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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夜来风雨


  花荼兮是被窗外阵阵春雷惊醒的。

  她倏得睁开眼,屋里的蜡烛不知何时熄灭了,四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一丝光亮。

  轰隆的雷电劈下,将房间里的物什勾出剪影,像鬼怪般狰狞得照映在惨白的墙壁上。

  花荼兮侧身躺着,一动不动,看上去与熟睡之时没有什么差别,可一双眼睛却是无比澄亮。

  雨声沥沥,盖过了许多声音,而她却清晰地扑捉到另一道清浅的呼吸声——

  有人,有人在她的房间里!

  暗中一道视线正盯着自己,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花荼兮没时间去想别的,她极慢地移动自己的手,朝枕头底下摸去。

  这是她一直来的习惯,不论在哪里,总要最自己睡觉的地方放一把匕首。可只伸到一半,却又猛地顿住了。

  花荼兮懊恼地想起来,她睡下的时候太困太累,根本没有就不曾想到要做什么防范。舟车劳顿,若不是外头又是打雷又是刮风,估摸着这一觉她能直接睡到大天亮。

  花荼兮抿抿唇,对如今自己的警觉性之差有些心慌。以前她不是这样的,再安逸的环境她也一定只是浅眠,一有风吹草动就睁开眼,哪里容得了别人登堂入室?还是说和莫冉折出来,她下意识地就觉得不会有什么危险?

  又一道电光劈下,花荼兮清晰看到映在墙上的人影一个明灭。

  这人在这里待了多久了?当她是死的不成?

  花荼兮心头恼怒,猛地翻身而起,身上盖得薄被她灵活地转了转,瞬间像张大网似的朝那人影包裹而去。

  “砰——”一声闷响,花荼兮赤脚奔下床,一个箭步冲到大开的窗户边探头往外看——电闪雷鸣,倾盆大雨,除了淋到手上的冰冷水珠,什么踪迹都没有。

  倒是挺能跑的。

  花荼兮蹙了蹙眉,看了片刻,只好作罢。

  闹了这么一出,她也没有睡意了,这才开始打量先前被自己忽视的房间。很朴素的地方,看上去有些年数了。屋里摆设很是简单,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几把椅子,就别无他外了。

  外头天色已经完全沉了下来,花荼兮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本想着只是想眯一会儿,没想这一躺竟是过了这么久。许是换了个地方有些认床,她睡得头昏脑涨,喉咙也有点疼,哪里都不舒服。

  在床畔愣愣地坐了会儿,花荼兮套上鞋,准备去隔壁找莫冉折。

  她轻手轻脚地摸到他门前,敲了敲小声道:“莫冉折?”

  里头没声音。

  花荼兮又敲了两下,依旧没人应声。

  “不在吗?”她凑上去,透过薄薄的窗户纸往里头细细瞧了瞧,黑漆漆的,似乎的确没有人在。

  大晚上的,上哪里去了?

  花荼兮心里有事,再没有想旁的心情,连外袍都来不及穿一件就准备出门找人。她的房间在走廊的最尽头,光线不怎么好,只好扶着栏杆一步一步走得很是小心。

  夜色浓重,森冷的月光弥散在空气里,将人的影子无限拉长,似身后有鬼魅亦步亦趋。

  花荼兮心下打鼓,她收住呼吸,猛地回头朝身后看去,一片昏黄的模糊里,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她暗暗舒了一口气,暗骂自己太过疑神疑鬼,可心里那奇怪的感觉却总也抹不去。脚下木板传来吱呀吱呀的声音,她听在耳里,莫名有些慌。

  说起来花荼兮对着尖刀利刃都能面不改色,却从小就怕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尤其是这种风雨大作的晚上,那阵阵狂风刮得,就跟鬼哭狼嚎似的。花荼兮小时候一个人住,若是遇到这种晚上,都要蹭到君年身旁去和缠着他一起睡,就连小解都要君年牵着手带她去。后来长大了,这种粘人的情况稍微好点,可是她一转眼就往军营里去了,当了将军的人手上怎么能没有百来条人命?于是每每这种时候,花荼兮就老是梦到这些人老找她索命了,无论如何也睡不踏实。不过这种状况她也习惯了,最多第二日起来眼底有些青黑罢了,碍不着什么事。

  可不知怎么的,这会儿心下就是不安。

  视线模糊不清,花荼兮眯起眼睛,依旧看不清楚。她恼恨自己不中用的眼睛,却没有办法,只好耐着性子步步摸索。好不容易顺着长廊摸到了梯边,她顺着台阶而下,就像一步跨入了无底深渊。

  黑,太黑了。

  花荼兮终于知道心中的违和感在哪里了。先前她走在二楼的长廊上,黑点也就罢了,只当是这个小客栈为了省钱不曾在廊上点灯,可这会儿她都下了楼了,四周围竟还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再如何小家子气的客栈,总是要在厅堂里留盏小灯的。

  而这里显然不是,漆黑一团,只余被风刮开的门窗,在砰砰砰地相互拍打着,和着沙沙作响婆娑的树影,听得人心烦意乱。

  花荼兮真得恨透了这种看不见摸不清的感觉,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莫冉折呢?他去哪儿了?丢下自己不管了?

  她这么想着,更是心下焦急。她踉跄着下了两级台阶,不料一步踩了个一空,身子就往前栽去。

  还未来得及惊上一惊,一双手就将她牢牢接入怀中,伴随着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的微凉气息。

  一声淡淡地责备在在花荼兮耳边响起:“怎么这么不小心。乱七八糟地就出来了,像什么样子。”

  鼻尖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花荼兮蹦到嗓子眼的心顿时落回了原处,埋在他胸口,一动不动。

  “怎么了?”莫冉折想要将人拉开看个仔细。

  花荼兮不说话。

  腰上一紧,她就被他搂过腰抱到了平地上。

  莫冉折覆上她的手,冰凉没有温度,似握了块寒冰在手里。他目光闪了闪,戏谑道:“怎么,睁开眼找不着人哭鼻子了?”

  “怎么可能!”这一声那叫一个中气十足。花荼兮甩甩手臂想甩开他。谁知莫冉折的臂膀坚硬如铁箍,撼动不了丝毫。

  “受惊了?”莫冉折岂有瞧不出的道理。

  花荼兮张了张嘴,难得有些词穷,她垂着头喏喏道:“我…我的屋子里有人。”

  “有人?”

  花荼兮难得觉得脸上有些烫:“我没有在怕的。”

  莫冉折细细瞧她,将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都收入眼底。接着他眼波微闪,不由分说道:“这里不安全,搬过来睡我房里。”

  花荼兮愣了愣,偏头想了片刻,然后点点头,二话不说地道了句好。

  ——

  夜色浓重,屋里除了安眠的轻浅呼吸,再没了其他声音。

  莫冉折搁下笔,如一片云一样无声无息地飘到床榻前。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柩笼在他身上,明月如尺素,他如画中人。

  他撩开层层幔帐,长睫轻颤,垂眸看向塌上熟睡的花荼兮。墨色的长发顺着他的动作蜿蜒而下,有几缕甚至与身边花荼兮的缠在一起。

  睡相真差。

  莫冉折皱眉看着她。

  花荼兮缩成一团,手脚都露在外头,头发乱糟糟的。一身白衫也睡得歪歪斜斜。倒是好打发,换了个地方也能睡得没心没肺。

  莫冉折无奈地摇了摇头,拉过被她踢到脚跟去的被子给她盖上。正要缩回的手在不小心触及花荼兮的脸颊时顿了顿,目光在那张熟睡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轻轻抚了抚她的鬓发。

  月光清冷,一室温柔。

  ——

  花荼兮醒的时候,窗外早已天色大亮。她睡眼惺忪地坐起身,下意识地就朝身旁看去。

  空无一人。

  花荼兮撇了撇嘴。昨夜她占了莫冉折的床榻,本还担心和他挤一处睡是不是有些不妥,可莫冉折刚进门就轻飘飘地告诉自己他还有些事要处理,让她先睡,听那语气这一夜是不准备合眼了。

  这么想着,花荼兮忍不住探手去探旁边的温度,冰冷一片,再低头仔细瞧了瞧,床单平整如初,丝毫褶皱我没有,一点都不像有人睡过的样子....是压根就没稳定睡,还是一早就起了?

  她发现自己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本以为昨晚会睡得很是煎熬,结果竟然一躺下去就睡得不省人事。

  花荼兮又懵懵地坐着醒了会儿神,才一摇三晃地起身去洗漱。准备妥当后,便出去找人。今日还要继续赶路,她可不想拖拖拉拉的。

  刚拉开条门缝,花荼兮一只脚还未迈出去,就被门外一闪而过地人影堵了回来。莫冉折似算准了点似的,掐着时间翩然而至,嗓音淡淡:“起了?”

  他手里还提着个精致的食盒,看样子是来送早膳的。

  花荼兮嗯了声,本来有些乱飘不知道往哪里放的眼神正好能定在那盒子上。

  莫冉折阖上身后的门,见她顶着一头乱发,素着张脸就往外跑,拧眉道:“以后把衣服穿齐整了再出门。”说罢就抬手去顺她的月白衣襟。

  花荼兮下意识地往后一闪。

  莫冉折瞥她一眼,很自然地收回手,丝毫不见尴尬。他绕过花荼兮,把手里的食盒搁在桌上:“吃完再走。”

  盖子掀开,阵阵热气扑面而来。花荼兮定睛一看,是碗热气腾腾的粥,旁边还有一小碟点心。

  花荼兮立刻端端正正地坐到桌前,伸手就要将粥碗拉到自己嘴边,却被莫冉折先一步往手里塞了个药瓶:“先把药吃了。”

  “药?”花荼兮惊讶。自从身上内伤外伤好的差不多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到肚子里去的药了,都是用些敷的涂的,是药三分毒,莫冉折似乎并不是很热衷给自己用药。

  莫冉折在她身旁落座:“出门在外,戴着帷帽已经很不方便,你便不用再敷着白绫了。但医眼睛的药不能断,以后你就每日吃两颗这个。”

  她点点头,倒出一颗就扔进嘴里,却不由得惊道:“....甜的?!”

  入口的不是想当然的苦涩,而是丝丝缕缕溢满唇齿的甜意。小小的药丸在糖衣的包裹下透着蜂蜜的清香,糖稀的甜蜜,本该良药苦口的治病东西,在嘴里化开来竟是丝毫尝不到苦涩,就像在吃糖一样。

  花荼兮瞪大眼睛瞧他:“怎么药会是甜的?”

  “药怎么就不能是甜的了?”莫冉折语气淡淡。

  他不说,花荼兮脑子里却是回想起了昨日的一幕幕。莫冉折在车里忙活了老半天,就说他在干什么,原来是给自己捏这些糖丸子。

  两颗药丸早已融化,唇齿间还留着让人念念不忘的甜腻。花荼兮不知怎么心里头有点慌,一抽一抽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浮浮沉沉,弄得她有些气短。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拉过面前的粥碗,热乎乎一碗白粥下肚才感觉舒服些。

  ——

  昨日下了一夜的雨,今日倒是天气晴好得厉害。

  花荼兮安安静静地坐在离客栈大门靠得最近的一张桌旁,手里头还拿着一袋玫瑰牛轧糖。这是莫冉折临出门前塞给她的,说自己有些东西要置办,让她乖乖在这里吃着零嘴等他,他去去便回。

  花荼兮对此万分语塞。

  出尘高洁凛然不可侵犯的国相大人拿着一袋子糖豆子如此粗劣地哄人,实在是让她哭笑不得。

  拜托,她是将军,不是傻子也不是孩子好吗?给糖就会听话吗?

  想起方才那相对无言的场面,花荼兮就忍不住吃吃笑出声。她拈了一粒糖放进嘴巴,十分合意的味道让她享受地弯了弯眼睛。

  吃得正欢,花荼兮突然看见有一个少年从自己身侧跑过,她没在意,却不料那人竟趁擦身而过的时候在自己腰间摸了一把。

  花荼兮一愣,正样明目张胆地揩油她还没遇见过,当下就要伸手拉住他,好好教导一番。

  可这少年却极为灵活,一个扭身就避开了,然后他咦了一声,指着花荼兮的脸道:“这位兄台,你近些日子过得颇为大起大落啊!”

  花荼兮一听,对着他就扔了个白眼过去。好啊,本来以为碰着个小流氓,却不料是个江湖骗子。

  那少年却不在意,自顾自地摇头晃脑道:“你看你,黑气缠身,筋脉突兀,此乃凶;却又红光附体,精气通透,此乃喜。红白之事接踵而至,身体却破落不堪,一直都不见好。这些事情,我说的可对?”

  也不等花荼兮有所反应,他又凑近了些,啧啧道:“可惜了,长得这么好,却是个短命的。这位兄台,恐怕你近日有血光之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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