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回城 上
在C市的最后一天，恰是陆家硕的一台观摩手术，苏和这次主动提出不做助手，几天的见习让她彻底正视了缺点。一台没有悬念的手术在主刀者的娴熟医术下，变得异常精彩，一些慕名而来的小医生在陆家硕手术完毕时激动的鼓掌。苏和透过观摩室的落地窗，瞧着这个对她来说那么远又这么近的男人，百味陈杂。
原定了下午的车程，上午手术结束后有一个小型的经验交流会，因为中心人物陆家硕讲的太精彩，会议延迟到了12点40，刚散会，一位挺眼熟的医生逆着散会的人群挤到刘院长身边，一边嘀咕一边观察着留下为数不多的几个重量级人物，最后把目光定在陆家硕和陆家硕身后的苏和身上。
苏和这才认出来，这个医生就是一周前在高速车祸现场，和她叫板的急诊室值班队长。
听完他的话，刘院长表情亦惊亦喜，难得对陆家硕摆出笑脸：“老三呐，这事儿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陆家硕对那个急诊室队长没什么印象，自然也被刘院长问住了，何况这个刘院长和陆大川是老交情，对待陆家硕如同子侄一样，头一天被陆家硕旷了一台手术，这几天一直板着脸对他，突然对他说出这么一句，让陆家硕云里雾里的纳闷半天。
刘院长整整衣袖，说了句“别愣着了，张部长马上就到了。”便率领一众人等浩浩荡荡的奔着医院正门去了。
苏和小心跟上陆家硕，凑过去提醒：“好像是那天在高速上被困的部长，咱们最后破拆他那车，恐怕是来兴师问罪的。”
陆家硕眉心皱了一下，似是了然，态度里换上几分漫不经心：“反正咱们快走了，有什么事那位顶着。”陆家硕嘴巴朝着刘院长的方向，苏和却淡定不下来，她记得那位部长的助手尚且不是善茬，难为人是一定的。
到底是心虚，陆家硕和苏和落在队伍最不起眼的位置，寻思那部长出现后要是雷霆震怒，俩人就借着位置便利直接遁了。等了稍许，一辆低调的商务车停在医院门口，刘院长亲自到台阶下迎接，几天前在高速公路上差点对苏和动手的小青年，这会儿满脸堆笑地为部长拉开车门。
张部长头上仍然挂着纱布，好像对刘院长说了句“没什么大事”，便哥俩好似的并排走过来了。陆家硕和苏和怎么瞧都瞧不出人家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行人就在一楼大厅里挨个和领导握手，轮到陆家硕这儿，那个部长的小助手一下子认出了陆家硕身后的苏和，连忙对部长说：“部长，当时就是这位医生在现场组织消防破拆。”
苏和瞧着那小青年笑得实在是太虚伪，隐隐觉得脊背发凉。
张部长本来已经要和陆家硕握住的右手，被小助手这么一句话，徒然转了个角度对着苏和伸过来：“这么说，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喽？”
苏和嘴角抽了一下，想说“反正我没害死你”，反映在脸上却是一个得体的微笑，当日那个急诊救援队长马上凑过来开口：“这位是从江州过来调研的苏医生，那天她正从江州来C市，多亏她的冷静处置方式，要不就算咱们院的急诊再神速，也不能保证当时的获救人数。”
苏和嘴角再次抽了一下，脸上的笑正要维持不下去了，就听到陆家硕清清凉凉地开口：“能够理解是最好，到刚才苏医生还在担心部长您是来兴师问罪的。”
急诊救援队长和那个小助理脸部肌肉同时僵了一下。
“这位是……”
陆家硕微笑得体：“江州二院急诊部陆家硕。”
苏和在这句话之后很狗血的插了句：“他是我们科长，我在他手底下实习，下周实习期满。”
苏和这话可谓是神补刀，张部长虽然不知道陆家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但当时苏和冷静睿智的命令破拆队按照顺序执行的时候，他还算意识尚存，当时他心里就有一个想法“这起不幸的车祸，总算幸运的遇到了个有经验的处置者，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可是一个急诊部的实习生就能在连环车祸现场冷静睿智做大型事故急救处理，这让他当时那浅显的思绪产生了质的变化。
这意味了什么，他想不仅他能有所深思，张部长目光在刘院长和几位医院高层中意味深明地一闪，随即回到陆家硕身上，重新伸出右手：“我代表C市政府，以及事故现场包括我在内获救的伤者，感谢您和您的助手。”
陆家硕身体微微前倾，尽显谦卑：“您言重了，这是医者的职责和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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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听见张部长对刘院长说‘有时候重要岗位上的任命也不容马虎’这句时，那个救援队张脸都换色了，恐怕他这辈子皮肤都没这么白皙过。”苏和在回江州的路上神采奕奕，一直在说那个救援队长和小助理。
陆家硕不得不插一句：“这件事有点对不住刘老，组建急诊部在任何一个医院都不是易事，国内很多医院都是将每个科室的医生轮班制抽调到急诊上来，当初我大哥力排众议组建急诊部就是借鉴了国外的急诊经验，这么做的前提是有过硬的医生班底，几年实践下来勉强算是没走错路。”
苏和也知道组建急诊部是任重而道远的过程，最重要是急诊部挣钱的机会少，一些有了名气的主刀医生更愿意负责单独的科室，比如刘添光，他本来心外和神外的手术都很上手，但这些年神外的病患明显增多，中风和瘤子都算是棘手，他在几年前放弃心外专攻到神经外科，两年下来何止能够独挑大梁，更别说奖金和诊费了。
“所以你把陆席承和余路都弄到国外去历练？”苏和想起父亲听说这件事时，还责怪陆家硕只便宜自家人。
“就算是吧！”陆家硕若有所思地瞧了苏和一眼，语调依旧是慢悠悠的：“出国机会在我手里攥了快两年，我本来打算带秦七去的，便宜了他们两个。”
苏和不明所以。
“余路那我是根本就不想帮，虽然他是我外甥，但他被我哥和陆易起当成实验鼠催化成那样，我其实是想让他在急诊部好好磨个七八年，毕竟他七八年以后才有执刀的机会。要不是他占了你的名额……”
“……”
“你不用吃惊，这周你就得回学校了，抓紧时间把学校的事弄完，一个月后再回来就得像廖桓周宇他们那样玩命工作了。”
“那陆席承呢？”苏和还是忍不住说出来，如果送走余路是为了她的留院名额，送走陆席承是不是就像陆辛合猜的那样，是因为她和陆席承的那点……小暧昧。”
“虽然陆席承是有那么一点碍事儿……”陆家硕喘了一口长气，“但送他出国是我早就有的打算，他在二院虽然勉强算个中上等，但你别忘了，陆席承本科毕业就来二院了，他悟性极高，如果我预感不错，这次陆席承的收获是余路的三到四倍。”
苏和想到陆席承那副吊儿郎当的样，从来都是工作和耍帅两不误的格调，第一次怀疑陆家硕的预感。“我不信，陆席承几斤几两都在脸上写着呢。”
陆家硕笑一下：“你别小看他，陆席承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他只是没开窍，他要是开了窍，余路只有给他当助手的份儿。”
“你越说越没谱了。”苏和把身体靠进椅子背，伸完懒腰整个身体侧过来笑着瞧他，“你既然看人这么准，那你预测一下我。”
陆家硕挑着眉笑：“我预测你最迟年底就会嫁给我。”
苏和翻了个白眼，提醒他：“你别忘了，工作上咱俩只是上下级关系，工作以外也先不要向家里人透露，我不想让别人以外我是靠着你的关系上位。”
陆家硕笑意不变，好像根本不在意苏和话里话外的担心，“工作上你不说我也会那么做，私下里能瞒多久？再说你瞒周宇于小鹏他们也就罢了，瞒家里人？你是想瞒住我家人还是瞒住你家人？”
陆家硕不是不知道苏良有想招婿宋期，苏家能被宋期看上的也就是一个苏和，瞧苏和听到陆家硕这话时的反应，八成苏良有早就对苏和授意过了。
苏和偷瞄陆家硕一眼，他唇边一直蕴着笑，可眉宇间却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凉意。
苏和挺直的身子没来由的萎缩了一下：“你就别逼我了，我爸那人虽然不强势，但绝对是顺毛摸的脾性，等我把学校的事办完，真的落到急诊部，你想和谁说都行。”
苏和的顾虑不无道理，现在的形式和几个月前不一样，急诊部并不是唯一适合苏和的去处。
陆家硕空出右手把苏和的手握进去，“你放心吧，这几天家里人肯定顾不上咱俩，我听陆易起说，他爸想在余路出国前，让他和我妈正式见面。”
“这么快？”苏和想起陆妈妈曾说起过，余路妈妈去世那段时间，老太太总觉得心慌，时不时被噩梦惊醒，想来是母女之间的感应。可是感应是一回事，真正能接受女儿去世是另一回事，何况还瞒了那么久。
“你别看我妈平常慈眉善目的，这件事要是真惹她犯了火，我大哥和我都得遭殃。我父亲生前最宠的人头一个是我妈，其次就是我姐，她俩性格就像刻出来似的，行事作风说话的语气都一模一样，当时我姐要嫁给余韶青我爸那边都松口了，唯独我妈不同意，这世上最了解我姐的人就是我妈，我妈说余韶青靠不住，我姐不信，结婚后半年不到余韶青就传出了绯闻，我妈让我姐离婚，可我姐已经有了余路，坚决不离婚。我妈为了逼我姐和余韶青离婚就登报断绝关系，报纸刚出来两天余韶青就犯事了。我姐后来一直留在淮市照顾余路的奶奶，可是天下哪个妈妈真恨自己的孩子，户口本上陆岚的名字一直在我前面，这么多年我妈一想我姐就翻户口本看”
苏和跟着陆家硕叹了口气，这事儿真是如同吃了黄连，苦涩难言。苏妈妈说过，当年江州适龄才俊几乎都追求过陆岚，求婚的人恨不得踩破陆家门槛，早些年有两个家世数一数二的人还因为追求陆岚彻底翻了脸，陆岚不仅在男人眼里如胶似玉，在他们名媛堆里人缘更好，那么难得的一个女人，亲人都和医沾边，临了却得了癌。
苏和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不免想到自己。小时候父母要接她回江州，她讨厌爸妈身上那股消毒水的味儿，她自己没在意，其实妈妈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来看她的时候都用一种好闻的柠檬香水掩盖消毒水的味儿。上大学以后爸爸才告诉她，妈妈一直香水过敏，每次在外婆家回来都要挂水缓解过敏症状。
上次苏和怪苏良有左右她的择婿观，觉得爸爸为了掌控宋期才拿自己女儿的幸福做筹码。苏妈妈却对苏和说，宋期和陆家人一样，有没有婚姻做巩固关系都不会变生疏，相比之下宋期家世不如陆家好，父母都不在世了，有个姐姐移居日本许多年都见不上一次，陆家和苏家虽然关系这样和睦的处着，可是苏和如果真嫁过去就另当别论了，陆家规矩多，又都是在医院工作，以苏和这种性格，嫁给宋期比嫁给陆家更省心。做父母考虑事情总比自己全面。苏和心里面有点难受，她想起妈妈曾经给她仔细分析这几个待选良婿时说过“如果非得是陆家人，妈妈倒希望你嫁给陆老三，他性子稳在陆家有自己的主见，事业也已经成型，年纪大一些会疼人，他又比那几个小的大上一辈，逢年过节在礼数上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当时苏和不以为意，现在想一想，父母对女儿还真是用心良苦。
苏和闷闷的看着窗外，突然对陆家硕说了一句“余路的事过后，咱俩就和家里人坦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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