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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他们之间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平和,只是平和得有些诡异,连余维文都看出端倪,经不住好奇心来向梁森柏打听:“你们两个什么情况?成了还是没成?”

        梁森柏气定神闲:“什么情况?当然是没情况。”

        余维文不信没猫腻:“在酒吧里我四只眼睛都看见了,你说没情况?”

        其实想要有情况也不太可能,梁森柏每天早出晚归,就差在公司打地铺,连段慧婷都看不到他的身影。虞满也忙,白天去给伍月棠姐姐家的小孩教画画,晚上偶尔去酒吧唱歌,只是每次从酒吧下班,都是梁森柏接她回公寓。本来她不让他来接,怕他特地跑一趟,他无所谓地说也是加完班才顺路过来,经常是她一上车就睡着,一觉醒来就在公寓门口,他也不叫醒她。就这么相安无事度过了一段时日。

        宋虞满最后被召回梁家,是因为梁岳华和段慧婷要带着心瑜回法国过年了,一直到年后才回来。虞满请了假,在梁家住一晚,第二天和梁森柏一起给他们送行。

        玛丽在给心瑜收拾行李,心瑜一边收拾自己的书包一边跟虞满抱怨:“家姐你怎么也跟阿哥一样,放假了还看不到人,没人陪我玩,我又要去法国了,又见不到你了,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虞满坐在心瑜的小书桌前,对心瑜心生歉意,这段时间确实是很少来,就答应她下一次一定跟她一起去法国看阿爷。

        心瑜收拾好书包,突然神秘兮兮把虞满拉进卧室,将她带到墙边的一个长方形的矮柜前。

        矮柜里摆满了木雕作品,各种各样的卡通形象,甚至还有芭比娃娃,跟市面上的一摸一样,只是用木雕的。

        心瑜打开柜子,十分慷慨:“家姐,你喜欢哪一个,我可以送你一个。”

        虞满吃惊地问:“这么会有那么多木雕?”

        “我哥雕的,我要什么他就给我雕什么。他房间更多,他专门跟麦叔学,我也想学,但是我手笨,麦叔教不会我。”

        虞满目光被那个凯蒂猫吸引,只有这一个被玻璃罩单独罩着,但是这个凯蒂猫做的很粗糙,只能模糊看出个形状,脑袋和身体的连接处还有一条很明显的裂痕,能看出是断了重新修补过。这么一个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失败之作却用玻璃罩保护着,她好奇就拿起来多看了两眼。

        心瑜连忙说:“这个不行哦,虽然我不记得了,但是妈妈告诉我,这是哥哥刚开始学刻的第一个作品。不过我那时候小,阿哥送我的五岁生日礼物被我给玩坏了。阿哥又修好给了我。”

        心瑜最后送了她一个龙猫,虞满翻到底座,下面刻着字:心瑜13岁生辰快乐,2013214,ken赠。

        原本答应陪她吃遍港城的伍月棠被余维文勾勾手指就勾到国外逍遥快活去了,公寓现在就她一个人住。段慧婷知道她的情况,第一次不容拒绝的要求她,寒假这段时间搬来梁家,家里吴妈每天都做饭,梁森柏也回家吃。

        虞满一开始有点犹豫,要跟梁森柏住在一起,后来又觉得他每次特地那么晚接她下班回公寓也很麻烦,最后也就答应了。

        送走段慧婷他们后没几天,虞满简单收拾了点衣服就住进了梁家。她和梁森柏白天都不在家,晚饭也没有在一起吃,几乎凑不到一起吃饭,虞满注意到,他好像越来越忙了。

        她不用去酒吧的时候很早就能回家,通常洗完澡准备睡了梁森柏才回来,一天之中她只在晚上睡前能跟他打声招呼。

        这天她难道休息一天,吃过午饭窝在家里,原本倒在沙发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过去了。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她揉着眼坐起来,就看到刚进门的梁森柏。

        冷空气南下,港城突然大降温,外面阴着天,下午三点也只有十度,他穿着单薄的一件西装外套,身上夹着冷气。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她坐起来。

        梁森柏看了她一眼未作回答,将手机钱包丢的茶几上,上楼先换衣服。

        虞满午睡刚起来有些懵,梁森柏换完衣服下来,她还坐在沙发上发呆,等他人快走到客厅了,她才回过神。

        毯子掉出去一半,地上还有一只她的睡眠袜,她睡着的时候迷迷糊糊觉得热,脱了一只袜子,现在身上没有盖被子,光着的那只脚很冰凉。

        虞满坐在沙发上弯腰去捡,就见梁森柏已经先一步蹲下来捡了她的袜子,他还没靠近,虞满瞬间把脚缩起来。

        他看着她这副警惕的样子觉得好笑,将袜子丢给她,“自己穿。”挨着她坐下来。

        虞满窘迫,往旁白挪了挪,曲着脚穿完袜子,穿完发现旁边的人正盯着她看。她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就问他怎么了。他仍是不说话,没什么表情。

        虞满这才发觉他脸色不太对劲,于是试探着问:“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扯了下嘴角,“你终于注意到了?”又拉着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

        很烫。

        “你发烧了!”虞满惊呼。

        梁森柏淡淡嗯了声,扯过她的毯子横躺下来,“你去给我拿温度计。”

        虞满马上跑到电视机下的药柜翻出体温计和退烧药,在沙发前蹲下来,将体温计递给他,又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实很烫。

        吴妈家里有事回去了一趟,一个人面对生病的他,虞满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吃完药量了体温,显示1013f,她不懂华氏度怎么转换,就问他怎么样,梁森柏将体温计往茶几上一扔,躺回被窝里,“还好,温度没那么高,我睡一觉就好。”

        “你要不要回房休息?这么睡不舒服。”虽然沙发足够大,他躺下去还有身体舒展的余地。

        梁森柏盯着她半响,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脑袋,“不用,这样就好。你放着电视,太安静我睡不着。”

        就这样窝在沙发上睡。

        虞满抱着膝盖缩在单人沙发里偏头看他,他戴着眼罩,半张脸躲在毛毯里,呼吸沉沉,似乎已经入睡了。那件毛毯她盖着绰绰有余,可他人高马大,尽管蜷缩着身体,小腿都露在外面,这样睡肯定退不了烧的,虞满后悔没有让他回房睡。

        想了想,她上楼从房里抱着她的棉被下来,轻轻盖在他身上。他侧转了身,头抵着沙发背睡得很沉。虞满重新坐回去,将电视音量调到最低,又想到他说太安静睡不着,就又调大了一点点音量。

        梁森柏是被热醒的,他在梦里感觉喘不上气,醒来出了一身汗,发现自己身上压着厚厚一层棉和两件毛毯。他望向正聚精会神看电影的女人,忍不住笑了。

        电视里在放麦兜,虞满歪着头靠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丝毫没发现梁森柏已经醒了。

        她看得入迷,跟着电影里的台词小声念着:“拿着包子,我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东西,没有就真的没有,不行就真的不行,没有鱼蛋,没有粗面,没去马尔代夫,没奖牌,没张保仔宝藏,而张保仔,亦没有咬过那个包,原来蠢,并不那么好笑,蠢会失败,会失望,失望,并不那么好笑,胖,也未必那么好笑,胖,不一定大力,大力也不一定行,拿着包子,我忽然在想,长大到我要面对这个硬邦邦、未必到你做梦、也未必那么好笑的世界的时候,我会是怎样呢。”

        电影到了结尾,她深深叹了口气,眼角湿润。

        怎么又哭了,梁森柏皱眉,咳了声。

        “你醒了?先喝水。”虞满给他递水杯,然后穿上拖鞋,小跑着进厨房,出来时手里端着一个盘子。

        “喝粥,瘦肉粥。”她拿给他。

        “吴妈回来了?”他接过问。

        虞满摇头,“吴妈今天不回来了,她孙子发烧。这是我煲的,在粥里加了姜片,吴妈说驱寒,你肯定是受了寒气才发烧的。”

        梁森柏盘着腿坐在沙发上喝粥,电视机已经在播下一部电影《菠萝油王子》。

        “很喜欢麦兜?”他问。

        她点头,“喜欢麦兜和阿辉,不觉得很可爱吗?还有阿may。不是virtus的阿may,是麦兜的同桌阿may。”

        梁森柏对麦兜的记忆只有鱼蛋粗面,她却说的头头是道,头一回见她对什么东西感兴趣,就忍不住盯着她看。

        “小时候看不懂,长大了再看,就都能看懂了。”

        “有些东西,没有就真的没有,不行就真的不行。你说是不是很有道理?”虞满望着他,认真问。

        梁森柏知道她是在说电影,但是就在刚才,他发现自己受不了她的眼泪,见不得她忧心忡忡消极的样子。不过一句电影台词而已,他竟然会觉得,在她认同这句话的范围里,她对待他也是同样消极。

        梁森柏将电视关了,外面风声呼啸,连带着他的声音也变得萧瑟:“在我这里不适用,没有的东西我会创造出来,不行我也会做到行为止。”

        “知道你厉害,又没说你,你那么认真干嘛?”虞满不想跟他争论,觉得他在泼冷水。

        “我是对待你才会这么认真。”

        在梁森柏说出这句话后,气氛突然变得奇怪,让虞满心里发颤。

        他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跟她在较真下去没有意义,是他操之过急了,一遇见她就变得毛躁。梁森柏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起身,问她:“是你的被子?”

        虞满点头。

        “我拿上去。”他将被子叠了两层,单手抱起着,见她在叠毯子,提醒了句:“毯子拿去洗吧,被我汗湿了。”

        她低低嗯了一声,“出汗了就好,出汗容易退烧。”

        “梁森柏,”虞满叫住他,等他回头了才接着说:“我也有在认真对待你。”

        梁森柏吃过晚饭后就一直呆在房间,虞满本着照顾病人的同理心,打算提醒他按时吃药。

        她拿上药,又盛了一碗粥和两碟小菜拿上楼。门没关,开着一条缝,她敲了两下,里面传来声音。

        虞满第一次进他卧室,这间房是一个小套间,外面是卧室,门帘隔着里面还有一个隔间。

        她把餐盘放在矮桌上。

        “过来这边。”他的声音从隔间里传来。

        这间隔间是他的工作室,有书桌电脑,还有一个占据一整面墙的大柜子,里面都是雕刻和泥塑作品,木雕居多。

        梁森柏戴着眼镜坐在工作台前,台上堆满了木料和各种雕刻刀,手边放着牙机。

        “怎么不过来?”他扭头看她。

        虞满走近,见他戴着布指套,手里握着一块长方块木头,另一只手拿着刻刀在切削。

        “你在做什么?”

        “喏。”他拿给她看。

        是《菠萝油王子》里戴着披萨头的小海龟阿辉,木头方方正正画着正视图草稿,还只是一个大致轮廓的雏形。

        “做好了送你。”他说。

        虞满抿了抿唇,“心瑜送了一个给我。”

        “她倒是真的很喜欢你。”

        虞满没忘记正事,提醒他:“你还没吃药,先去洗洗手喝点粥再吃药。”

        他很快放下工具去洗手,跟着她到外面沙发坐下,虞满本想就这么走了,刚要起身,就被他的话按住:“陪我聊会儿。”

        他一边喝粥一边看着她,虞满只好找话题:“怎么会学雕刻?”

        “跟我师傅学的,一开始只是为了学点手艺,后来就喜欢上了。”

        虞满注意到他精神好了些,话也多了。

        “以后你要在诺赫做事,这些工艺流程虽然不会要求你上手做,但起码也要了解。我阿爷定的规矩,诺赫不允许外行人管内行人。”

        她想起一句俗语:“一群哑巴在一起,指手画脚?”

        梁森柏笑着点头,“我爸也是踏踏实实从小工做起,所以我十岁就被丢到工厂学金工,又跟我师傅学雕塑和首饰设计。”

        虞满想起心瑜说的,梁森柏做的第一个雕刻作品送给了她,做的第一个金戒指送给了段慧婷。

        他是个很爱家顾家的人。所以心瑜总是说他哥对她很好。

        梁森柏伸手从旁边柜子上拿了一个相框,指给她看,“就是这位,我师傅。”

        虞满觉得有些眼熟,想了一会儿,记起来了,惊讶道:“麦廉老师?”

        他点头,“话很多很吵的一个老头,他是我阿爷的徒弟。还是我爸的拜把兄弟。”

        麦廉先生是港城出身的首饰艺术家,虞满刚来港城之时还去看了他的作品展,一票难求,还是买的黄牛票,学院的艺术展览馆里也有麦先生的展区。

        梁森柏的师傅竟然就是麦廉老师。

        虞满很真挚地问他:“你可以给我要个签名吗?”

        “下次我妈去他家做客了,你跟着去,自己找他要。”

        “我又怎么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说你是梁家大女儿,他就什么都能掏给你,你趁机坑他一把,他活到快六十岁,什么宝贝都有。心瑜每次都能顺一件回家,你跟她学学。”

        虞满知道他又在开玩笑,瞪了他一眼,叮嘱他:“你快吃药。”

        梁森柏笑了,马上拿起水杯吃药,“不逗你了,下次见了他,我给你要签名。就当报酬,今天一天辛苦了,照顾我。”

        卧室只开了两盏落地灯,他整个人笼罩在淡黄的柔光里,虞满此刻只觉得,生着病的梁森柏,变得好柔软,什么都顺着她。

        茶几上有一盒马克笔,她选了一支红色笔,又朝他摊开手,她还没说什么,他就把手放在她的手心,宽厚的手掌握着她的,眼里含着温柔的笑。

        虞满浅笑着,在他手背上画了一朵小红花,“奖励你,今天很听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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