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虚无分离的心相
当天夜里，弥生进入睡梦中时，久违地来到了蓝色天鹅绒房间。
时隔一月，房间的陈设与人物毫无变化。伊戈尔还是那样诡笑着，双子狱警也依旧那么不可一世。
然而现实中发生的种种早已天翻地覆。她凝视着两米之外穿着狱服苏醒过来的少年，才刚刚见过便又再次在梦中相见，这种感觉非常微妙。
伊戈尔赞扬他们更生十分顺利，不仅打倒了斑目，弥生作为【探视者】也发挥出了优秀的潜质，看来下个月的考核他们毫无疑问能够顺利通过。
“请不要忘记与其他协助者建立羁绊。”芮丝汀娜温言提醒道。
“毕竟你个人的力量简直可笑到不堪一击啊，囚犯。”卡萝莉娜傲然说道。
莲向伊戈尔询问了关于戴“黑色面具”的人，对方给出的回答是自己也不知情。弥生有一种怪异的直觉，她觉得伊戈尔好像隐瞒了什么。
但伊戈尔不会给他们更多的解答了。探视时间结束，他们再次陷入沉眠。
攻下斑目殿堂之后，怪盗团的生活又回归学生本职。祐介那边传达的消息是斑目态度变柔和了，但还没有产生显著的转变。有了上次鸭志田的经历，大家都对斑目的会悔改有了一定的把握。
弥生和莲继续乐此不疲地用各种方式试验着人格指数的提升方式，最近的新发现是某些健康食品和店铺的食物挑战也能对人格指数有所提升。于是，在莲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没问题之后，他们来到了大爆炸汉堡进行巨型汉堡限时吃完的挑战。
半个小时之后，莲捂着肚子微微弓着腰出来，神情很是复杂。弥生有点想笑，但看在他刚刚那么努力吃完、挑战成功的份上，笑出声就太失礼了。
“莲，你没事吧？脸色发白诶。”摩尔加纳问道。
“让我休息一下。”莲表情痛苦，声音很轻，连说话都有点艰难。
见他这幅模样，弥生开始有些担心，她下意识地用手轻轻安抚着他的背部，问道：“让你不要那么逞强了，要不要去洗手间……”
莲扶着墙站了片刻后说道：“不用，有你这样安抚好多了。”
“……”弥生面无表情地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她觉得莲还有心情说这种话，身体一定没什么大碍了。
放松下来的她突然察觉到一道视线，她环顾片刻，发现了视线的来源。街口的那人用书挡着脸部，身上的穿着正是秀尽学园的女生校服，微微紧绷的身体和刻意伏低的动作都展现了她的心虚。
……弥生觉得那本书的作用不是用来遮脸，而是用来展示“我正在跟踪你们”的标牌。是秀尽学园的学生、至今都在怀疑他们的身份、想挖出点线索的人，她只能想到一个。
于是当晚她在怪盗团的sns中发起了话题。
怪盗团sns：
弥生：我和莲被跟踪了，你们也注意隐匿身份。
祐介：怎么，你们被怀疑了？
弥生：嗯，因为鸭志田的事被我们学校的学生会长盯上了，虽然她看起来还没掌握决定性的证据，但还是小心为妙。
弥生：尤其是龙司君。
杏：同感，尤其是龙司。
龙司：我知道了啦，最近又没有怪盗活动，我们又换了秘密基地，怕什么。
弥生：最怕的就是你不经意间因为说话太大声而说漏了嘴。
祐介：很有这种可能性。
龙司：连祐介你也……！话说弥生你和莲成天混在一起才更容易被盯上吧。
弥生：……
弥生：我们没有成天混在一起。
龙司：骗人，好几次我准备去找莲的时候都看见你们一起下楼走了。
弥生：那是因为被莲君的父母拜托过要好好监督他。
莲：嗯，我们是相互协作的关系。
龙司：虽然说是这么说，但其他人可不这么认为。最近我们班上那群八卦的女生都在传，说你们俩在交往。
龙司：不会是真的吧？
杏：龙司！你问得太直接了！
祐介：嗯？我都不知道，有这回事吗？
见到龙司的信息，弥生身体一僵，她定了定神，手指飞速地打字回道：“没有在交往。”
几秒钟后，莲也回了句：“嗯”。
怪盗团sns：
龙司：果然是假的，也不知道怎么传起来的。
龙司：不过幸好！你们俩要是偷偷谈的话，总觉得会衬托得我的人生很苍白可悲。
杏：龙司你真是个笨蛋……
龙司：干嘛突然这么说？！
祐介：那么就用艺术来为你的生活渲染色彩，如何？
龙司：我才不要！
中途歪楼的话题就这样简短地结束，但弥生放下手机后仍是呆愣了一会儿。其实对于这种莫须有的无聊传言，她只需地将它放置脑后就好。此刻她在想，自己似乎在无意间又忘记了保持和莲的距离。
不，或许不是无意识的。莲总是会在恰到好处的时候对她施予援手，她虽然表现得不愿接受，但内心深处也怀有感激之情，所以没办法无情地拒绝他、将他推远。
况且他们有约定和任务在身，刻意拉远距离太困难了，被莲注意到的话解释起来更加麻烦。只要她好好维持在同伴间相处的距离，这一切就不成问题。
嗯，一定是这样的，弥生对自己如此说道。
周五又是约定好的共同行动的时间。放学后，喧闹的教室空了大半，莲收拾好书包，安静地在一旁等待。弥生正思考着今天的行程时，她的手机响了。
她接到了武见妙医生的信息：“新药已经调配好了。饲主小姐，你什么时候带着你的小白鼠过来试药？”
“……”弥生回了一连串的省略号，“武见医生，我不是饲主。”
“嗯？小白鼠这么快就被你抛弃了吗？”
“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她不得已重申道。
“哦~那你们今天能来诊所吗？”
弥生犹豫了，这是让莲与协助者武见妙医生增进感情、建立羁绊的好机会，所以……她是不是不要同去比较好呢？
想到之前莲对武见医生信任的态度，弥生心中有些说不清的情绪涌上来。她压抑住这份莫名的感受，对莲传达了武见医生希望他去试药的信息。
“正好家里的洗浴用品用完了，我打算去买新的。所以今天分开行动吧。”弥生维持着正常的语气说道。
莲眨了眨眼道：“我先陪你去购物。”
“不用了，和武见医生的约定是说好了的，让她等太久会很失礼。”
在弥生的坚持下，莲同意了。两人在涩谷地铁站分开，弥生来到了中央大街。购物不过是借口，她打算在这里消磨一段时间再回去。
自加入怪盗团之后，弥生便很少有这样独自一人无所事事闲逛的放学时光了。她本该最享受这样的独处状态的，然而当她闲散地散着步、经过街边的橱窗时，她看到橱窗玻璃上映出了自己无趣漠然的脸。
为什么她会是这样一副表情？就好似她对一切都失去兴致、索然无味一样……
弥生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大概只是不太习惯突然放松下来的状态而已。她去太平堂书店买了两本新书，又去《猩红》租借了一部dvd影片。
“这些应该对莲有所帮助。”她抱着这种想法行动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担心莲那边的状况。不知道他现在试药的情况如何，那样试药真的没关系吗？
但是，如果是能和自己在意的人待在一起，即使是试药也能心甘情愿地去做吧。
这样想的一瞬间，弥生突然攥紧了书包带子，心口像塞进一团棉花一样，有种透不过气的窒息感。她不敢去想象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只想快速地找一件事情转移自已的注意力。
为此她走入涩谷的游戏中心，意外地在那里遇到了龙司。
“啊咧，是你啊？你没和莲一起吗？”龙司一出口便提到她不太想谈及的话题。
“所以都说了我们不会整天待在一起。”弥生转移话题道，“难得在这里遇到，要来比试一下吗？”
“诶……没想到你也会来打电动，还以为你是乖乖学习的好学生那一挂的。”龙司对于这个邀请跃跃欲试，他觉得自己总算能在某一项上扳回一局了，“抱歉啊，在游戏上，就算是女生和新手菜鸟，我也不会放水的。”
弥生冷淡一笑：“这可是你说的。输了的话可别以这个做借口哦。”
她毫无怯场的表现，让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龙司有了一丝动摇，但他怎么想都不觉得弥生在打电动会赢过他，便继续耀武扬威道：“哼，你想太多了，本大爷不可能会输！怎么样，要不要打赌？”
龙司提出的赌注是常见的——“输的人要听赢的人一项命令”，对于这个陷阱重重的赌注，弥生没多考虑就同意了。
“真的？你不怕我提出些不合理的要求？”
“愿赌服输，偶尔这样做也挺刺激的。”弥生随意地说道。
“嘿嘿，不错，就喜欢这么豪爽的回答。”龙司已经开始幻想等他赢了之后要让弥生做些什么了，比如这样那样……不不不，重要的是要树立自己在怪盗团的威风形象，让她知道自己也是有强项的帅气男生！
只可惜，他这个想法很快就凋零了。
“可恶！居然连败！你……你这个样子简直是欺诈啊……”
龙司狠狠地锤了一下游戏机器，他怎么也想不到，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生，竟然在各项电玩上都表现得操作一流，无论是格斗、赛车还是枪击，她都更胜一筹，自己可谓毫无反手之力，玩到最后他完全失去了斗志，甚至开始有些怀疑人生。
“嗯，我应该提前告诉你，以前我是楼下电玩店的白金会员。”
见颓败的龙司如同丧家之犬一般的表情，弥生也无意继续打击他，反倒是安慰了一句：“你的水平也不差，再多掌握技巧，也许运气好能有百分之二十的几率赢过我。”
龙司丝毫没被她这句话安慰到。他丧气地说道：“哎，我认输，我会乖乖听你的命令的。你打算让我做什么？”事到如今他只希望她能看在怪盗团伙伴的份上放他一马，别挑太苛刻的要求。
弥生摇了摇头，她还没想好。她的初衷只是想畅快地打电玩，把自己从莫名压抑的情绪中释放出来。于是她提出把要求延后，等到有需要的时候再说。缓期执行反倒令龙司觉得更加可怕，但作为输家的他也没有提要求的资格。
“要是莲也在就好了，至少能有个人帮我分担……”龙司很后悔刚刚的决定，今天的事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大概会让他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涉足游戏中心了。
在涩谷车站告别龙司后，弥生看了一眼手机，她大概在游戏中心待了一个多小时，手机里并没有收到任何新消息。
难道是和医生聊得太开心而忘记时间了吗？
如果是莲，应该很懂得如何投其所好，他看似懒散随意，却有着猫一般敏锐的直觉，常常能体察入微。若是他将那份温柔示于他人的话，定能得到对方同等回馈的情感。
也许根本不需要自己过多的协助，他就能很好的驾驭一切。
以为能在游戏中心耗尽精力，让自己不要想些多余的事，但有些思绪越是去逃避越会如影随形。就连为何执意要逃避也无法理解，徒然地绕了一圈又回到原点。
弥生将手机扔进包里。转念一想，他们的关系又没有紧密到事事都要向对方汇报，她何必去在意呢？
这样根本就不像她。
回到四轩茶屋时已经快八点了。弥生路过卢布朗时，脚步微微停顿，但又立刻加快步伐。她断然不可能推门进去，即使是明天到了学校，她也绝对不会询问莲今天的情况的。
她就这样径直地走过去，却不想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弥生小姐，你回来了啊，买东西用了很久吗？”从一旁的墙角窜出来一团黑影，赫然是摩尔加纳。
“……嗯。因为在不同的品牌中挑了很久，又去逛了地下商城。你怎么会在这里？”
“因为莲还没从诊所回来，吾辈有点担心。”摩尔加纳耷拉着猫耳说道，“该不会是试药遇到了什么问题吧？”
“武见医生应该不会出那样的状况。也许他们只是因为在聊天所以耽搁到现在？”弥生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有些不自然。
“不，如果只是聊天，应该不会那么久，吾辈有不太好的预感。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了，莲明明说过最多大概只需要一个小时的。”摩尔加纳叹口气道，“吾辈想去看看，但以吾辈的这身姿态实在有些不方便，所以弥生小姐能不能……”
弥生懂他的意思，所以她立刻拒绝了：“那样不合适吧，要是打扰到他们怎么办？”
“打扰？”
“就是……如果他们只是在聊天，我突然过去会很尴尬。”
“嗯，吾辈觉得如果是弥生小姐的话就没什么关系……”见弥生不太情愿，摩尔加纳也不勉强，“那吾辈还是再等一段时间好了。”
弥生沉默地注视了摩尔加纳一会儿，终究还是心软地摸了摸他的头：“算了，我还是去看看吧。也好叫他早点回来带你吃饭。”
“太好了，弥生小姐，你真是太温柔了。”摩尔加纳似乎有点感动，他略带讨好地蹭了两下弥生的手，又立刻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猫咪习性而害羞地停下了动作。
弥生折返回到路口，往另一边的武见医院走去。她勉强地想了一个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的借口，说自己最近身体感觉很疲惫，想向医生询问有没有合适的保健品。如果能做到尽力自然的话，她也不会成为太突兀的闯入者。
但也有可能，莲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所以昏迷到现在？仔细一想，或许这个猜测可能性要大得多。毕竟就算莲对武见医生有好感，但他也没有善谈到能聊两个小时，武见医生就更不像是会拉着刚认识的人一直聊天的性格。
如此想来，刚才的那些顾虑真的有些多余。抗拒思考、一味地进行着偏执又不合理的推测的自己，就好像在闹别扭一样。
弥生对不断衍生的奇怪情绪感到无可奈何，但一瞬间清晰的思路令她平静了下来。她确信自己找到了正确的答案，也因此对莲产生了一丝担忧。
所以是真的出事了……？
在走入诊所之后，受付处并没有出现武见的身影，诊所内部一片寂静，连小声交谈的人声也无迹可寻。弥生迈了两步走向诊室门口，正欲敲门时，她蓦地停下了动作。
诊室的门没有合拢，而是漏出了一条缝隙。从弥生的位置可以看到一些室内的情况。
也因此，她能在不用尴尬闯入的情形下就证实自己的猜想。
弥生一瞬间静静地屏住了呼吸。在她的视线所及之处，穿着黑色校服的少年半躺在病床上，显然是清醒的状态，而他的右手正紧紧地握着武见医生纤细的手腕。他们二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动作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心口突地一跳，然后就是漫无止境地往下坠落。在意识到的下一秒，弥生扭过头收回了视线。
眼前的影响忽然变得恍惚扭曲，她仍然不能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到了什么。她唯一能意识到的是，此刻的她，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为什么呢。
她只想要快点逃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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