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噩梦
眼见着佟十七的向来挂着得体微笑的脸上血色尽褪，一双大眼睛里面写满了无措和不安。
李离心中暗爽，掩饰一般的抬手扶了扶自己头上的金冠，试探性的靠到佟十七的身边，“你怎么也不问问爷，是谁让爷给你写的这幅字？”
佟十七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见李离的话，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句，“是谁？”
“当然是元好问啊，昨夜爷夜访周公，却没料到周公没碰到，却碰到了元公。爷与元公相谈甚欢，不知怎的元公提笔作诗一首，让爷带了回来，说一定要把这诗给你这种不懂风雅的丫鬟一同鉴赏鉴赏……哎，佟十七，爷话还没说完呢，你跑什么！”
回答李离的是“砰”的一声巨响。
书房的大门被佟十七狠狠的摔上了。
“这小丫头，天天挂着副老成严肃的面孔，爷看着都累。能让你生回气还真不容易，”李离摇头晃脑的把自己写好的诗句放回书案上妥帖的收好，狠狠的冲着那潇洒俊逸的字体点了头，“爷今天还真是玉树临风，不，爷一直都是这么的才貌双绝。”
“……对！没错！就是才貌双绝！爷这个词用的真是极好！”
房门外佟十七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唯有来专程前来送茶水的乌云，她端着一壶茶水，听到了李大少的自言自语。
她默默的扶了扶额，心道少爷的自恋症状怕是越发的严重了。
听见屋里没声儿了，乌云用手轻轻磕了磕门沿。
李离在屋里听见了声响，道，“进来吧。”
乌云随即将茶水递进了书房，只见李离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兀自沉思。
李离穿了一件湖绿色的丝绸薄衫，薄衫上用金线绣着各式各样的祥云鸟兽，为了与这金线相呼应，他今日还束了一只华丽炫目的花鸟金冠，手上也不甘落后的戴了两只镶嵌着极品翡翠的戒指。
一眼看去，只觉用花枝招展这等词汇来形容他，都好像是在侮辱这身打扮。
不过这等装扮放在李离身上，只能衬出他的相貌绝佳。
乌云一眼就看到李离的薄衫前襟并未系紧，微微散开的领子，露出只有纨绔子弟才能有的水嫩皮肤，直教乌云一阵面热，连忙偏过头倒茶去了。
要说起乌云，其实她算得上是李府的一号人物。
李府上下百十来口人，唯有李大少身边的丫鬟最多，李离身边有两个贴身的一等丫鬟，一个名叫乌云，另一个则是璇玑。这两人在李府当中也是顶顶有名有权势的，一般的下人不会去轻易招惹她们。
这也是有原因的，李府虽是离城赫赫有名的商贾之家，但却一直没有一个主母。
要说起李府里真正的主子，那更是少的可怜。现在李府中老一辈的主子也只剩下李太爷一人，李太爷身边有两房小妾，但也没什么名分。
李离的生父早已故去，他的生母据说是个通房丫鬟，在李离的生父故去后才诞下了李离，但是这丫鬟本就身份卑微，到底没做成李府主母。在李府呆了两年，难耐空房寂寞，就改嫁了。
乌云和璇玑名义上是一等丫鬟，实际上却是李太爷塞给李离做填房的，不过这些年过去了，乌云和璇玑都快熬成了老姑娘，也没见李离娶妻，更别提将她们收入房中。
乌云和璇玑两人自是急不可耐的想要做李府的姨太太，但谁料李离这些年过去了仍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性子，没有一点想要收心娶妻意思，更别提碰她们一根手指头，将她们收进房里做妾了。
要是说李大少洁身自好吧，花楼教坊李大少倒是去了不少；要是说李大少风流成性／吧，闹了半天人家却连半个红颜知己的影儿都没见到。
两个一等丫鬟暗地里自是争斗不断，都希望能成为第一个被李离收房的那个幸运儿。
所以趁着璇玑在屋里看着三等丫鬟做活，乌云偷偷的端着茶水跑来书房，一方面是想看看这两人在做什么，一方面希望她能在李大少面前留个好印象。
谁料她刚来，佟十七这丫头就走了。
不过这也倒好，她正好顶替了佟十七的位置服侍少爷，乌云倒好了茶，就不动声色立在一侧，李离嘬了口清茶，转头看了乌云一眼，突然问道，“流年是不是已经和小会订了婚期？”
流年是李离身边的一个二等丫鬟，负责打扫李离室内杂物的，李离倒也没怎么在意过这个婢子，只是她向来与服侍李离的小厮李小会修好，秋天的时候，李小会干脆向流年家里提了亲，两个人都是小户人家的儿女，流年也没什么高攀的念想，自然顺顺利利的订了亲。
“回少爷，婚期是订了，在年后。”乌云没想到李离会问到这个，她回答的分外含糊。她和流年关系不大好，故而没怎么关心过流年的婚期，只隐约听说是在年后，具体的也不清楚，确切说来，乌云跟府里的婢子都不太对付。
她自诩是要给少爷做填房的人，向来心比天高，对二三等的丫鬟都是颐气指使就连和她同等的璇玑，她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李离闻言，手指在桌上轻轻扣了两下，吩咐道，“等流年成了亲，就把佟十七提成二等丫鬟。顺便让李管家这几日买两个小丫头吧，先交给佟十七带着，我看她今日太悠闲了，可能是闷着了。”
乌云在心里暗暗咬牙，就凭佟十七一个三等丫鬟也值得李离如此关照，也不知佟十七是得了几辈子的好福气。可她心里虽然愤恨，面上还是一副谦卑的表情，低声应了一句，扭身出门去找李管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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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佟十七被噩梦惊醒，一看窗外，一片黑漆漆的,连半点要亮的意思都没有,被窝里面的汤婆子早已凉了.佟十七扭头看了一眼睡在她对铺的白草，只见那个丫头睡的正香。白草是和佟十七一同当值的三等丫鬟，两个人都负责清扫院子。
佟十七害怕自己起身的动作惊醒对铺的白草，干脆没有动，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一些，还好被子里面还有些温度，就靠着这点余温，她睁着眼睛躺在床上发呆。
也不知道怎的，她近来只要一合上眼睛就必定会做噩梦，梦的内容也没多大的变化，每天晚上都是如此。
她总是梦到一场大火，她被困在一个巨大的宫殿里面，无论她怎么跑，怎么跳，火焰最终都会灼烧过她的皮肤。她每次都能清晰的看到自己浑身上下被烧成炭黑的样子，然后她就会猛然惊醒。
佟十七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种诡异的梦。
因为她最近实在是太闲了。
她从京城来到离城也就是七八月份的事情，刚刚成了三等丫鬟，就迎来了丰收的秋天，满地黄花堆积，让她每天忙于打扫院子，累得倒头大睡。
过了秋天之后，院子里的落叶都掉个精光，没什么落叶可扫，她和白草每天就打理那几颗名贵的花草，空闲的时间，就剩下面对面唠嗑。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互贫。
又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许久，天边才泛起鱼肚白，佟十七实在是躺不住了，干脆起身穿了件淡青色的袄子，套上棉鞋，打算出门透透气。
临出门的时候，木门打开的吱嘎响声到底吵醒了白草，她迷迷糊糊的翻了个身，蜷缩在被子里问道，“十七姐，去哪啊？”
佟十七低声回道，“我出去溜溜弯，你睡吧。”
冬天清晨的雾气很重，佟十七一踏出房门，扑面而来的湿气激的佟十七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过冷空气倒是格外醒脑，更别提李离还在院子里种了两颗冬梅，现在正是它们开花的时节，将开未开的冷梅，散发着孤傲的香味。
佟十七轻轻嗅了一下，感慨道，这美好的早上真是越发的让人迷恋离城的冬天。
李府的下人房的条件其实算是格外好的了，连三等丫鬟都能两人一间。更别提她们的卧房其实就在李离的院子里，佟十七出门向右一转就是李离的住处。
本以为这么早起的就她一个人，却没想到李小会穿着一件大棉袄，一脸愁苦的立在李离的房门外。
这棉袄佟十七见过，流年上个月亲手做的，为了能让流年做玩这个棉袄，佟十七还偷偷帮她做过活。
看到佟十七出现，李小会眼前一亮，狗腿至极跑到佟十七跟前，开口便唤佟十七“十七姐”。
佟十七年岁确实不小了，在李府的丫鬟里面也算是年岁较大的了，她今年十九，留在府里的丫鬟比她大的也就只有乌云了，璇玑都比她小一岁。
但是这声“十七姐”怎么也轮不到李小会叫，李小会可整整比佟十七大出了三岁。
看着已然二十二的李小会在自己面前装小弟，佟十七顿觉不妙，怕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要找上她。
她摆摆手，装作刚从茅房出来的样子，道，“我就出来上个茅厕，走了走了。”
李小会连忙嬉皮笑脸的挡住她的去路，“十七姐，帮个忙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帮我把少爷叫起来，今早有些急事，少爷和我要出趟远门，马车都在门口等着了。”
“远门？”佟十七蹙眉，李离最近出门的频率有些太高了，前些天才刚刚回来，而且还醉的一塌糊涂，今天早上就又要出门。
李小会点点头，凑到佟十七的耳边语气严肃的说道，“据说是因为京城那边有大动作，和您有关。”
“你知道我的身份？”佟十七一怔。
李小会笑嘻嘻的后退一步，“离城中凡是姓李的人，都知道您的身份。”
“姓李的人？”
见佟十七一脸困惑，似乎还要再问些什么，李小会赶忙推着佟十七走到了李离的卧房门口，“现在十七姐知道了吧，今儿个肯定是有大事，快帮个忙吧，我都叫了他半个时辰了，好姐姐，您可听听，我这嗓子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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