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饭点一过，农家乐的忙碌暂告一段落。下午两三点，清闲下来。
来祎妮回了二楼，这里有她专属的房间。
习惯午睡的人，碰上雨天，伴着幽静的氛围，很容易睡香。
热空调打了25度，体感正舒适。
屋内点了香氛，是房间主人最爱的乌木与佛手柑，混着加湿器氤氲而出的细腻水雾，烘出一片静谧午后。
一觉醒来，已过四点。
拉开窗帘，外面重新下起了雨，瞧着颇有下急的趋势，来祎妮裹紧了身上的睡衣。
深秋时分，这个点，天色已转暗，不消停的雨水滋笼起一层朦朦薄雾，潮湿又冷嗖。
即便关着窗，还是能隐约察觉有风一丝丝侵袭窗缝，来祎妮扯住窗帘一角，正要拉上，瞥见一楼院子闹哄哄进来一帮人。
正是那七人小组。
为首两个一人一只红色拎桶，看起来收获颇丰。
从二楼这个角度俯看而下，黑色伞面下露出两只晃悠的桶，一左一右，沉甸甸的样子，来祎妮有些好奇他们到底钓了多少鱼。
直觉告诉她，拎桶的两人，应该就是1952和那话多的胖子。
湖边垂钓了一个下午，只穿了件黑色冲锋衣的原彦哲一进屋，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室内开了热空调，拉开门的瞬间，冷热相撞，一股暖气扑面，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原彦哲垂眼手里的水桶，又抬额望向前台处：只站着一个陌生的工作人员，身上穿着“来来农家乐”的制服。
他收回目光，松了松手劲，示意身边的余高远：“给，你一起拿去厨房让他们加工，我们五点半下来吃晚饭。”
“得！”余高远兴致不减，乐意之至，正好他也想当面叮嘱厨师一番，这些鱼该怎么烹饪。
众人里，属余高远厨艺最出色。
打小就对下厨房捣鼓做菜感兴趣，如今越发精进，但凡只要在工厂聚餐，基本都由他亲自掌勺。
“媳妇，你先上楼，休息休息！我把这两桶鱼安顿好了，上去找你！”
顾冷湘这几天有些感冒迹象，原本这次出行她不参与，余高远软磨硬泡她才勉强同行。
在户外待了一下午，脑袋有些发沉，听余高远这么一说，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都上去吧，开饭再下来。”原彦哲抬表扫了眼时间，目送余高远兴匆匆地直奔厨房方向，思忖着他得上楼换个衣服。
“走吧，同志们。”赵杰煜第一个进电梯，按住hold键招呼小伙伴们。
·
换下睡衣，重新穿戴整齐的来祎妮决定下楼去。
这个点，楼下该忙了，她得去帮下。
关掉空调，随手把衣架上的棒球帽重新扣回脑袋，拉开房门。
身后忽然停住一抹高大身影——
推了推门确认已锁的来祎妮有些慌神，急忙扭头去看：“……你好。”
“你住这间？”原彦哲瞧了眼门牌号，206。
“对。”来祎妮放平脑袋。
白色帽檐遮挡下，轻轻松了口气：还以为什么人！吓她一跳！
想到他就住隔壁208，原彦哲思绪一卡。上午出门前无意间听到老爷子与人讲电话，这会再瞧面前瘦小的女孩，心中一动：“我的房间，是来奶奶安排的？”
“不是。”来祎妮并没多想，实话实说，待转过弯意识到对方这么问的微妙用意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你想多了。”
说完，她往另一侧退了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开。
见对方仍沉默瞧人，神情似半信半疑，来祎妮忍不住补一句：“电脑随机安排的。”
“喔。”原彦哲原以为他够直接，熟料到这女孩跟他不分上下，不由舒然一笑，“明白了。”
“……”
来祎妮心思一凛：这男的，自信得离谱。
绿色宽松毛衣下，裹了条黑色及膝针织裙，原彦哲目光下意识落在女孩肚子上，又往下在她露出的小腿上停了两秒，错开：“来奶奶，有对你说什么嘛？”
“嗯？”来祎妮不懂，当即一个皱眉，“什么意思？”
昂着脖子瞅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就是我和我朋友来这里过周末——”原彦哲试探性地引导。
“噢，说了，我外婆说晚饭她请。”来祎妮想起这事，又想到那两桶鱼，“你们要吃什么自己去楼下点单就行，不用客气。”
“那谢了。”原彦哲听懂了，转身一个大步，“滴”的一下，打开了208的房门，见人还杵在原地，于是转头与她客气一句，“晚点见。”
“好的……”来祎妮仓促点头，随后迅速转身往电梯方向走。
脱下冲锋衣外套，原彦哲换上一件米色羊绒衫，在沙发上张开长臂躺下。
在湖边垂钓，一个姿势坐了一下午，脊背有点僵硬。
老爷子打电话习惯免提，所以回来这段日子，原彦哲免不了听到些有的没的。今天出门前，老爷子正和来奶奶通话。
老太太那一句“我们这把年纪了，还折腾啥！创造机会让两小孩相亲，多多接触，才是正事”，一字不落，落于他耳。
虽当时就有预感，原彦哲不至于那么震撼，但亲耳听到之前的可能性被证实，心中还是颇感意外：这老头老太大费周章折腾出一次网红咖啡馆相亲，就为了撮合他和来祎妮？
回国前为避家长给他张罗相亲特地染的一头银发，看来效果不如预期，没让老爷子望而却步，相反，老爷子似乎压根就不气馁，净想出稀奇古怪的招数，对付一个不婚主义的孙子。
这么一想，来老太太也不逊色。
原彦哲顺着思路推测，来老太太的这位外孙女，十有八九也是对婚姻不抱热忱的主，不然也不至于用上这种招数。
想到这，原彦哲抬起左手，枕到颈下，右手一伸，拿起茶几上的手机，解锁屏幕，点开相册：一张照片放单独一个相册。
照片里是一张画纸，上面褶皱巴巴的痕迹还是明显。
当时努力了好久，都没能把它抚平至原样。
原来，画上的卡通小人，有名字，叫：大唐小妮子。
·
来祎妮万万没料到，老太太嘴里提的晚饭一起吃，是安排她跟他们一起吃。而老太太本人，却若无其事地如往常一样，在厨房忙前忙后。
美其名曰是，让她代表她，热情招待她看重的客人。
来祎妮拗不过老太太的坚持，只好硬着头皮加入七人小组的这一桌。
因为三对是情侣，她也不好随便乱坐哪一位的邻旁，正犹豫再三时，1952起身，主动把身旁的凳子拉开，示意她坐他旁边。
“这局我组的，你就坐我旁边，方便沟通。”原彦哲话说得在理。
众人跟着欢迎来祎妮加入。
农家乐老板是位举止优雅的老太太，刚才出来，与他们这一桌热情互动，让余高远看出了不少端倪。这会见前台给他们办理入住的美女也加入，忍不住起了打探的心思：“哲胖，正好，多了这位美女，你就不落单啦！哈哈，可怜我们的哲胖，落单了一整天，终于上天派了个美女来安抚他！你小子，还不给人美女热水烫下餐具？”
原彦哲一听，正要伸手照做，却被来祎妮一句话拦下：“不用，我们这里的餐具都紫外线消毒过了的，大家可以放心使用。”
余高远一听，乐呵呵接住：“ok！美女果然细心！哲胖，要我说，你得好好招待下这位美女！不能冷落了人！”
“你歇会。”楚子茗忍不住出声，拿一根筷子敲了下身边余高远的碗。
余高远一愣，侧头看身旁兄弟，忍不住哈哈：“明白！”
这种前所未有的场合，来祎妮觉得沉默反而是种折磨，于是决定主动说几句：“应该让我好好招待大家。我外婆说了，大家尽管吃好喝好。她跟这位——原先生是朋友，所以他的朋友，也是我外婆的朋友！”
“什么什么？美女！你原来是这家农家乐的少东家啊！失敬失敬！”这种饭局，余高远永远活力四射，对着来祎妮直接一记豪爽抱拳，“你别叫原先生，哈哈，听着让人慎得慌，你就叫他原彦哲，或者哲胖也行！难得，他还有像你外婆这样岁数的好朋友——”
说完，桌下的脚灵活地踢了下楚子茗。
楚子茗一愣，只好接话：“还是让我们的原先生来几句吧。”
晏小笛忍不住抿嘴，对于男友的插嘴，无声一乐。楚子茗见状，桌下与她十指相扣的手又稍稍用力了下。
余高远终于歇停。
原彦哲接过话头，大方给一干人介绍身边的女孩：“她外婆和我爷爷，是大学同窗好友。前段时间，我们两个陪两位老人一起——”话到这，短暂停顿，目光落到当事人身上，继续，“去咖啡馆相了个亲，所以——”
“等等！等等——哲胖。”余高远故作耳聋，双眉紧蹙，“谁跟谁相亲？”
“我爷，跟她外婆。”原彦哲料到这家伙会多事。
“不是吧？哲胖，我听着怎么是你和这少东家相亲？”余高远脑子转得飞快，“两老人都是熟门熟路的老同学了，还用得着相亲嘛！哈哈，哲胖，你这明显糊弄人了吧！对不对？茗子，文娜，你们说！”
吕文娜忙着社交应用上回复私信问价二手奢侈品包包的顾客，懒得理余高远，头都不抬，直接敷衍一句：“就是。”
赵杰煜见状，拿起妻子的玻璃杯，送到她嘴边：“娜娜，喝口玉米汁，歇会。”
吕文娜顺从地喝了一小口，手机却没放下。
全场属顾冷湘参与度最低，虽然她身边坐着一个参与度最高的余高远。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她已逐渐习惯男友在聚会场合上的热情四射。
原彦哲见抬头瞧他的几位脸上都露出了同款好奇，再看来祎妮已是满脸绯红，于是坦然接下余高远的猜测：“可能吧。”
“啊？”来祎妮一听，吓了一跳，目光掠了过去，似在责怪原彦哲胡说八道。
“别啊了，美女，刚才你外婆叫你妮妮，我们的原先生估计私下也叫你妮妮吧？我们能不能蹭点光，也叫你妮妮？”
“嗯？”来祎妮迷糊这突如其来的称呼一事。
余高远也不急，伸手比划了下左边的人，又比划了下右边的人，最后搁在原彦哲肩膀上：“因为我们几个，你以后怕是会经常见到！我们跟原先生，都是一条裤子穿到大的死党！”
“我没参与穿一条裤子。”楚子茗冷不防又插了一句，他实在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晏小笛也在余高远这一句“我们几个”的范围内。
“哈哈！”赵杰煜忍俊不禁，点头附和，“我也没跟原先生一条裤子。”
“去去去！”余高远故作嫌弃，“你们懂啥，这是一种修辞，形容兄弟间关系亲密！”
“我先声明，我没跟他们亲密。”楚子茗侧头，第一时间对着身边的女友表态。
“……”余高远瞧见了，瞬间语噎，“茗子，你有毒啊！我这不帮着母胎solo哲胖脱单呢！”
不经意的一句话，直接把原彦哲过往的恋爱史空白在众人面前交了个底。
原彦哲恶狠狠地瞪了余高远一眼，随后直接把一个玉米馍馍头朝他扔了过去：“先用这堵下你的嘴！”
一群人嬉闹的工夫，几盘指定的“硬菜”陆续上桌。
来祎妮定睛一瞧，瞬间哭笑不得：醋溜鱼、酥鱼、豆腐炖鱼、清蒸鲫鱼、红烧鱼、油煎杂鱼……足足六盘！
楚子茗一瞧，拍了拍余高远：“余大厨，你这直接来了一桌全鱼宴？”
吕文娜放下手机，抬头扫了一圈，直接笑出了声：“还真是！余胖，你还有其他做法嘛？”
“有啊！还有一份鱼饼，一份鱼圆青菜汤！等会就上桌！”余高远心情大好，把他会的鱼相关菜色，都让厨房做了个遍。
“……你们这是钓光了景区鱼塘里的鱼吧？”来祎妮没想到那两桶鱼这么多，忍不住唏嘘。
原彦哲听后，用手指夹住转盘：“你多吃点，很新鲜。”
来祎妮：“……”
转念想到他闭口不提密室逃脱一事的潜在心思，莫名觉得好笑。
还好，她今天并没戴土星黑框，也没梳那天的两个丸子发型，桌上的人估计没一个认出她来。不过话说回来，除了一头银发的1952，对其他几人，她也没多大印象了。
这次算是第二次照面，却跟头一回见没区别，跟初识无异。
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吃着热气腾腾的新鲜鱼宴，对于农家乐厨师的手艺赞不绝口，一致好评。期间，原彦哲还不忘打趣余高远，调侃他的厨艺得好好向这里的师傅学学。
服务员陆续端热气腾腾的菜上桌，来祎妮帮着一起摆盘，原彦哲也时不时起身搭把手。
半小时不到的工夫，两人的配合不经意间达成了一种默契。
梭子蟹炒年糕是一帮人的聚餐传统，尤其这个季节，螃蟹肥美。
农家乐里的年糕是拉米过去做的水磨年糕，一直深受食客好评。
来祎妮盯着满满一盘梭子蟹炒年糕，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想到白色药片，心里微微一个失落。
原彦哲招呼大伙吃，转到来祎妮面前，他先她一步：“尝尝！”
“……额，我不能吃海鲜。”来祎妮有些局促，见原彦哲眉眼存惑，赶紧加一句，“过敏。”
“喔。”转盘往前一下，原彦哲往自己碗里夹了只蟹腿。来祎妮刚才对着这道菜两眼放光的样子，他瞧得一清二楚。
“那可惜了，妮妮，我跟你说，我们几个聚餐，一定会有海鲜！那你都喜欢吃啥，跟我们说说，以后组饭局，让原先生多买点你爱吃的！”余高远时刻准备着见缝插针，就没有他不能接的话题！
“……我都可以的，除了海鲜。”来祎妮轻声一句，有些头疼：好不容易挪开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她这边。
作为老太太的待客代表，她只想尽快完成任务。
这帮人虽与她年龄相仿，也热情友好，但终归不熟络，轻微社恐的来祎妮，始终放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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