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3月下对视
“颜家家主，从未要求过你这些？”白徵清说话语调淡淡的，好似只是谈起了家常一般。
妖颜放在石桌下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尽量放松自己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自然，但隐藏在桌下的手心已经隐隐冒汗。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点，一般的世家大族，怎会不教授子女骑射之术……
怎么办，怎么办……若是不能给个合理的解释，白徵清日后如何能相信他，更不会教授他什么很重要的功法……
妖颜想着想着，根本不敢看白徵清。
白徵清这样瞧着，眼底已然燃起了愠色，就在他打算再次开口的时候，妖颜说话了。
“弟子……不愿习得弓箭。”妖颜头微微低着，眼睑下垂，再加之微微颤抖的身子，显得好不可怜。
白徵清一愣，询问:“为何？”
妖颜深呼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才缓缓开口:“世家大族向来存有攀比之心，一个家族，总会有那么一个人，承受住家族更多的责任……”
妖颜突然抬起头，看着白徵清，眼底竟已有些湿润，一双美眸变的水盈盈的，就这样盯着白徵清，竟让白徵清起了想逃避的心思。
“责任这个东西，往往被人称为应该，这是你应该做的，那是你应该做的，你没办法拒绝，你也不应该拒绝，这个世上，有的人天生要承受的就是比别人多，你说可笑不可笑？”
妖颜说着说着，眼底的泪花早已落下，偏偏这时候他还要勾起嘴角，牵动着笑容看着面前的白徵清。
“我能拒绝什么，我拒绝不了来清临殿修炼，我拒绝不了他们要我变强的愿望，我拒绝不了的东西太多了，他们每一个，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沉重的东西……”
白徵清想偏过头，但面对眼前这人的面容，他的眼神却有些舍不得移开。
青年的声音中夹杂着一丝丝颤抖，许是因为哭泣，连带着青年的脸颊都比平日红润了不少，虽说现在有些不合时宜，但白徵清还是不可否认，面前这人的魅力，非同一般。
“我明白我不该如此任性和叛逆，但我就是不愿学习弓箭，这并非什么重要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学，我凭什么不能拒绝？！”
说到这里，妖颜显然有些激动，他对着面前的白徵清，眼瞳都变大了不少，撑着桌子的两只手颤抖着，紧紧掐着石桌的边缘，手上的青筋都让人瞧得明显。
白徵清万万没想过会遭遇此般情况，即使是隐匿在面具之下，却也不难看出他眼眸中的些许慌乱。
借着日光，妖颜自然也瞧得请清楚楚，他不忍心的扭过头去，心中愧疚油然而生。
对不起，但他必须这样做……
“你……不愿便不愿，什么时候想学，本座可以教你。”白徵清不知如何安慰人，思考了许久，也只说出这样的话语。
但妖颜心中清楚，这便是白徵清对他放下了怀疑。
“多谢师尊，弟子会好好想想……还请师尊容许我回房休息一会儿。”妖颜脸上已然露出倦色，满脸都显着疲惫。
“既如此便好好休息。”白徵清并无犹豫，几乎是立刻，就回答了妖颜的请求。
妖颜勉强的勾起一丝笑容，对着白徵清行了礼便转身打算离开。
“且慢。”却不想，白徵清突然叫住了他。
妖颜停下步子，又转过了身看着白徵清。
白徵清此时已起了身，摆在妖颜面前的，是一条绣着蓝色暗纹的手帕，拿手帕并无什么多余的花样，除了暗纹，只有一个“清”字。
“擦擦。”
“多谢师尊。”妖颜这次真心的露出了笑容，将那手帕接过。
但随着手帕丝滑触感一并传到妖颜指尖的，还有白徵清手指的一丝丝温热，那触感一触即逝，如同被热油溅烫到一般，只有那一瞬的触感，却让人难以忽视。
妖颜迅速收回了手，胡乱在脸上擦了擦，便飞快的告别离开了。
看着那匆忙逃开的青年，白徵清摩挲了下被青年触碰到的小块肌肤，侧过头没忍住笑了起来。
“报告殿主。”白三的声音突然出现，白徵清的笑容立刻消失了，白三根本没来得及看清，他便又恢复成了那个清冷如雪的清临殿殿主。
“何事。”白徵清虽说语气没什么大变化，但白三总觉得自家殿主的气压，要比平时低不少。
许是他感觉错了吧……白三将这想法甩出脑海，毕恭毕敬的汇报起了事务。
这边，妖颜刚回到房间，便整个人瘫软在了塌上。
“要命啊……”妖颜抬手压在自己的眼上，整个人一动不动的，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撒下一个谎，就要用千百个谎言来圆，他本意并非如此，但……他又不得不这样做。
他能感觉得到，白徵清对他，挺上心的……
“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妖颜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躺着躺着，妖颜直接在榻上睡着了，再醒来，太阳已经快落山了。
“睡了这么久吗？”妖颜睁开有些模糊的眼睛，两手撑着坐起身来，适应了一会儿外边的光线，才缓缓起身，在铜镜前整理了一下着装，推门出去。
白徵清早已不在花园内，刚好妖颜一时半会儿也不愿面对他，他也乐得自在。
谁知，他还没走几步路，白徵清便推开门走了出来，许是察觉到妖颜出门，特意出来的，他瞧见妖颜时，什么也没说，直接带着吩咐的口吻道:“以后你同本座在花园用膳。”
“啊？”妖颜愣了愣，抬起手掐了下自己的小臂肉，感觉到疼痛后，还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该不会是没睡醒听错了？
“同样的话，本座不会再重复一遍。”白徵清见面前人没反应，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看着妖颜眼神不善。
白徵清这话一出，妖颜不敢再犹豫，连忙婉拒到:“谢师尊体恤，弟子，每日到膳食坊用膳即可。”
“你不愿意？”白徵清的眼神更不友善了。
“弟子……”妖颜还想拒绝，却在触及白徵清目光的时候，改口成了:“当然愿意。”
笑话，不答应的话总感觉你能把我给杀死。
妖颜忍不住腹诽，面上却还是表现出一副我很乐意的模样。
“既如此，便过去花园准备用膳。”白徵清说完这一句便没再管妖颜，直接从他身侧走过，朝花园过去。
白徵清刚同他擦身过去，妖颜的表情瞬间狰狞了不少。
苍天啊，要他每天同白徵清吃饭，万一再露出什么破绽，他不又要撒谎了吗？但凡有一点点纰漏，这前面许下的谎言，就全部暴露了。
妖颜并不敢在原地停留太久，让清临殿殿主等他用膳这种事，他还没胆子做出来。
“师尊您等等我。”妖颜拍了拍自己的脸，乱揉了几下，笑眯眯的跟了上去。
待妖颜走过去的时候，周围已经有几个仆从模样的人端菜上桌了。
妖颜疑惑的看了看他们，询问:“师尊，请问这是哪里的仆从？”
白徵清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回答到:“青竹苑的。”
听到这回答，妖颜“啊”了一声，想也没想便说:“我之前怎么一个仆从也未瞧见，难道这青竹苑还有什么我没见过的地方吗？”
妖颜说着便东瞧西看的打量起这青竹苑。
白徵清抬手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收回眼神，“刚调的。”
刚调的？这话一出，妖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结合刚刚的事情一看，白徵清明显就是对他感到不好意思了，决定对他好点……
想到这，妖颜心中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愧疚再次升了起来。
“多谢师尊，您的好弟子心中都清楚了。”但我……不值得你这么做。
妖颜垂下眼睛状似打量这桌上的菜肴，实则为了掩去他眼中的复杂情绪。
白徵清没再说话，只说了句:“用膳。”
“好。”
两人度过了一段安静却又莫名和谐的晚饭时光，临白徵清走之前，妖颜出声叫住了他。
“师尊。”
“何事？”白徵清刚打算起身，听到妖颜唤他，便停下了动作，抬眼看他。
太阳早已下山，取而代之的是堪堪挂上天空的弯月，隐没在云层中，通过太阳反射的光芒却还是照在了白徵清脸上。
面具同着眸子一同被照亮，白色暗纹被这光芒包裹在内，为其多添了一些朦胧，但却让那眼眸比平日里更加清晰。
月光还有些昏暗，却足够妖颜看清面前这双没什么杂质的眼睛，妖颜不明白，一个正派之主，不说历经千帆，却也该是经历过百苦的，他存活世上这么多年，如何还能让眼睛中的情绪，这般简单呢？
妖颜被这么一双眸子盯着，不自觉的停滞了一会儿，才开口说原本要说的话:“弟子也许，可以跟着您学习弓箭吗？”
白徵清不曾动作也未有言语，他只是盯着妖颜的眸子，说了句:“本座自是不会失言，明日早起，本座带你选弓。”
“多谢师尊。”妖颜闻言笑眯眯的对着白徵清道了声谢，又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告别去了温泉池。
白徵清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良久才起身离开。
这双眼睛，太多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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