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个殿堂（二）
但是现在，表面维持的平和也是必要的。面对“梅吉多”公然发出的挑衅，民众中掀起了讨论热潮，怪盗团则有些无从下手。对方是网络上看不见的敌人，这意味着他们难以获知对方的信息，用于异世界导航的姓名自然也搜索不到。
“‘梅吉多’是古埃及出土的《死者之书》上描绘的神祗，由于特殊的形象，关于他的说法有很多，其中一条是说他寓意着‘无法被看见’。作为黑客组织的命名，倒是挺有意思的。”弥生将手机上搜索到的图片展示出来，上面是一个盖着被单遮住大半身的人形，头部还用简笔画了一双眼睛，外形有些奇异地滑稽。
“唔，看上去挺可爱的？”杏咬着饮料的吸管评价道。
“这不是重点啦。”从三岛那里什么信息都没打探出来的龙司扫兴地说，“你有搜集到其他信息吗，年级第一的弥生同学？”
“很可惜没有呢，成绩垫底的龙司同学。网络可是他们自由施展的领域，除非同等程度的骇客，否则很难获知他们的信息。”弥生收回手机翻了一下怪盗团sns，里面真和祐介说也没找到有用的线索。
“那你还用这么悠闲的口气说出来。”龙司咬了一大口面包，含糊不清地说，“发生这么多事，你和莲是怎么考到那么高分的啊，果然是因为我太为怪盗团考虑了才会成绩垫底……”
“别找借口，我的排名都进步了诶，龙司肯定都是在考虑怎么出名或者假期玩乐的事情吧。”
“喂，别揭穿我啊。”
话题已经完全走歪，看来大家心里都没底。弥生有一下没一下地和他们闲聊着，莲则一如既往耷拉着眉梢，姿态懒散地插兜沉默着，也不知道是在走神还是认真在听。
这是很普通的午休光景，不过四人的组合看起来还是过于扎眼，即使聊天的地点刻意选在了角落，周围针对他们的悄声议论仍然有增无减。
或许也归功于这次的考试成绩，除了被称为“不良转学生”莲竟然得了第三名之外，本来不算起眼的弥生也因为拿了年级第一而受到瞩目，再加上之前和莲相关的一些传闻，关于她的流言也渐渐多了起来。
比如她和莲是同一所学校转来的、之前认识有特殊关系；又比如她有神秘背景所以驯化了不良之类的……虽然早已习惯这些，但弥生还是觉得槽点满满。外面传得热闹宣扬，当事人却连具体情况都还没弄清楚。
昨天之后，他们俩面对面时的氛围相当平和，像是默契地彼此都后退了一步，给对方留下冷静的空间，各自心知肚明却都缄口不言，也由此没被怪盗团的朋友们看出破绽。
弥生知道这种平衡持续不了多久，但在目前的突发事态下，这或许是最适合的状态。不管结论如何，至少他们目前利益一致，有基本要维持的同伴关系。如果在敌人来临之际还在纠结起冲突的话，那可是最愚蠢的行为了。
所以在放学之后莲默默地与她一同走出教室，弥生也没有表示回避或者拒绝。
“还好你俩没走。”刚出教室龙司就迎了过来，一脸邀功式地对他们神神秘秘说道：“我从三岛那里要来了好东西。”
弥生略微诧异的看了龙司一眼，为什么这家伙说的话和语气……像是要和他们分享某些带颜色的书籍一样？？
“就是这个。”龙司从兜里掏出一张上面写着几行字的有点皱的便签纸，“这是论坛地址和账号，这个论坛据说聚集了许多技术顶尖的网络高手，也有黑客之类的。因为三岛不小心说漏嘴，我好不容易才从他那里弄来，那家伙可不情愿了……这个论坛里说不定会有关于‘梅吉多’的信息，怎么样，你们觉得呢？”
莲本因察觉到弥生的眼神和想法而暗想不妙，这下松了口气，接过纸条说了句：“可以尝试。”
“哦？龙司这次居然没出馊主意。”摩尔加纳感兴趣地跳到莲的肩膀上看着纸条，弥生问道：“然后呢，这种论坛不能随意登录吧？”
“是啊，三岛啰嗦了好久，让我们别在固定的电脑上登录，免得被查到ip地址。所以我们可以去漫画咖啡厅的公共电脑上查，我记得新宿就有好几家。”
“原来如此。”弥生点点头，语调惬意地说道，“那就交给你和莲君了。”
“没问题！交给我……诶，等等，我的意思是拜托你们去查啦。”龙司难得说话扭扭捏捏，“你们应该懂吧？我暂时不太想去那里……”
“哦——”弥生故意语气平淡地拉长调子，她知道他是在指新宿曾经被男大姐们缠上的事情，“龙司君也会有心理阴影，真是和外表不符的纤细啊。”
“你不也是和外表不符的恶劣吗……”龙司嘟囔了一句，见弥生看过来立刻装作什么都没说地哼着调子，“总之拜托啦，反正你们刚考完试也没事做吧？”
莲没说话，只是将纸条收进口袋，以征询的目光看向弥生。视线相接之时，她压抑住了躲闪的冲动，冷静地答应了。
怪盗团的事，恰好撞上也没办法。弥生这样对自己说道。
白日的新宿街道依旧繁华熙攘，只是少了绚烂霓虹灯带来的迷乱，预备搭讪招揽的人也多是懒洋洋的。弥生恰好与兴致高昂交谈着的男大姐们擦肩而过，不禁感慨龙司大概练出了野性的规避风险的本能，虽然常常因为过度莽撞而被忽略掉就是了。
莲似乎对新宿已经相当熟悉，带着她拐向一条道路稍窄的街巷，远远便看见了漫画咖啡店竖着的醒目招牌。
“那个……！那边的两位同学，能稍微留步吗？”
刚踏入街角，一阵柔弱却坚定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两人同时回头，看向街边的年轻姑娘。弥生立刻认出她是上次曾叫住龙司并预言了他桃花运的占卜师。她在街道一侧摆着简单的桌椅作为摊位，清纯秀丽配合下垂的眼角透露出柔和的气氛，额前束着深蓝色的头带，微卷的波浪长发有着麦穗一般耀眼的金黄色。
她的眼神正直直地注视过来，显然那句话的指向就是他们二人。
“临时叫住你们很抱歉，但是你们刚刚经过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不太寻常的命运……能让我为你们占卜一下吗？”
弥生在电视剧和书中都有看到过，这类说辞是路边占卜师最常见的招揽客人的一种方式。但占卜师小姐姐率直认真的表情很有说服力，她之前也曾预见过龙司的事，不像是歪打正着或故意撒谎，而且弥生意识到了，她似乎有缔结约定的潜质。
弥生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一眼莲，莲领会到她的意思，但罕见地没有表示赞同，而是按着下颌思索了一会，深深地望着她问道：“你想试吗？”
弥生有些意外，因为她感觉到莲似乎对占卜这件事并不怎么情愿，但这也代表了他在意那位占卜师的结果，其中好像还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
……但是，她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我对占卜没有特殊兴趣，只是那位占卜师姐姐有些让人在意。如果莲君不想占卜的话，那就拒绝好了。”弥生无可无不可地说。
莲又考虑了一番，最终决定接受。见两人走过来，占卜师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她对温和地介绍说自己名为御船千早，并邀请他们坐下来占卜。
“那么由谁先开始呢？”
弥生示意由莲先来。既然是占卜，那么他的状况应该更有占卜价值。
“姓名是雨宫莲对吧，你有没有想要占卜的事情呢？”
莲推了推眼镜道：“恋爱运。”
“……”看出他又在瞎说的弥生有些无语，御船微微一笑说道，“一上来就占卜恋爱运吗？这样坦诚直接的男孩子很少见呢。话说……你们的关系好像很特殊，是情侣吗？”
她左右看了看二人，又犯难地自我回答道：“好像又不是呢……”
“这种关乎个人兴趣的完全无关紧要的、咳，不太重要的事请先放到一边，麻烦你做普通的运势占卜就好。”弥生岔开话题。
“好的，那就用基础的方案。”御船千早将抽出的塔罗牌进行排列，然后一张张翻开，当翻完最后一张后，她开始解读，“被阴影笼罩的太阳，星与月的辉光……你今天的金钱运不错呢，回家可以得到5000日元的意外之财，其他方面不好不坏，事情好像稍微有些脱离控制，不能急躁哦。”
“至于你今后的命运……好奇怪。”御船的表情渐渐变得凝重，“‘毁灭’‘颠覆’‘重生’……你好像被卷入了不得了的大事件中，明明是必死无疑，但这里的布局却又现实了很矛盾的结果……死亡的同时又活着？怎么可能呢？”
莲神色一凛，又在转瞬间恢复松散，他半真半假地带着疑惑问道：“什么意思？”
御船努力地盯着塔罗牌分析了一会，说道：“总而言之，你的命运会有变数，有很大的可能性会面临死亡。但是真奇怪，我应该能看到更确切的结果才对。”
弥生不太理解她的占卜结果，似乎太过模棱两可，但又有一些地方微妙地言中，让人难以判断是否应该信任。御船看出了他们的犹豫，忙请求道：“拜托再让我占卜一次，我会努力集中精神的。”
莲此时看向弥生，等待她做出决定，只是他的眼中既不是鼓励也不是否定，而是带着探究般的意味，包含的内容单纯又复杂。
这样的眼神令弥生有些不自在，却又因此好奇自己的占卜结果。她对着御船做出了同意的回复后，年轻的占卜师重拾信心，干劲满满地开始了对弥生的占卜。翻牌之前，她深呼吸了好几下，纤长的手指慎重地探向第一张牌……
“嘭。”
突然飞出来的皮球撞歪了桌角，桌上的塔罗牌因震荡而全部散落在地上混成一团。
三人俱是一愣，御船脸色变得煞白，一时间呆呆地盯着地上的塔罗牌，嘴里喃喃自语着“怎么会”一类的话。来捡皮球的是一个懵懂的孩子，他的家长向他们致以了歉意，御船勉强堆出笑容说着没关系，但脸色还是有些糟糕。
直到莲和弥生帮她捡起了塔罗牌放在桌上，她才从震惊的余韵中苏醒过来，声音微弱地说道：“十分抱歉，我是第一次遇到刚才那种状况……天羽桑今天好像不太适合占卜呢。”
从她的表情看来，这大概是占卜过程中很忌讳的状况。弥生带着理解式的温和微笑，轻轻将手覆在她因不安而颤抖的手上，安抚道：“没关系，下次再来就好。”
弥生个人其实并不太在意占卜结果，在触碰到千早的手时，她切实地感受到了对方作为协助者的潜力。当她想用眼神向莲传递这点时，却发现他只是在心不在焉地盯着塔罗牌，脸上凝重的神情和千早很相似。
“真的很抱歉，今天好像没能占卜出什么来。呣，但是我还是很在意……所以！”千早的表情中充满了不甘心，她双手紧紧握住弥生刚刚安抚她的那只手，以强烈请求般的口吻说道，“能拜托天羽桑你下次也来占卜吗？”
“如果有空的话……”“请务必！啊，不是……拜托你！”
在千早执着的眼神下，弥生意识到，这位看似柔弱的占卜师小姐，实际上有着非常不服输的性格。
“被缠上了啊。”
插曲之后回归正途，莲对着刚才弥生迫不得已答应了的结果评价道。
弥生听着莲轻飘飘的话有一种想踩他一脚的冲动，她平复情绪，冷淡地回复道：“明明是莲君的协助者，请不要表现得这么事不关己。而且刚才你的占卜结果，听起来还是挺严重的哦？”
“虽然没能占卜出弥生小姐的情况，但那位占卜师的灵力挺强的，吾辈隐约感觉到了。”摩尔加纳探出头道，“她的占卜好像有几分可信度。”
“命运是会改变的。”莲缓缓地闭了闭眼，又重新睁开，镜片后的双眸清澈如湖泽。
……也是，这才是他们会在这里的理由。弥生不是命运论的信奉者，但偶尔也会想，现在所做的一切挣扎，是不是反而正中了幕后某位的下怀呢？
但是，莲却不一样。他自始至终都毫无迷茫，说是天真乐观也好，说是豁达无畏也罢，这份冷静与坚持就是他最大的优点。
所以她才会相信他，想要与他一起见证最终的时刻。所以她才会……即使逃避自己的内心也要固执地维持着现在的位置。
是啊，无论再怎么掩饰，她也已经比想象中还要深地陷进去了。现在的她已经无法预测、也不愿想见自己的未来了。
幸好千早小姐没有占卜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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