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这个学生有点暖

　　周末的清晨，本该是可以睡懒觉的日子，而此时，杨小芸正站在西泽的办公室的门口，低着脑袋踌躇不前。

　　这位大boss虽然看起来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是个标准的绅士，可他的身上总有一股拒人千里的气质，严肃起来谁都不愿意靠近他。也只有杨小芸这个二皮脸，能在他面前插科打诨一番。

　　不过西泽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对于做错事的下属从不包庇，虽然杨小芸每次闯祸都能获得原谅，可是代价也是很惨痛的。

　　“杨老师，你打算在门外站多久呢？”屋内传来低沉的声音让杨小芸莫名紧张起来。

　　门打开一条缝，杨小芸露出毛茸茸的脑袋，谄笑道：“您真早啊……天气不错，是不是？”

　　西泽瞥了一眼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几滴雨珠打在了玻璃窗上。

　　他收回目光，把桌前一本薄薄的文档朝前推了推，敲了两下封面：“过来，这周翻译好它。”

　　杨小芸一听这话，立即精神抖擞地蹭了过来，抱着小册子坐到了角落的一张办公桌前，撸起袖子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翻译可是她的拿手活儿呀，西大大这回还是挺慈悲哒。

　　可是……在见到手中的文件后，杨小芸抬起头，一脸惊悚。

　　这这这是什么鬼啊！甲骨文吗？！还是拓下来的碑文？！连辨认都很难好吗！大大你说一周内翻译出来是什么居心啊！

　　杨小芸心中万马奔腾，脸上却依旧和颜悦色：“大大，您是不是给错文件了？”

　　西泽闻言停下正在写字的手，修长的手指在堆积如山的文件中挑了挑。

　　“哦，是的，请原谅，”西泽面带笑意，又抽出了一叠纸，“漏了下册。”

　　入秋后的Y小镇多了一丝凉意，唐麦拉紧领口的拉链，插着口袋漫步而行，在他的不远处，一只漂亮的拉布拉多犬乖巧地亦步亦趋。

　　街道的另一边，一位棕发少女抱着募捐箱，在穿梭的人流中奋力宣讲：“在我们考虑应该穿什么衣服，化怎样的妆，去哪里休闲的时候，仍然有8亿人活在极端贫困之中，他们忍饥挨饿，做着最艰苦的工作。请帮助他们，您的一点小小的善意，就是对他们大大的鼓励！”在她身后的展示牌上，“世界消除贫困日”几个大字异常醒目。

　　唐麦站在路边，关注着少女的一举一动，十分钟过去了，忙碌的行人来去匆匆，停下脚步聆听的人却寥寥无几，少女皱紧了眉头咳了咳，嗓音因为声嘶力竭而沙哑了许多。

　　一杯热腾腾的玫瑰花茶递到了女孩面前，同时一张20英镑的钞票和一把硬币齐齐落入了募捐箱内，看上去似乎这位捐款者把兜里的所有钱都掏了出来。

　　女孩愣愣地接过热茶，仰视着她面前高大英俊的男孩。

　　“是你？”女孩的双眸极有神采，此时却充满了讶异，“我们一起上汉语课的，还记得吗，我叫艾莎，爱尔兰人。”

　　唐麦这才想起一个模糊的印象。

　　一个安静的，总是低头做笔记的女孩。

　　艾莎把热饮握在手掌中，轻呡了一口，朝唐麦笑了笑。唐麦也回以善意的微笑，他习惯性地摸了摸坐在脚边的拉布拉多犬。

　　“真漂亮啊，”艾莎的眼眸莹莹闪烁，发自内心地赞叹着，“它叫什么名字？”

　　唐麦低头轻抚着爱犬，眼神温柔，他在手机中打下一行字：『它先天失聪，听不见声音』，稍稍一顿，才接着写道，『所以名字对于我们都没有意义』。

　　艾莎好一会儿才明白他的意思，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佯装低头喝水。唐麦倒是无所谓的样子，看了看手表，做了一个走路的手势，示意他先走了。

　　艾莎连连点头，目送着这个大男生走了好远，才突然反应过来，对着他的背影大喊道：“谢谢你的茶！”

　　唐麦听见声音，转过身轻轻颔首，单手插在口袋里，阳光从背后照过来，像电影画面一般。

　　时钟滴答滴答地又走过一圈，杨小芸揉了揉酸痛的肩膀，长叹了一口气。

　　已经是晚上十点，她的工作还没有做完，这几天她熬夜整理西泽交给她的资料，也只是勉强完成了一半。明天就是截至日期，此刻的杨小芸就像“明天就要考试却还没复习”一样焦躁不安。

　　按照西泽的性格，如果没完成任务，一定会追加更严重的惩罚。

　　杨小芸的脑袋高速运转了起来，非常时刻，只好发布“江湖救急令”了。

　　『亲爱的汉语爱好者们：

　　午夜空虚，想来点高难度的挑战吗？

　　以下是某古文孤本，刚刚出土的！若是有人能翻译出来，杨老师将献上珍藏多年的清代仕女扇一把，截止时间：十二个小时之后。小可爱们不要大意地开动脑筋吧。』

　　杨小芸在维特、脸书、Tumblr、微博和各大汉语论坛都发送了这条消息，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碰碰运气，没想到不出十分钟，她的“小芸班”聊天群头像就亮了起来。

　　歌剧之王卢卡斯：『杨老师，你这是以权谋私吧？』

　　安娜逢赌必赢：『老师，我的麻将还剩最后一圈了，结束后马上来帮你！』

　　歌剧之王子卢卡斯：『安娜你还是算了吧，你的HSK只有二级。』

　　安娜逢赌必赢：『呵呵，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啊，学了三年连“圣诞老人”都能翻译成“圣诞老爷儿们”！』

　　歌剧之王卢卡斯：『明天放学你别走，我要跟你单挑绕口令！』

　　大唐小麦：『老师，虽然我很想帮您，可是那些字我都不认识……』

　　聊天的气氛越来越热烈，于是杨小芸也把干活儿这件事丢到了脑后，加入了唠嗑大军，从明星八卦聊到新番动画，从热播综艺聊到国际时事，直到她觉得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行小小字戳痛了她——

　　大唐小麦：『老师，您的工作都做完了吗？』

　　杨老师今天三米八：『我勒个去……』

　　杨小芸赶紧关了聊天群，打开刚刚发布信息的网址。反响还挺热烈，杨小芸上传的文献很罕见，引起不少爱好者的兴趣，大家纷纷献言献策，也出了几条不错的句子。

　　可是这些远远不够，七拼八凑加起来也不过十分之一。

　　杨小芸烦躁地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今晚是肯定完成不了了，那就破罐子破摔吧。杨小芸晕乎乎地蜷进被子里，一想起明天将要面对西泽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噤。

　　“也许，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奇迹呢？”迷迷糊糊之际，杨小芸喃喃道。

　　第二天一早，杨小芸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登陆各网站浏览一番，当然，没有出现她期待的奇迹，无奈叹了一口气，关掉电脑。

　　连早饭都吃得味如嚼蜡。

　　“芸，你在家吗？”门外突然响起了叩门声，杨小芸差点被噎住，匆匆忙忙丢下筷子，前去开门。

　　是艾莎，杨小芸的学生之一，也是她在这里最好的朋友。

　　“嗨，亲爱的，大忙人，你怎么有空来找我啦？这个点你不是在做义工吗？”杨小芸将艾莎领进屋，倒了一杯热牛奶给她，又拿出许多自制的小糕点招待她，“吃早饭了吗？”

　　“吃了一点面包。我没有多少时间停留，我来是给你送这个的，”艾莎从包里取出几张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因为时间紧急，我的中文也不够好，只能翻译这么多了……”

　　“亲爱的，你熬夜为我做了这些吗？”杨小芸满脸感动，接过艾莎帮她翻译的文字。虽然还有不少错漏，但已经十分难得了，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艾莎永远是那个最温暖人心的。

　　艾莎耸了耸肩，拿起一小块焦糖慕斯，狼吞虎咽吃光，又一口气喝完了牛奶，就告别离开了。

　　因为艾莎的来访，杨小芸的心里受到了很大的鼓励。那么柔弱的一个女孩，每天都能活得那么充实，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自暴自弃呢？

　　杨小芸简单收拾了一下，提前去了学校，准备奋战到上课前一分钟，就算最后没有完成，也问心无愧了。

　　因为时间还早，学校里冷冷清清的，杨小芸推开教室的门，没想到已经有人到了。

　　劳尔听见开门的声音，抬起头来，眼神幽幽的，教室里光线昏暗，惨白的皮肤看起来有些瘆人。

　　杨小芸尴尬地打了一声招呼，劳尔回应后站起身，直直朝杨小芸大步走来。高大的身影逼近，杨小芸却僵硬地杵在门口，进退不得。

　　“这是我已经翻译好的文档，交给你。另外，我可以不要你的仕女扇，改成那套金庸亲笔签名书么？”劳尔将一摞纸塞给了杨小芸，慢条斯理地说道。

　　“当，当然。”和劳尔单独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让人倍感压力，他说话的时候会不断散发出一种诡谲的气场，让人忽略他究竟说了什么。可等到杨小芸终于反应过来，才惊觉：天哪，她刚刚答应了什么呀！

　　杨小芸迅速翻看手里的文字，句子结构严谨，表达准确，不由内心赞叹，真是个天才啊！“你是怎么做到的？我都没法一天内完成这些呢！你赶紧毕业吧，水平比我这个老师还高了呢！”

　　“一天内当然完成不了，上次你见我感兴趣，不是给了我一份副本么。其实我也没有那么厉害，偶然间得到了一点小帮助而已。”

　　劳尔嘴上说着谦虚的话，眼神却有些飘忽，他浓密的眉毛拧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场面安静了下来，杨小芸摸了摸鼻子，见他没有要再理会自己的意思，便默默地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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