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晨昏定省

　　这一觉睡下去，乔小如梦见了好多事，恍惚间看到了乔家的那几个老家伙眼巴巴的看着战墙，又似乎看见母亲在隐忍的低泣，又似乎闪过那片悠扬的猫眼草，一双双小眼睛一样看着自己笑个不停。

　　恍恍惚惚中，耳边一阵嘈杂，乔小如勉强睁开眼睛，这下可不得了了，屋子里面乌压压的站满了人。嗯？是自己换了地方睡，还是出了什么事情？还是定国侯府认错人了？自己不是所谓的小小姐了？

　　揉揉眼睛坐起身来，屋子里跪着的都是乔小如的人，站着的是静萱夫人和大小姐乔玉，身后是几个中年妇女，穿着都是绫罗绸缎，再往后就是大丫头和陪嫁婆子了，门外边也有人，只不过已经看不到了。看样子是要问罪了？自己初来乍到，认亲大会上又这样的温顺，能有什么罪啊？就算是屋子里面多添了几个人，那也是乔三的意思。乔小如虽有些狐疑，可也弄不太明白，只是好奇的看看大家，这一屋子的脂粉味实在是让人不大好受。

　　一屋子的钗环响，却没有谁说话，看上去一个个严肃得就跟要参加追悼会似的。乔小如淡然的起身，穿衣服。一来呢，大家都是女人，二来呢，自己穿有亵衣和衬裤，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一个没有发育完全的小丫头能有什么看头？

　　“佩兰、丁香。”乔小如看着斜襟的衣裙就一阵头晕，这可怎么穿啊？虽然自己淡然，可是不会穿衣服还当这么多人的面，说不尴尬是假的！

　　不过好在乔小如多少也算是侯府里面的小小姐，一时间倒也没有谁笑话乔小如。倒是佩兰和丁香两个小丫头紫涨着脸皮，迅速帮乔小如收拾停当了。只不过人太多，自然就没有帮乔小如弄得太复杂，就连头发都只是随意挽了髻垂在耳后，剩余的头发松松的束在了身后。

　　“小如……”乔小如话还没有开口，静萱夫人身边的一个老婆子就站了出来，“小小姐，辰时一刻已过，现在已经是巳时三刻了，晴华夫人听说小小姐昨日清扫墨园疲乏不堪，特意请了静萱夫人前来探视。”

　　探视？探视有这么严肃和逼问的语气么？乔小如眨眨眼，看了看静萱夫人，眼中一片委屈的神色。静萱夫人脸上浮起一抹笑意，微微叹道，“小如你才进府，规矩学得少了，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凊，昏定而晨省。该守的规矩可不能因为你是小小姐就越发的不守了。今天是妾身亲自来了，若往后还是如此，可就是晴华姐姐亲自来了。”

　　虽然静萱夫人看上去是在给小如解释和开脱，可是乔小如按照规矩跪下去，也没有谁让她站起来。秋成阁本来就是个小园子，也没有谁重视乔小如，屋子里连个像样的蒲团都没有，乔小如就这么跪在青石地面上，不到五分钟就已经有些吃不消了。

　　在静萱夫人身后的几个中年妇女这时候也张了嘴，“倒也不是我们逾矩多嘴，就算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也多少应该知道些礼节，小小姐如此这般，可是打了定国侯府的脸面，若是传了出去……”，“可别再说了，等到十五的春红会可止不住几家夫人的念叨，到时候可怎么抬得起头来啊？啧啧啧……”

　　几个人就像是预先排练过一样，像演话剧似得不停叽叽喳喳。乔小如猛地抬起头来盯住这几个人看，心中不断的咒着，当是买门票赚钱么？这么卖力？不就一个小姑娘，至于这么刻薄么？

　　乔小如这么一抬头倒是让静萱夫人惊了一下，而站在边上的乔玉再也看不下去了，倒不是要帮乔小如打抱不平，那眼神中的嫌弃就跟乔家的那几个老不死一样，“才来几个时辰，架子倒是端得比我大！墨园扫一天就扫干净了么？我看不扫上一个月是不会长记性的！”

　　话才说完，这乔玉根本不顾静萱夫人在场，扭头哼了一声就带着自己的丫头婆子出门去了，远远的还听得见她的埋怨，“什么东西也要我来走一趟，一个外面的野丫头也配？”

　　屋子里继续静悄悄，众人也不再说话，乔小如也就这么跪着，在无人跟她说话。若不是一屋子浓腻的脂粉味，乔小如都怀疑这些人已经走了。

　　看来今天早上没有去请安是得罪了晴华夫人，只不过这样对待自己到底是晴华夫人的意思呢？还是静萱夫人的意思。乔小如肆无忌惮的抬着头打量着众人，众人脸上有心虚的，有气愤的，也有看戏的。这样看来，倒是府中意见完全不统一的样子。

　　静萱夫人估计也是头一次见到像乔小如这样跪着都能厚脸皮抬眼四处看的人，有那么几秒钟愣是被乔小如盯得直发毛。定了定神，静萱夫人温柔地开口了，“小如，你看你长姐已经发话了，这清扫墨园的意思我也不好驳回去，你就再辛苦几天吧。”接着话音一转，马上透出一股子狠劲，“几个丫头婆子，一个个也不知道提醒小小姐，都去账房点卯扣半个月的月俸！全都不仔细主子，还真当侯门的门是个人就能进的么？”

　　秋成阁的丫头婆子全都筛糠一样的抖，乔小如从起床到现在才勉强弄清楚兴师问罪的原因，但是在侯府里面一时没有搞清楚状况，也不好开口求情，这些人是个什么样的心性都还不知道，暂时忍了这口气吧。静萱夫人虽然看上去对乔小如和颜悦色，可是几句话下来，倒也让乔小如看了个明白。

　　静萱夫人这种人又想要标榜自己能容人，又想收拾乔小如立威，还想把仇气给转在晴华夫人和乔玉的身上，却偏偏在乔小如面前不愿意藏拙，口是心非却又心思肤浅，乔小如马上顺着她的意思说道：“夫人教训得是，小如从乡间到此已属享了天大的福气，确实也不懂太多的规矩，一时莽撞让夫人为难了，小如再也不敢了。”

　　乔小如从小就懂得察言观色，况且在乔家那样的家族里面，大家庭的情感倒是没有多少，这样算计却是看得太多了。这时候的乔小如一脸无辜加委屈，一双水汪汪的眼神中露出了对静萱夫人的羡慕和崇敬。这样的神态确实让静萱夫人放松了对乔小如的探查，只见静萱夫人神色一松，眼中对这样的乔小如也难免多了一些鄙夷，勉强点点头就带着人走了。

　　人才走干净，乔小如马上让吴妈锁了院门，几个小丫头忐忑不安的跪了下去，乔小如也没有拿捏姿态，但是她心里清楚，若是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自己不稍微强调一下，这些小丫头们一个个可都要被扣月俸的事情给彻底的逗弄出外心来。

　　乔小如也就由着她们跪着，“我说三点意见，第一，今天的事情，首先是我不懂规矩，罪在我身，不完全怪你们。第二，佩兰、丁香和吴妈算是才进府的，跟我一样，不懂规矩情有可原。但是绿茵和红豆一早就在侯府，不可能不懂这些规矩，所以你们的月俸该罚！第三，从今往后，不管是谁要进秋成阁，不提前通报就别怪我不客气。起来吧，该做事的做事，我马上就去墨园，接下来这一个月你们自己掂量。若是不愿意呆在秋成阁的就直接跟我说，或者直接去找管事的婆子，我绝不多留。”

　　就这么完了？不责罚？几个丫头面面相觑，红豆比绿茵要机灵点，一直跪着没肯起身，对着乔小如就磕了几个头，“小小姐，是奴婢粗鄙不懂事，昨天看到三爷送您回来，就以为是侯爷准了小小姐的假，不用问安。奴婢被罚绝无怨言……”

　　这时绿茵才反应过来，急忙跪倒在地，哭诉道：“小小姐，我和红豆姐姐原本就是洒扫的粗使丫头，若是在秋成阁都呆不下去……呜呜呜……”

　　看着怔怔的乔小如，吴妈急忙上前行礼，“小小姐就饶了她们吧，她们绝不会有下次的，若是被秋成阁退回管事婆子那儿去的话，她们只能被牙婆领走了。”

　　看来都是其他院子不喜欢、不愿意要的才打发到这里来的啊？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大可能会是其他人的眼线。乔小如提起大户人家，其实心里最担心的还是怎样安全生存的问题。至于要怎样得到众人的认可和宠爱，这一点乔小如倒是不在乎，反正自己也不是招人爱的主。

　　“做事去吧，红豆跟着我去墨园，回来的时候也好指指路。”乔小如对吴妈的话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红豆跟着自己出去。红豆和绿茵不一样，这丫头不直接说出来，先认错再说理，以往的事情根本不提，而且她如此的懂进退，还在揣摩乔小如话，看上去……红豆的姿色也在几个丫头之上，这样的人儿怎么会只是个粗使丫头呢？

　　乔小如偷偷留了一个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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