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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诛心之问


  季了立刻闪身挡在君年身前,衣袖一卷,真气震荡,抬手间便化去了那道罡风。

  眼见一剑未刺中,他便要后退。季了眼底一寒,看似轻松地招了招手,那人来不及闪躲的身躯便直直向他胸前撞去。季了出手毫不留情,伸手就是一掌朝他送去,用了十足的力道。

  那人也是反应极快,瞬间以被裹住的剑身为支点,一个旋转,衣摆散开,整个人就像大鸟腾空而起,避开了去。

  季了看着自己被划破了的衣袖,寒声对着眼前人道:“陆逊时,你要造反吗?”

  那唤作陆逊时的人,此时正撑着剑慢慢站直,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发丝凌乱,似是有重伤在身,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谁要造反谁心里清楚!”陆逊时眼底布满红丝,一句三喘,语气却是煞气得很。

  季了皱了皱眉头,不再和他废话,对着闻声赶来的侍卫命道:“拿下!”

  陆逊时瞥了眼周围匆匆赶来的侍卫,边喘边用力咧了咧嘴,那表情着实狰狞的很。他似乎根本不在意眼下的处境,眼神掠过季了,直直看向他身后的君年。

  君年一直冷眼看着眼前这场闹剧,摇了摇头,抬脚便要走人。

  陆逊时盯着他的眼里闪过一道精光,他脚下微动,与此同时猛力扬起宽大的衣袍,黑色的衣裳在寒风中猎猎作响,霎时阻挡了季了的视线。

  “陆逊时!”季了怒道。

  待他执剑劈开眼前那片衣料,陆逊时已像尾灵活的鱼,几乎是跪着滑到了君年的脚跟前,高声禀告:“皇上,卑职有话要禀!还请皇上还我将军公道!”

  季了眼神阴翳,欲言又止。

  君年收回脚,有些惊讶。硬生生被人拦了下来,面上似乎有些不悦。

  陆逊时低头跪在地上,不敢直视龙颜。他咽了咽口水,这一国之君的气势巍巍如山,压得他喘不过气,连说话都有些抖,真不知屠将军以前是怎么敢和皇上抬杠的。

  “谁?”

  君年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了金口,却是对着季了问的。

  “回陛下,他叫陆逊时,在营中任参将一职。”季了答得简练,顿了顿又补充道:“龙鳞十二卫之一,屠将军得了空常指点他。”

  “龙鳞十二卫?”君年不便喜怒,沉声道:“这么说你是屠兮一手带出来的了?”

  “不敢。”

  “把头抬起来。”

  陆逊时心里颤了颤,应道:“是。”

  他慢慢扬起下颔,对上君年的视线。一双眼睛干干净净,黑白分明。

  君年愣了愣,一时间没有说话。直到陆逊时鼻尖冒出细密的汗,他才缓缓道:“你想说什么,说吧。”

  陆逊时一时也有些恍惚,自己只是个贩夫皂隶,从未有机会一睹天子真容,想不到,他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竟是和屠兮如此相像。

  想起屠兮,陆逊时心中的悔恨之情如排山倒海般拍得而来。他直勾勾地盯着季了,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皇上,您千万别给这个乱臣贼子骗了!他觊觎屠将军的将军之位已久,甚至不惜通敌叛国,与他人合谋,在回朝途中设计陷害重伤屠将军,致使屠将军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一番话掷地有声,四周顿时一片死寂。

  君年不语,倒是季了面无表情地听他说完,冷冷道:“他死了。我亲手将剑插在了他胸口,他没能躲过。”

  陆逊时膝行几步扯住君年的衣摆,执着道:“将军没有死!”

  “他死了。”君年打断他,目光看向远处光秃秃的枝桠:“朕的话你也不信吗?”

  陆逊时抖了抖,似是不知该摆出个什么表起,一张脸扭曲的厉害。“如今的将军,正站在你面前。屠兮,休再提了。”

  “将军?谁?”陆逊时茫然地看向季了:“他吗?”

  “国不可一日无君,军不可一日无将,屠兮死了,自然有人要补上。”

  陆逊时死死盯住季了:“这就是你打的如意算盘吗?把将军害死了,就出头了?你的良心呢!将军是如何待你的你忘了吗!”

  “陆逊时,够了。”季了也看着他,眼神丝毫不闪躲,相反还有怜悯在里面。他开口,语气如碎冰:“陛下,看来有人对臣这个新任的将军颇有微词。臣本无心辩解,但这脏水也不是随便能泼得的,臣不得不澄清。”他环顾西周面面相觑的禁军,不知说给谁听:“不然怕是不能服众,以致人心惶惶,危害我大昭的社稷。”

  君年面沉如水,并不表态。

  季了转身看着陆逊时:“你说我谋害屠兮,可有证据?”

  陆逊时忍住吐他一口唾沫的冲动,破口大骂:“什么狗屁证据?就凭你活着,将军下落不明,就是证明你野心的最好证据。”

  季了也不生气,依旧那张平平淡淡的脸:“这么说,你根本拿不出证据了?”

  陆逊时一时无言以对。

  “好,那我说给你听。”

  季了长身玉立,眼眸低垂。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不像是要给个解释,反倒像在审问犯人。

  “那日,屠将军定要从十里不归林走,明知凶险万分,却一意孤行,你可知为何?”

  “将军自有打算,他做得决定岂容我等指手画脚?”陆逊时见鬼一样地看着他:“倒是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他是自有打算。在那样风雪交加环境恶劣的情况下还将百来人打散,分头行动,弄得人心惶惶,惊慌失措,此举难道不惹人怀疑?”

  陆逊时气极反笑:“呵,你也知道!那是将军迷了道才让我等分头找寻出口!”

  “没错,就是迷道。屠兮进那要人命的林子便是打算让你们迷道。不将众人分散开来,又如何方便她下手?”

  “你简直胡言乱语!”

  “好,那我问你,进不归林前一夜,军中百位兄弟除了他都睡得不省人事,这又如何解释?”

  陆逊时心里咯噔一下,这件事的确让他怵得慌。将军派他送几坛酒给兄弟们暖暖身子,几杯下肚就没了知觉,直到第二天屠兮一个个将他们唤醒。当兵的都警觉得很,怎可能在那种节骨眼上呼呼大睡?只有可能酒里做了手脚。

  “那定是有人在酒里下了迷药想要嫁祸给将军!”

  “嫁祸?我并没有说这件事是屠兮所为。”季了凉凉地垂眸看他:“你看,你明明就怀疑了。”

  陆逊时顿时双手紧握成拳:“你他妈放屁!季了,你颠倒黑白!”

  “你认为屠兮当真会在里面迷了道么?他一向杀伐果断,何时做过如此蠢事!一坛酒将你们都放倒,是为方面他埋在军营里的细作联系,乘着月黑风高设好埋伏的地点,届时将我等一网打尽收拾干净。”

  “你…你…”陆逊时气得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可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黑的也能说成白的。他大声质问:“你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季了冷冷一晒:“要证据?”

  “没错!拿不出来一切都是你对将军的抹黑!”

  “好。”季了看向一直静立在旁的君年:“陛下,敢问前几日您是否有收到屠将军捎来的密函?”

  陆逊时立刻转头看他,眼光期骥,眉目焦灼。

  君年沉默片刻,目光冰凉地掠过他们,轻轻扔下二字:“没有。”

  陆逊时立刻心凉了一半。

  他知道那封信里写了什么。那是一封救命信,上面写着大意应该是粮草无多,速补。

  那些时日军中粮食紧缺,屠兮带着营中的兄弟们天天喝米糠,自己一口都不肯多吃。一开始大家都十分感动,但是渐渐地粮食越来越少,根本做不到每日都分配均匀,屠兮无奈之下,只好分批次给粮食,今儿你吃明儿我吃。这没几日,军中上上下下便怨声载道,也正是因此才会引得大乱。

  若是粮草送至,事态也许便不会如此急转直下,令人心惊胆颤。

  那日的情景,他还清清楚楚地记得。屠兮心事重重地伏案急书,甚至根本来不及不避讳左右还有人未退下。他是亲眼看着屠兮拿着这救命般的密函走出了营帐。

  他虽不是很清楚屠兮到底怎么跟君年传信的,但凡是他寄出的密函,定能送到君年手里,从来都没出过差错。可如今陛下却道没收到...

  陆逊时脑子空了空,舌头也有些不利索了:“没…没收到,那也可能是中途被人截了去!”

  “是,是被人截了去。”季了点点头,眼神阴翳,语气阴沉:“幸好被人截了去,不然整个营的弟兄们都要没了命!”

  “什么意思?”

  “你自己看吧。”季了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染了血的信纸,扔到陆逊时怀里:“屠兮的字你总该认识吧?”

  陆逊时拾起面前那张纸的手都在抖。

  白纸黑字映入眼帘,清清楚楚,字字真切。是屠兮的亲笔无误,字与字直接并无间隙,上面还刻着他的私印,根本无伪造可能。

  那上面写着:夜至十里,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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