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的士驶过拐角后，陆云摇下车窗，吹着刺骨的冷风，脑袋沉沉的像带了个千斤重的冠，思绪却无比清醒。
低头注视着摊开的双手，这是她第二次控制不住满腔愤怒和恨意了，要是刚刚宋致至晚来一秒，那刀肯定就扎进林舒玫身体里了。
想到这，陆云心中升起种莫名的兴奋，她恐惧害怕的捂住头，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快些冷静下来，别再乱想了。
为那种人赔上一生不值得，对，就是不值得，可脑海中又有另种声音在拉扯，愤怒的骂着林舒玫和林璇，要不是她们做这种事，她昨晚怎么会被陆父打！
脑海中闪过陆父的脸，陆云更恨了，手紧紧的拽住裤腿，都怪他们，都是他们的错，让自己现在无家可归，还让宋致至离开。
理智不断地劝说，两方拉扯让她眼眸中闪过挣扎。
“到了，下车吧”，司机略带嫌弃的话把陆云拉回现实。
抬头看向车窗外的校门，宋致青正站在那里，不知道在等什么，是在等她吗？等她来再一次给林璇讨回公道吗？
司机反感的加大音量，“快付钱下去”。
陆云嘲讽的低下头，掩饰住眼眶的泪水，把钱付了下车。
站在停车场的花坛前，陆云遥望着校门踌躇的不敢上前，林舒玫又跑回去告状了吧，估计班主任又在找她，或者正在打电话让陆母或是陆父来。
想到那样的场面，陆云抹去眼泪，往马路对面的商场去，要是注定被罚，那也晚点再说吧。
陆云出神的望着红灯，林舒玫骂她疯子的那句话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可不就是疯子吗，自嘲的笑了笑。
走过马路，穿过午后没什么人的商场，陆云走到市医院大门前，看着高高挂起的招牌，原来她潜意识里都觉得自己有病，所以才走到这里。
站在大门旁，不断地有人急匆匆的进去，又有人兴高采烈地的出来，也有人愁眉苦脸的打着电话，小孩大多在嗷嗷哭着不愿意打针。
陆云看了许久，等到她脚酸了后，再次仰头看向那块北城市医院的招牌，既然都来了，那就看看吧，就当垂死挣扎。
把身上的校服外套脱下来系在腰间，她今天里头只穿了条薄卫衣，冷风吹过来冻得哆嗦，最近天气变化太快，明明早上还艳阳高照，中午却开始乌云密布。
挂号时，陆云犯难了，应该挂什么科啊，是去看精神科吗？
轮到她时，挂号员问挂什么科，嘴快说了精神科，说出口才反应过来，挂号员见她表情有异，问了句“确认要挂精神科吗？”
算了，陆云心想，“嗯”。
“你满十八了吗？有家长跟来吗？”
“十八了，家长在停车让我先挂号”，陆云面不改色的撒谎，挂号员听她这样说，以为是高三压力过大，过来咨询医生的，便没再说什么，迅速将号挂好，连同病历本一起递出去。
精神科在八楼，电梯门打开，陆云差点都以为按错了，这里十分清冷，走进去才看到一个护士坐在服务台。
“您好”，陆云捏着病历本和挂号单，护士抬起头，手伸到她面前，“拿来吧”。
陆云把两个都递过去，护士只拿了挂号单，“吴医生，三号诊室，直接走进去第二间就是了”。
“好，谢谢”。
门是开的，吴医生正埋头在电脑前，陆云敲了敲门，见人抬头，她在礼貌的笑了笑走进去，把病历本放在桌上。
吴医生戴好眼镜，笑容和蔼的打开病历本，“我看看噢”，眼睛微微睁大，“呦，十八啦？看着更小啊”。
陆云心虚的眨眨眼，吴医生了然的点头，看后面没人再进来，心中有了底，“怎么啦？觉得哪里不舒服？”
面对吴医生的笑容，陆云想起了外公，原本紧张的情绪消了大半，深呼吸几次才缓缓把自己控制不止情绪，和同学总是起冲突的事说了出来。
吴医生认真听着，时不时点点头，虽然知道她有隐瞒，但依然没打断，等陆云说完，他起身去饮水机接了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喝点水，说了那么多润润喉咙”。
陆云愣了下，随即说了句“谢谢”，捧起杯子喝。
吴医生从柜子里拿了两套题出来，陆云目光凝住片刻，又垂眸继续喝水。
杯里的水喝完，陆云才放下，吴医生问“要不要再喝一点？”
陆云点点头，她确实很渴，总觉得喉咙有火再烧。
“没事，那你自己去接吧”，吴医生笑笑，指着后头的饮水机，“去吧”。
“谢谢”，陆云拿起杯子走过去，接满了才回来。
“我们来做些选择题，很简单的，就勾是或者不是”，吴医生把笔放在陆云面前，“不着急，慢慢写”。
陆云应了声“好”，握起笔开始看题。
医院充满着淡淡的消毒水味，没有嘈杂的声音，陆云渐渐放松紧绷的神经，认真地勾选。
吴医生站在窗边，从影子里观察陆云，见她已经彻底放松下来，才转过身坐回位置上。
“勾完了”，陆云把题放在吴医生面前，他大致扫过一遍，又拿出另套题，“还有这套，也勾选一下吧”。
“行”，陆云接过又开始勾。
等她全部做完，吴医生大致扫了几眼，问道，“小姑娘，能不能卷起袖子给我看看？”
“啊？”陆云诧异，咬住下唇，陆父昨晚拽她的时候，手上被掐得有些乌青，这也是今早才发现的。
“不可以吗？”吴医生笑道，“是不是伤到了不想给我看？”
陆云点了点头，“嗯”。
“那擦过药了吗？我喊个护士进来给你涂药好不好？”吴医生心中有了判断，陆云表情有些为难，他又继续劝，“很快的，让护士看看，要是留痕就不好看了”。
“很快的，好不好？”
陆云思索半晌同意了，吴医生出去喊服务台的护士拿了管药膏进来，并且交代她看看陆云身上有没有别的伤痕。
护士笑眯眯的进来，刚才看到陆云就觉得她好漂亮，现在热情的带她去内室，拉上窗帘，给她涂药。
吴医生拿出陆云写的最后套题来看，这两套题内容都差不多，只是他看陆云最开始警惕心太强，言语闪烁对些内容有隐瞒，才先拿了一套他自己规整的题让她放松下。
看完后，结合陆云的叙述和整体状态，还是比较严重的，这种情况要多数是长期压抑的家庭生活，和隐忍情绪找不到良好的解压方式，导致情绪崩溃的局面发生。
一般这样的患者，他会建议家庭人员介入，通过沟通互相了解，建立起新的感情桥梁，可陆云有些棘手。
且不说她家人知不知道，就看她刚刚叙述时明显的反感和愤怒，显然有很大的问题，吴医生想了想，这个年纪的女孩子，除了学习问题，再就是早恋问题，也不知道陆云属于哪种。
在内室的陆云按照护士说的，卷起袖子和裤脚，手臂上有明显的红痕，膝盖也又青又紫的，护士触目惊心，这谁下的狠手，真是没点怜花惜玉的。
“疼不疼？”护士拧开药膏，用棉签沾了些，“这个药膏有点凉，不过效果很好，涂几次大多能消了”。
“谢谢”，陆云真心的笑了笑，任由护士给她涂。
白色的药膏散发着清香，涂在乌青处让她微微往后了点，护士停住手，“凉吗？”
“还行，就是刚涂有点不适应”，陆云又站好，“要不我自己来吧”。
护士把棉签给她，“那你涂吧，记得往外晕开”。
陆云按护士说的慢慢的打圈，等涂完四肢，护士又说，“你刚刚弯腰时，我好像看到腰上也有点红，要不要也涂下”。
“啊”，陆云咬着下唇想，算了反正都看到四肢了，也不差后背。
护士原本只是想诈她，没想到掀开衣服，背上好几道痕，虽然浅但在洁白的皮肤上太醒目了，她甚至都想问陆云是不是遭受了什么虐待。
温柔的给她涂好药，把药膏放在陆云的口袋里，“药膏拿回去擦吧，这几天别吃太刺激的食物，很快就能好的”，顿了顿，“我先出去，你整理好再出来”。
“好”。
护士出去和吴医生说了下情况，他诧异不已，难道是打架伤到的？
陆云出来后，只有吴医生在，他笑呵呵的让陆云坐下，然后问她，“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见她还是沉默，吴医生放缓声音道，“小姑娘，看着你我想到我孙女，她才初中，每次回来都和我抱怨作业多，弄得烦心得要命，你每天的作业多吗？”
“有时候多”，陆云老实回答。
“什么科最多啊？你有学生物吗？我孙女总让我给她写”。
闻言，陆云笑了，“我理科不好，作业大多也抄同桌的”。
“哈哈哈哈”，吴医生笑了出来，“哎呦，你们这些孩子噢，都是一样的，她爸总是说我宠她，每次看见孙女拿作业来就一直盯着我们，你爸爸也是吗？”
提到父亲，陆云的笑意淡了许多，简单的“嗯”了下。
吴医生心里有谱了，“小姑娘几年级啊？”
“高一”，陆云说了实话，吴医生露出我就知道的表情，“看吧，我就说这么好看的小姑娘怎么会十八了呢，有十六岁了吗？”
陆云点头，“有了”。
吴医生和陆云东扯扯西扯扯，从只字片语和她的神色中得到了不少信息，确认了她是由于父母长期失和又对她强制干预产生的抑郁和焦躁心理，同时又因为处理不好同学关系，只能不断妥协逃避，让她压力过大。
两次控制不住情绪想伤人，就是因为那女生言语间的轻谑让陆云联想到陆父家对她的打骂，导致她情绪彻底崩溃。
顾虑到她还在上学，吴医生说，“一般呢，我会建议患者换个新环境生活，尽量多出去走走，离开那些糟心的事，不鼓励吃药控制”。
“尤其你还没成年，药吃多对发育不好”，吴医生在病历本上唰唰写着看不懂的字，“你有些神经症的倾向，但多数时候都能控制好，我这里给你开点镇定作用的药，就今明两天吃，然后下周再来一趟好吗？”
陆云有些不太愿意了，今天进来完全是意外，以后就不是很想再来了。
吴医生看她这样，也不逼她，岔开话题“这几天要不要试着逃学？”
“啊？”陆云怔愣住，什么叫试着逃学？
“小姑娘，别去想后面的事会怎么样，结果不会是坏的，只有人把事情想绝了，结果才会变坏”，吴医生和蔼的拍拍她的肩膀，“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或者很想做的事？要不趁这几天去放松下？”
从言语中了解到陆云的同学很可能已经告诉老师了，而她也很害怕回学校后面对的结果，吴医生才这样劝道，“北城的郊外有动物园和植物园，你可以去走走，打个车一小时就到了，很快的，换个环境换个心情会好很多”。
陆云有些意动，吴医生补充了句，“但要以安全为前提，小姑娘长那么好看，不能被骗走了”。
陆云扑哧笑出来。
“对嘛，要多笑笑”，吴医生合上她的病历本，“平时没事也可以对镜子笑，你长那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了”。
从桌子上拿了张名片连同病历本给陆云，“要是下周不想来也可以，这是我的名片，有事可以打电话，我会接的”。
陆云愣了下，随即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
“好了，小姑娘，去买点想吃的”，吴医生笑呵呵的说，“别去担心那些乱七八糟的事，记住咯，结果没有最坏的，只有人把结果想到最坏，我们有个成语讲‘绝处逢生’，知道了吗？”
“知道了”，陆云感激的点头，这才出门去。
护士一直等在门外，看她出来，拎了个小袋子给她，“这里有巧克力和糖果拿去吃吧，开心点”。
陆云接下，眸中闪着泪花说，“谢谢”，护士抱抱她，“哎呦，别哭，我带你去拿药”。
“好”。
两人说笑的走到一楼取药口，先付好钱等医师抓药，护士一遍遍重复给她每种药的吃法，最后指着病历最后那句能看懂的话，说，“只吃今明两天，后面要是情绪没什么高涨的时候就暂且不用吃”。
说完，又想起什么，小步跑去窗口喊人扯张白纸，写上自己的姓名电话，“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的”。
陆云接过纸条，看了眼上面的名字，笑着说，“谢谢你，姚姐姐”。
“没事”，姚护士摸了摸她的头，“自己回去可以吗？”
“嗯，可以的”。
“那回家的路上要小心噢，吃完就赶快睡觉，睡起来都会好的”。
“好”。
陆云在姚护士的注视下往医院门口去，直到重新站在人行道上，面朝车流马龙的街道，刚平静的心情又掀起波澜。
陆云茫然的不知道去哪，要回学校吗？掏出一直关机的手机，手放在开机键上，算了，就是要被审判也再等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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