静下来，稍微安抚了下突然狂跳起来的心脏，以防人没救成，她的心脏先行罢工

        即使不能排除恶作剧的可能，金珩也应该基于这可能是一条人命的基础上做些什么

        报警吧

        金珩试图摁下报警电话的手指一顿，电话是打给自己手机的，如果生命受到威胁，为什么不打给警察呢，相反而是打给了根本不认识的人

        该行为的动因很容易猜想：那个人最有可能施救，或者是那个人最容易求救

        金珩很快排除了第一可能，那么基于第二可能，金珩凭借她仅有的想象力，只能将这种动因与她经营的奶茶店相联系起来

        这家奶茶店的宣传与近距离送货曾经挂过金珩的手机号，而那已经是有些日子之前了，那时候有送货需求的客户都会把姓名地址和手机号写在会员名单上，金珩推测那人有可能是阿飘奶茶店的会员，这样才有可能拥有她的电话号码

        不管成功与否，也只能试一试了，金珩告诉自己，如果找不到就到此为止，交给警察处理，本来人命关天的事就不该是她能掺和的

        金珩翻出会员名单从前往后对照着，冰凉的指尖从上往下推进，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的手指将黑色的字迹都有些蹭花了，金珩暗地里咬着牙，一一对照着手机号码，她心中传来一种微妙的感觉，她此时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盼着口中念叨着的这串数字被找到，还是盼着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厘头的恶作剧，无事发生

        “136…257…”金珩口中念念有词，眼前忽然一亮

        找到了

        金珩一手扶着夹在肩膀处的电话，一手费力的给自己的小店上上锁

        “喂…我把店锁上了”金珩叮铃咣啷的弄门锁

        “害呀我有急事儿”金珩上锁的动作逐渐狂躁起来，奈何她越着急，锁头便越不听话的别着

        “我去tmd吧！”金珩将锁头一摔，挂断电话，快速骑上电动车便往会员本上的地址赶，北风往金珩脸上拍，金珩因那通电话而砰砰加速跳跃的心脏并没有平静下来

        这好像是她一生中最鲁莽的决定，寒风扑面，金珩的脸颊泛红，心里是一片无知且无畏的空白，这让金珩感觉自己宛若超脱

        人有时候就是会突然想要去做什么，在这股冲劲之下，任何的理由都显得那么的不重要

        那地方并不远，但穿过了好几条狭窄的小巷，金珩骑着电动车不停的拐弯，最终才成功到达

        细说起来当金珩看到那个名字和地址时，还有那么一丝诧异，因为这户“白小姐”，金珩是有印象的，大概一年前，也就是阿飘奶茶店刚刚开业时，这个“白小姐”便常常来店里买奶茶喝，看着年岁不大，口味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最普通的珍珠奶茶，她一身松松垮垮的衣装，一件黑色连帽外套里边是件白色体恤，一年四季基本不怎么变，金珩总是能在低头工作时看见她精致的鼻梁，她来过几次后得知了店里有送货的服务，便留下了地址，不再上门购买了，金珩碰着过几次去给她送奶茶，她来门口接的时候也穿着那件白衬衫，金珩感觉她好像只有那么一件衣服似的

        不过金珩确实是头一次晚上来这里，这里是一片老城区，即使街道还凭借着过去的一些老招牌店铺维持着热闹，这些被过去留下来的老居民楼却切实记录着时间带给这个世界的磨损

        金珩在一边停好车，沿着狭窄的小道向小区里面走去，凭借着记忆找到了“白小姐”的那栋居民楼，金珩用力的剁了两下脚，单元楼里的声控灯才像老大爷咳嗽似的一闪一闪亮了起来，不过那亮度还不如一边闪烁着的电表，亮了和没亮差不多

        这楼和金珩记忆里几乎没怎么改变，金珩在潮湿和霉类的味道中向上着，终于停在了一扇附满了小广告的门上，这门上没有任何装饰，和这个理应充满喜庆和团圆的日子毫无联系，给人的感觉极其的冰冷沉重，如果不出意外，这里便应该是“白小姐”，那个电话的源头了

        金珩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扶上冰冷的门把用力拽了一下，门没有任何意外的纹丝未动，金珩感觉自己额头上冒出了些汗珠，但她却没有想要去擦的欲望，她任凭它从她的额头上滑落，太阳穴，颧骨，脸颊，声控灯熄灭，真个楼道化为深海似的黑暗，金珩看着门把上逐渐攥紧的手，睫毛在黑暗中抖了抖

        给你自己一个理由吧，再好好想想鲁莽后的代价

        “金珩啊，这个你要问你自己。”

        白平钊不知道时间怎样的推移着，她眼前的颜色正在逐渐消退，老式电视机似的模糊沙化，头撞到洗衣机带来的耳鸣逐渐消退了，白平钊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正在倒数，跳一下少一下

        “咔”

        白平钊又一次强撑着睁开眼，这是她倒在这里之后除了耳鸣以外听到的唯一一个声音，白平钊感觉她的心脏重新紧绷起来，这大概是回光返照吧

        金珩小心的踏上地板，尽可能的不发出什么声音，左手边的半开放式厨房布满了扭打过的痕迹，一片狼藉，白色的简约橱柜上有着溅射形状的红色血点，紧接着就是一道沾满了脚印的血路通往一个房门半掩着的房间

        金珩顺手拿起洗碗池旁边的红酒瓶，看着酒瓶在自己手里垂着不断的抖动，金珩才意识到自己全身都在发抖，鞋底与尚未干透的血液摩擦的粘稠感不断提醒着金珩，这并不是一个梦

        汗水早已浸透了衣襟，金珩用酒瓶将门推开一条缝，门缓缓打开，瓷砖上连成片的深红映入眼帘

        一个仰躺着的女人衣衫凌乱，白色的衬衫浸在血水中，在没什么光线的卫生间中泥沼似的黑，女人的发丝触手似的在地面上绽开，她的脸上布满血迹，倒置着的空洞的眼睛此时正对着金珩

        金珩心中一沉，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红酒瓶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哼，金珩背手扶住门框让自己不至于摔倒，喉咙有些梗住，连着几次张口都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金珩眼前蒙上一片雾气，即使她不愿意相信，但地上躺着的老客户基本是已经死透了，她倒不是跟这位白小姐有什么深刻的情意，只是人生第一次看见死人带给金珩的冲击力让她留下了生理性的泪水

        “来”

        这一声音突然打破沉寂，将金珩浑身都吓得一震

        死人…说话了

        金珩睁大眼睛，看着地上的老客户眼神不知何时亮了起来，虽然看起来还很虚弱，但至少已经有了些精气神，不像具尸体了

        “卧槽，什么东西…”金珩喃喃道，有些不可置信，就目测的这个出血量和血液的凝固情况，即使她意志力远超常人，也早该死透了才对，这已经超出了回光返照的概念外延，可以算是还魂了

        窗外忽的绽开几朵烟花，这倒是稀奇，很久没人在老城区附近放烟花了，不过当金珩对上那双眼睛时，周遭发生的一切却顿时如幻影般的消散了，时间与空间都好像就此消失，全都为金珩与那双眼睛的对视让开道路

        那是一双浅色的眼睛，在窗外白光黄光的映射下闪烁着，金珩感到脚下有什么在抽动，但那双眼睛却像黑洞似的将金珩向其中吸引，让她移不开目光，周遭的环境和气味都为此淡化，金珩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置身深水之中，化作了深水

        但金珩却知道她脚下的血液，瓷砖上的血液此时都正像蛇一样缓缓向那个人流去，缓缓爬上她的身体，钻进她面颊和额头上的伤口，钻进她裸露着的半边肩膀上的刀痕

        然后这些伤口以目所能及的速度快速愈合，女人晃晃悠悠的从地上爬起来，喘着粗气，将小腹上插得结结实实的水果刀□□扔在一边，踉跄着站稳，但她的眼神始终没有离开金珩

        “……”

        那人好像说了些什么，但金珩无暇顾及，她感觉自己变成了透明人，在那双眼睛面前毫无保留

        噗

        蓬松的羽绒服被挤压的声音，一个重量突然落在金珩身上，金珩这才好像醒了似的一抖，女人突然居高临下的抱住了金珩，脸就埋在她的脖颈处，女人没什么重量，即使全身已经挂在了金珩身上，金珩也感觉轻飘飘的，她伏在金珩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突如其来的凉意让金珩全身都一震，随即两腿发软，两人便一块沿着墙壁烂泥似的滑了下去

        白平钊清醒过来时自己便这样趴在一个女孩肩上，身体上的伤口恢复的还不完全，但好歹生命安全总归是没有了，这让白平钊终于松了一口气

        “啊，姑娘你没事吧…你…我…”白平钊爬起来一手撑着墙，抬眼想要查看女孩的情况，女孩却目光怔怔的看着她，一时间气氛竟有些奇怪起来了

        金珩真心希望自己没事，她看见死人活了，死人活了还说话了，一分钟前还死着的人活了还说话了，还是自己曾经的忠实客户，金珩一时无法将这些古怪的逻辑串起来，混着恐惧的后劲失了语

        白平钊双手把软在地上的金珩拎起来靠在墙上，扶着她的肩膀以防她再倒下去

        “姑娘，我一定会跟你解释，现在先跟我走”白平钊大致看了眼地面上没有回复到自己身体里的血迹，从洗衣机边上的大篮筐里捡出一件黑色外套穿上，白平钊仅仅回想下那施暴者的气息，令人麻木的痛感就反刍似的重新充斥全身

        金珩尚且算是站稳了，她初步判断这位还魂的白小姐应该不会伤人，也确实是个活人，金珩的恐惧基本上就此消散，她相信自己的眼睛，比起这个，金珩更害怕的是自己刚刚的想法

        刨除恐惧，她刚刚只有一个想法充斥着整个大脑，她想把那双眼睛挖出来放在盒子里，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

        清醒过来的金珩仔细看她，那双眼睛却又没什么特别的了

        “你，你叫什么？”金珩问道

        “我没叫，你听到有人叫了吗？”白平钊手下动作放缓，皱着眉看着金珩道

        “……”

        “我叫金珩，你叫什么？”金珩耐心的解释着，好像正面对一个不识字的小朋友

        “啊…你是说这个…抱歉，我叫白平钊，平是平安的平，嗯…”白平钊顿了顿，她已经将脸上的血迹洗掉，随即招呼着金珩出了卫生间，她顺起手边的鸭舌帽，本被血液粘在脸上的发丝如今耷拉在脸上，白平钊便将脸上的头发往后一甩，右手便将帽子戴在头上往外走

        白平钊一时没想出来这个钊字该如何组词

        白平钊拉开了步子走的飞快，金珩便在后边小步追，两人出了门后便一路向下，推开单元门，一阵冷风便长驱直入，吹得浑身是汗的金珩不由得缩紧了脖子，身边的白平钊却似乎不怎么在意寒风，她穿的不多，身体都被吹出了棱角，骨感的肩膀纸似的薄，却像棵扎根于磐石的青松似的一动不动

        “那个…金珩，你怎么来的？”白平钊问道

        “我骑电动车来的”金珩说道，心里却想，还不是怕你死了，不过显然是多虑了

        “我带你吧”白平钊主动请缨道

        金珩点点头，掏出钥匙一摁，远处便传来滴滴嘟嘟一串轻快的小音乐，顿时将稍显凝重的气氛打破了，两人一对视，金珩先笑了出来，随即白平钊也笑了

        金珩两根指头捏着钥匙链递给白平钊，白平钊接过那串上面挂着紫色块状不明物体挂件的钥匙，不由得多看了好几眼

        待两人都坐在车上了，空气便又陷入了死一样的安静，白平钊握着车把心里也不知道该去哪，金珩则是手拄着膝盖使劲往后靠着，尽量离白平钊远一点

        “我这…车不错吧”金珩寻思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打破尴尬的空气

        “真不错！这垫儿特软！”白平钊真诚的回答道

        金珩看着白平钊的后脑勺，没忍住拍了一下

        “呃！怎…怎么了？”白平钊露出一个诧异的侧脸

        “你好真诚，我感动了”金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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