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荣宠
“杨广？”
杨绫条件反射的弹坐起来，意识到自己无意间喊了什么时反应极快的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
但为时已晚，眼见着杨广的脸从一片欢喜变成一点惊恐一点担忧，再变得越来越黑……
天啊，她这张破嘴，老要抢在脑子前面说话，追都追不上，这下惹祸了吧。
杨广的心胸可不如他的名字宽广，反是个十足的小心眼子，且不说寻常百姓人家也不可能叫父母大名，何况这是暴虐的隋炀帝啊。
这回真的作死了。
杨绫的脑袋越埋越低，想开口解释又无从开口，几度张嘴又几度闭回去。
算了，还是安静吧。
杨绫欲哭无泪，眼见着大开的殿门透着明亮，却离她那般的遥不可及，终于从一片明亮中跑进来的几张熟悉的面孔。
原来是守在门外的许廷辅，凫儿还有阿葭，阿肆听到屋内仿佛有动静，于是纷纷探了脑袋进来询问。
“圣上，没事吧。”
“没事吧，公主。”
杨绫看到他们就好像看见了救命的圣光……
“都滚出去。”杨广低沉的声音不怒自威。
四人如受惊的兔子般抖了一抖，扭头转身退去的动作非常流畅和迅速，甚至有眼色到把殿门也给关上了。
被一起关上的，还有杨绫眼里的希望……
好家伙，真是将怂怂一窝。
带头发怂的杨绫偷偷抬头瞄了一眼杨广脸色，那是一番的深不可测，以及皇帝的心思你别猜。
于是她偷偷的把屁股往上抬了一点，飞速琢磨着如果他怪罪的话，是跪下磕头好一点还是跪下磕头好一点。
开玩笑，这可是皇宫诶，不是她小时候家里那个只有几平米的院子，她有命跑，也得有命跑出这个殿门。
她紧张极了，眼睛余光似乎感觉杨广突然一动，吓得她一个防备的大动作，闪的直接一个屁股蹲砸在床上，还双腿扑腾着往后退了两步。
杨广一瞬间愣住了。
其实他只是觉得她有些害怕，想抬手摸一摸这个女儿，这个他与心爱之人生下的女儿，以此来安慰一下她罢了。
哪知她却如同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带着三分的惊恐，三分嫌弃和四分的划清距离。
这相似的眼神，倒让他想起了不少过去的回忆，她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吧……
于是他颤颤巍巍的按下了欲抬未抬的手，克制着压抑了自己过于激动，想要靠近的心情。
慢慢来，不着急。
他这样劝慰自己，双手几乎要在膝盖上磨出火来。
“你进宫没多久，可还……适应吗？”
杨绫蜷抱着被子微微点头：“挺好的。”
杨广沉默了一阵，又问：“宫人说，你回来后便睡下了，这几日每天也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可是在尚仪局的日子太辛苦了。”
“啊……没有没有。”杨绫不禁扶额，这年头睡个懒觉怎么显得她好像格格不入的，可别把这锅再扣到尚仪宫那群人头上了。
于是她摇头为众人辩解：“怎么会辛苦呢，尚仪宫宫人都与我极好，颇为宽纵，是我自己贪睡，以后不会了。”
“欸，朕没有怪你的意思，你瞧你，想睡到何时都没关系。”
杨广久经风月，听多了这般年纪的小女儿家的嗔怪下意识就觉得女儿也是在冲他发小脾气，殊不知那根像木头一样的杨绫是真心以为自己错了该道歉来着。
好在两人错位空间的交流倒是也不耽误各有各的理解，竟还能流畅的进行下去。
而杨广虽心里是一阵欣喜，可同时也不敢真的惹怪了小姑娘，自己甜滋滋的回味了一下就连忙转移话题：“也没用午膳吧，饿吗？要不要传膳。”
请神容易送神难，杨绫咂摸了一下嘴巴，但还是硬生生咬碎牙齿往肚子里咽的回了句：“不……饿。”
分明同样简简单单两个字，却被杨广听出了几分脾气，像是有什么毛病似的笑眯眯的，慈祥极了。
在彻底把小姑娘惹炸毛前，他弯低了腰轻声对她嘱托道：“那就晚一晚，等朕走了你再用，顺道想吃什么可以吩咐人去告诉司膳一声，否则她们恐还不清楚你的口味。”
还补充道：“还缺什么少什么，同你姨娘，同皇后说都可以，你生活上大大小小的事都属于后宫的事，都归皇后管，你清楚吧。”
杨绫又乖巧又害怕的“嗯”了一声当作回应。
防备的打量道：笑得这么奸猾，怕不是有猫腻，莫非是要先礼后兵，多攒几条罪再杀？
想到这一点，杨绫心中警铃大作，升级为帝女的热乎劲儿过去后，冷静下来倒是不太敢做隋炀帝的闺女。
人说伴君如伴虎，尤其这位狂大的帝王并不像李世民的贞观朝，参考答案上明确写了“言之有理即可”。他的考卷，是答对也不行，答错也不行，谁知道他哪一下会不会翻脸。
但杨广不知杨绫的想法，他是很有胆子给杨绫这个“李唐吹”当爹的，甚至还关怀备至的指了指杨绫的脚问：“疼吗？要不要叫太医？”
“不疼了。”杨绫有点心虚，下意识缩回了裸露的脚趾，观察着杨广的脸色又补上一句：“谢谢您，没事的，不用叫太医跑一趟了。”
此话一出，杨广都笑了：“太医都已经等在你的殿门外了。”
杨绫：“啊？”
杨广：“不过你也累了，就叫他们先回去，我也回去了，你再休息一会儿，传过膳，再传他们过来。许廷辅！”
许廷辅应声而入：“奴婢在。”
“你叫太医先回去，你陪着公主在这里，等公主用完膳，传了太医看过了，再回来同朕讲。”
“是，奴婢记住了。”
“慢着。”杨绫道，“不用麻烦了，现在就进来看吧。”
“阿爹天子之身，政事想来繁忙，若是尚有国事，您还是去忙吧，有许内官在，绫儿一切病症会如实向您禀明的。”
她笑得一脸谄媚，巴不得把全天下好话说尽哄得这一群乱七八糟的人都赶紧完事赶紧走，哪知杨广却半天不见反应。
“你叫我什么？”
女儿的第一声阿爹，杨广十分受用，心里回味上许多遍，越听越有滋味，高兴都洋溢在了脸上。
相比杨绫就有点……
“……阿爹？”
“诶，好孩子，没事，阿爹多陪你一会儿，叫太医进来。”
“不是，我……”
“传太医！”
杨绫还想说什么，就听许廷辅一路喊着跑了出去。
她是不及许廷辅会识人心思的，杨广想走想留他最清楚，眼见太医都进来了，她还能说什么。
她有几丝无奈的转过身来，乖顺的把受伤的脚伸出。
之前几日在尚仪宫，被那群小姑娘报复，折腾她每日还要下床做事，脚上的红肿的确消退的极慢，可她又在大宫室过了几天清闲的日子，如今却是只见隐隐红痕罢了。
好在看杨广的反应，他应该还不知道她真实受伤的原因，毕竟她自己也有一堆理由解释不通，这些事能瞒就瞒，没有谁要遭受大祸临头便是万幸。
在杨绫思索这些的时候，白发苍苍的老太医在助手的陪同下请过了安，得了杨广的允许才走上近前。
他轻轻的端起杨绫的玉足检查，放下后又捏了几下脚腕的位置，喊了他的助手上前递来针包。
杨绫低头与他那助手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两方是双双傻眼。
这……这……这不是当初为她诊断，还收了她贿赂的那位太医吗？
而这位品阶明显较身边低一个等级的太医面色则由惊转喜……
杨绫大呼不好，但却来不及了，只见那太医笑逐颜开：“是您呀。”
语惊四座，那位高品阶的太医是见过世面的，听了这话也是一愣，随即看向杨广脸色感觉没看出什么，就慌忙斥责他不规矩，可杨广其实并无愠色：“怎么回事？”
低阶太医上前一步，也没管他老爹的眼色，说道：“回禀陛下，奴本是太医署学徒，常为众宫人看诊，有幸在公主娘子受伤时为娘子诊治。”
“嗯……哼。”杨绫轻咳了一声，两位太医和杨广默契的一同投来了目光，没明白她的意思或是不在意，又纷纷默契的移开了。
“你初为公主诊治时，公主情况较如今如何？”杨广问。
“唉，一言难尽啊。”太医回想起当初杨绫向他求救时的可怜模样，还有尚仪局那几个女官的咄咄相逼，不禁想到自己一路走来遭受过的冷眼，而如今马上就要成为一个有官阶的从九品的太医正，实现多年理想扬眉吐气，岂不正如公主此刻的大翻身。
他摩拳擦掌，脑中有一万本吊打渣渣的爽文小说剧情在呈现，而这个剧情的推动，丝毫离不开他的精彩演技。
于是他非常精彩擦了擦好像并不存在的眼泪：“公主，公主她当时脚肿的飞起，腿上胳膊上还有淤青，也不知是从高处摔下来的还是被人打的，唉，真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心疼，平时得叫人欺负成啥子样子嘛，好在如今痊愈的差不多了。”
杨绫惊：不是，你在说啥子啊，也不要乱猜乱说吧，你啥子时候看见胳膊了。
不是，口音怎么被带跑了。
“啥？”杨广：“咳，绫儿你不是说你是扭到脚的吗，怎么又变成从高处摔下了。”
杨绫：“啊，对啊，雪天没站稳，踩空……扭了脚就从高处摔下去了。”
太医：“嗯？您不是……”
缺心眼的太医话没说完，终于看到了杨绫瞪他那凶恶的眼神，这才缩了缩脖子，没敢继续说下去。
但杨绫的眼神杨广也看见了，他面色一变，更加凶神恶煞的命令太医：“说，把你想说的说完。”
太医有点求助的看了杨绫一眼，又被命令道：“别看她，看着朕，若你所言有虚，朕就叫人砍了你。”
“陛下饶命，奴说实话。”太医当即给杨广磕了个响亮的头。
这般干脆倒是让杨绫在心里也叹了口气，又心想他若是什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的人物也不可能接受她一颗小珠子的贿赂不是？
算着这必然要被人扒黑历史的结局，她已经开始想接下来她的千万种可能和与之对应的应对方式。
而那边在做汇报的太医已经把尚仪和司乐，以及他知道的全部都如实的报告给了杨广。
嗯……行贿受贿算罪责不？
杨绫有点想啃指甲。
全部听完后，杨广的面色也非常的不好看了。
“滚吧。”他说。
太医麻溜的滚了，他老爹，也就是那位高品阶的太医也想跟着一起滚出去，但被叫住了。
“你，公主的伤。”
老太医哆哆嗦嗦的回禀道：“有医师按摩两日就可完全无碍。”
“滚。”
“是。”
殿内清净后，有长达几分钟的沉默，这段空旷和相顾无言的安静反倒生出几分让人害怕的气息。
这一天真是作死的……在劫难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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