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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龙凤斗


  朝元四年农历正月十二,大梁国的朝堂之上,身着九龙乾坤天地河山朝袍的宇文焕卿正襟危坐,不怒自威地盯着朝堂下自己那个哭天抢地为郑克遇求情的国丈——郑怀图。

  袭了郑国公爵位的郑怀图在听到宇文焕渊与云天骐的陈述后,整个人都变得异常亢奋与委屈,便开始情绪激昂地与云天骐对峙。

  云天骐身为平民,第一次见皇帝时已经是胆寒不已,而今再次得见天家威严整个人都吓得腿发抖了,好在屠戮灭族之恨驱使他在与郑国公对峙时依旧可以慷慨陈词,分毫不让。

  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早已无法动摇宇文焕卿铲除郑国公府的决心,那道圣旨他昨日便已经拟好了!

  不多时,在听到简严宣读了问斩郑克遇的圣旨后,郑怀图变得更加的激动,甚至不惜殿前失仪。

  他嚎啕痛喊,肆无忌惮地宣泄着失去儿子的痛苦:“皇上,老臣的父亲是开国元勋,三朝元老。他追随太祖皇帝宣城起兵,挥师北上平定叛乱直至智取锦陵,又辅佐成祖皇帝除弊图兴,乃是肱骨重。即便是皇帝您登基后,他仍不忘关心江山社稷时时帮衬于您,事到如今,因为一场莫须有的圈地冤屈,皇上就要杀功臣之后,实乃数典忘祖之举!”

  此言一出,殿中出自世家的朝臣均汗流浃背,不住地用眼睛看着这个因情绪激动而出言不逊的国丈。

  宇文焕卿见他癫狂至此,居然敢口出狂言,脸色大变。

  他奋力地一拍龙案,清冷地呵斥:“郑怀图,你放肆!你竟然说朕数典忘祖,难道宇文家的天下是你们郑家打下来的么?朕念你年事已高本不予追究,但你朝堂之上言语癫狂,蔑视皇恩,实不可饶恕!你不要以为你是朕的国丈就可目无王法,即便是你的女儿,大梁的皇后,朕也可废得!”

  龙颜大怒,自然惊得满殿朝臣跪地求告:“皇上息怒,臣等罪该万死!”

  一品乐文侯府的章启瑞见郑怀图如此放肆,自知此人不可保,只得将头埋得更低一些,而宰相陈禀之则暗叹皇上的深思熟虑,即便是废后这样的事情亦提了出来,这郑国公府果真是大厦将倾了。

  呵斥郑怀图远远不足以平息宇文焕卿此时的愤怒,他言语清冷:“来人,将郑怀图给朕拉下去,于宣华门受鞭刑示众!朕要你们知道即便是朕的国丈触犯了国法亦当如平民,不要以为得荫功勋,就拿到了丹书铁券、免死金牌,犯我国法者,朕必诛之!至于那郑克遇即刻行刑,枭首示众!”

  满朝文武自然听得出这位英明神武却年轻有为的皇帝此时话中之意,更是倍感惶恐:“皇上英明,训诫得极是,吾皇万岁万万岁!”

  禁卫军此时已将架起了郑怀图,拖着他向殿外走去,他口中不住地喊着:“皇上,老臣冤枉啊,臣的儿子是被冤枉的,郑家冤枉啊!”

  简严见此事已了,赶紧走到宇文焕卿的身边假意听取口谕,过了一会儿他才走到殿前,宣读口谕实则为‘第二道圣旨’:“云天骐听旨!”

  云天骐此时对皇上的敬重犹如长江水绵延不绝,他赶紧跪地,心中却心潮澎湃:“草民接旨!”

  “云天骐检举及时,临危不惧,有功于社稷,赏黄金万两,归还所占土地,着云天骐率领流民重返家园,安顿孤寡,祭奠亡灵,守孝期满后任命云平县郡郡守,造福地方百姓,钦此。”

  简严将烂熟于心的皇上口谕宣了出来,若是拿着圣旨宣读难免有刻意之嫌,所以他早就将圣旨背熟了,此时他更钦佩皇上的心思缜密。

  云天骐的眼泪已经满眶,嘴唇颤抖:“草民谢皇上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云天骐,你不要辜负朕的一番心意,朕破格卓拔你为县郡的郡守,就是因为你知百姓苦心,懂百姓所需,所以你不可嫌官阶微小,你要知道正是数不清的县郡才成就了大梁的万里山河。而且,这为官之道贵在有心,你不要学那些丢了心肝的佞臣才好!”

  宇文焕卿看着血气方刚的云天骐不忘了敲打一下殿中那些昏聩眼花却得荫功勋依旧手揽重权的老臣,眼中满是不屑。

  云天骐不明就里,但知道这是皇上的警示训诫之言,他赶紧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微臣谨遵陛下教诲,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殿外传来鞭子甩在空中的响声,那个响声似乎响彻天际,震慑着殿内的文武大臣,直觉震耳发聩。

  宇文焕渊抬头看了一眼英姿勃发,乾坤独断的皇兄,对日后清缴郑国公府竟然充满了期待,他第一次感到身为宇文家后裔的荣耀,那是至尊无上的皇权亦是安民乐道的能力。

  简严适时地吼出了一声:“有事早奏,无事退班!”

  三声过后,朝堂之上依旧静谧异常,耳边只有鞭子的声响在回荡。

  简严见无人奏事,便将皇上明日后的安排做了个公告:“明日起停朝五日,皇上与太后率领众妃、王爷、公主前往安澜寺祈福,免除官员送行之礼,五日内奏本皆由宰相陈禀之亲自送往安澜寺!”

  一众朝臣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赶紧应声:“臣等恭送陛下!”

  宇文焕卿嘴角凝着一丝得意的微笑,瞟了一眼惶恐无比的那些‘肱骨重臣’,便气定神闲地退了朝……

  宇文焕渊亦随行而去,殿内的朝臣则跪在原地等皇帝离去。

  过了好一会儿,章启瑞才颤颤巍巍地起来,走到刚刚起身的宰相陈禀之的面前:“陈相,看来皇上是真的要动郑国公府了,哎!这下一个待宰的说不定就是我一品乐文侯府了!”

  陈禀之微微一笑,看着眼前这个上了年岁的老者:“侯爷多虑了,皇上英明神武,是非曲直分的清,这么早退班就是让咱们去看看郑国公,也好有个警醒!走走…,各位大人随本相去瞧瞧郑国公!”

  众人点头称是,心中却愈发的惊惶,但都是一副风清气正的样子向宣华门而去……

  郑国公府内,皇后郑雪如身着青月九凤穿牡丹正红蜀锦华服,曳着丈许来上的裙摆,在大厅内焦急的徘徊着。

  一个上了年岁的妇人端坐在大厅之上,而另有一男子垂手站在妇人的身边,那妇人不是别人乃是郑雪如的母亲荣国夫人冷氏,而那男子则是郑国公的嫡长子郑克己。

  不多时,采洁慌慌张张地从外边跑了进来:“皇后娘娘不好了,朝堂上真的出大事了!”

  原来郑雪如早就收到了黛鸢的消息,说是皇上今日早朝要处置圈地一事,果然如此。

  她脸色胀红,情绪激动:“快说,皇上把本宫的弟弟怎么了?”

  采洁听到这么一问眼泪扑扑而落,声音颤抖:“已经…问斩了,还是枭首示众!”

  冷氏一听不禁放声大哭:“遇儿,我的遇儿啊!…啊!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啊,自己的儿子都死了!我这个老太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郑克己听此消息亦是垂泪但还是冷静的劝解:“母亲,你冷静点,现在要考虑的是怎样保住郑家,你这样哭伤了身体也哭不回弟弟啊!”

  郑雪如此时紧紧地握着拳头,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而落,忽而声音尖利:“别哭了!事到如今,哭有什么用?采洁,本宫的父亲呢?他怎么还没有回来?”

  采洁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哀戚悲鸣:“皇上让那个该死的云天骐与老爷在朝堂上对峙,而后皇上就下了处死二公子的圣旨,咱们老爷一时忧愤辱骂皇上数典忘祖,皇上龙颜大怒,罚老爷…”

  郑雪如听此心都揪到了一起,她长出了一口气,切切地问:“罚我父亲如何?你快说啊!”

  采洁声音带着哭腔:“罚老爷宣华门鞭刑示众!”

  郑雪如一听顿然觉得转圜余地都被堵死了,她绝望地抱怨:“父亲怎么这么愚蠢,怎可说出‘数典忘祖’的悖逆之语,这不是激怒皇上么?”

  采洁沉吟了半天还是将可伤郑雪如的话说了出来:“娘娘,皇上盛怒之下还说出了废后之语,所以…所以…。”

  郑雪如嘴角现出一抹绝望而又邪魅的冷笑,冷森森的寒意从笑容中散出来:“废后?他到底还是无情!本宫可不是他说废就能废的,采洁,你命凤仪銮驾即刻启程,本宫要先于皇上到达安澜寺以迎接皇上!”

  冷氏突然起身拉住了郑雪如的凤袍,近乎咆哮的责问:“雪如,你如今还要回到那个冷面皇帝的身边么?难道你不管郑家了么?你父亲已经决定与秦家,凤家在正月十五起事,你这样回去不是送死么?”

  “母亲,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只有我保住了后位,郑家才有一线生机!若是父亲起事成功了还好,若是失败了,女儿可保后位的话还是可以救你们的啊!若是我连皇后都不是了,那么郑家就真的完了!”

  郑雪如甩开了冷氏的手,眼神坚定而冷傲,言语愈发清冷:“若不是你们贪心不足,圈地营私,我与皇上何至于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不过,母亲请放心,女儿是不会让弟弟白死的,他让我失去至亲,我亦要他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此时郑雪如仿若脱掉了数年来端庄贤淑的伪装,露出了自己狠辣无情的一面,言毕她便端得仪态万千地向凤鸾车而去……

  此时,顾沛蕖亦坐在了双凤彩鸾车内,她撩起锦帘看着窗外那渐行渐远的崇华门。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银制面具,想到宇文焕朗看她诧异的眼神,还有宇文初云好奇又敌对的审视,都让她一阵后怕。

  宇文初云远没有以初云主姑娘示人时可爱,倒是十分的刁蛮任性。

  她临上车还不忘挖苦自己‘本公主还当是怎样的一个天仙呢!原来,不过是个脸上生了麻子的银面怪!’

  若不是宇文焕卿及时赶来制止了她,自己还不知道要听多少句难听话,好在她已经躲过了‘初见’这一劫,日后只要她愈加小心,躲过这几日就好了。

  只是,她的心依旧不得安宁,七上八下的,因为她不知道南宫澈此时在哪里,她怎样才能将自己的心意告诉他,还有他何时才会来见自己?

  “景妃娘娘,皇上邀你同乘九龙车,您随奴才去前边吧!”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简严的声音从车外传来,这让顾沛蕖十分的错愕不安。

  顾沛蕖撑起锦帘对简严说:“简总管,本宫虽为后妃,但此举僭越,您帮本宫回了皇上,代我谢皇上恩典!”

  “娘娘,皇上金口玉言,这便是圣旨。您有却辇之德,奴才等人均知,所以还请娘娘与奴才过去吧!”

  简严边说边向前后望了一眼,顾沛蕖亦探出头去,只见车队因她已经停止不前,看到如此场景,她为了不影响队伍前进亦不得不随简严去宇文焕卿的车里。

  想到这,她搭着简严的手,下了马车向前面走去。

  路过太后的凤鸾车时,宇文初云突然从锦帘内探出头来:“景妃娘娘,你都毁容破相了,我皇兄还不忘了宠你,看来果真是我皇兄长情,你可得惜福啊!”

  顾沛蕖微微一笑,低着眉眼点点头便快步向前而去了,耳边却传来宇文初云对太后的娇嗔:“母后,她真得长得倾国倾城么?有儿臣美么?”

  “你呀,走到哪都这么聒噪,你在胡说哀家以后不带你出来了!”

  顾沛蕖紧着脚步快速向前,经过宇文焕朗与宇文焕渊的马匹时,她亦走的极快,唯留两双切切盯着的眼睛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虽然她穿着素色的衣裙,戴着银色的首饰钗环,再即便她戴着银制的面具,但是宇文焕朗依旧可以想象出她清高冷傲的美来,那便是清水出芙蓉,濯而不妖,风仪炫目。

  顾沛蕖感觉自己已经走了一里地一般更像经过了刀山火海一样,当她看到宇文焕卿伸过来的手时,真的觉得似抓到了一颗救命稻草。

  宇文焕卿微微用力便将她稳妥地拉上了车:“苒苒,朕想你想得厉害,所以还是一意孤行地邀你同乘,你不会生气吧?”

  顾沛蕖坐在宇文焕卿身边无奈地叹了口,娇嗔道:“臣妾做了那么多错事,哪还敢生气啊,倒是被吓个半死!”

  宇文焕卿为其解下了面具,顾沛蕖慌忙去制止,只听他轻声软语地说:“朕的銮驾任谁都不敢擅闯,苒苒,你也放松一下,透透气才好!”

  一张点着麻点却依旧难掩风华的绝美脸庞现在宇文焕卿面前,他依旧看得出神,只是顾沛蕖此时心中感动异常,原来他因此才让自己坐到他身边来。

  看着她脸上被面具卡出来的一道浅浅的红印,宇文焕卿用手指轻轻抚过:“苒苒再忍几日,就任你天高海阔了,可是朕真的,真的……舍不得你!”

  言毕,他便将顾沛蕖紧紧地拥在了怀里,似乎稍稍放松,自己深爱的女子就会随云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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