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摘荔枝
沈序白今天到金桁谈生意，傍晚时分贺宇跟他说荔初意一班人过来金桁聚餐。
他点点头原本不甚在意，但是想到这几天荔初意跟他冷战，每天早出晚归也碰不上面。
于是他从包厢出来之后，鬼使神差地向一楼会议室走去，他只是好奇荔初意来金桁不吃饭要个会议室做什么。
沈序白刚走到虚掩的大门前，一只小白猫就窜到他的脚边，贴着他的西装裤脚摊开肚皮一副任撸模样。
经过一周的相处，絮絮已经不怕这个看起来很凶的男主人了，因为他会在饭点之外给它投粮。
沈序白挑眉看着这只尾巴脏乎乎的小白猫，圆圆的猫眼跟它的主人一样。
他看着它的肚皮，轻哂：“你倒是个识时务的。”
会议室传来荔初意的声音，沈序白从虚掩的门缝中望过去。看到荔初意手执黑色马克笔，往白板上涂涂画画，红唇张张合合往外蹦着他略陌生的古建专有词汇。
她平时讲话爱拖尾音显得软软糯糯，现在跟人争论表达观点却无半点尾音，一字一句清晰有力。
沈序白见过荔初意狼狈的模样，胡搅蛮缠时气恼的表情。她在他面前大多时候总是一副漫不经心爱胡闹的样子，以至于他有时候也会跟外人一样觉得她的古建修缮就是闹着玩。
天花板上的射灯聚拢在她上方，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焦点都在她身上。
许是他的视线过于强烈，荔初意忽然侧眸看了过来。
沈序白毫不避让与她对视，荔初意背后的白板画着平面图，上面写着智嵩寺三个大字。她的眼神挑衅，嘴唇弯弯自信溢满。
这下沈序白也对她的智嵩寺感兴趣了，薄唇轻启，无声的口型：“拭目以待。”
荔初意的脸上一扫之前的不满阴霾，小巧下巴明艳微扬，把他胜券在握的表情学得十足像。
沈序白转身离开前嫌弃地将大尾巴脏乎乎的絮絮带走洗澡。
会议室内，荔初意跟着小伙伴们争分夺秒地制定计划进行分工协作。李经理推着餐车为他们送过来砂锅粥与饭菜。
香甜的海鲜粥勾起大家的馋虫。
程欢之喝着粥与荔初意咬耳朵：“湛苑的厨子居然出现在金桁，荔枝你是vvvip吗,我看经理对你毕恭毕敬的。”
耳力极好的李经理忍着笑，这哪是vip能有的待遇，这是至上的老板娘呀。
太太忙得忘记给大家准备宵夜，沈先生后脚就要他准备夜宵，真是细致入微，诚意十足。
荔初意两指抵额，看着李经理的模样就知道这又是沈序白戏瘾又犯，惯常喜欢在外人前面扮演好好先生。
她撇撇嘴，羊毛出在羊身上，等她为恒基创收，这小小一锅粥算什么。
三天后。
周三的早晨，连续高温的邶市终于迎来徐徐秋风。
荔初意一行人从青嘉出发，来到位于国泰cbd的恒基大厦。
魏巍大楼伫立在城市钢铁森林中。
程欢之第一次出来谈合作，有点紧张，她深吸一口气:“荔枝，你好强，怎么能跟恒基攀上关系。”
荔初意整了整真丝衬衫的大蝴蝶结，含糊道:“我看恒基这两年的财务报表在度假酒店方面支出比重有所增加，这些度假酒店也都分布在古迹附近。”
程欢之步入恒基大厅，明亮豪华，空旷的大厅上吊着一个明晃晃的水晶灯。
荔初意向前台小姐说明来意，递过申请书后便为他们刷了卡，引着他们去坐电梯。
电梯很大，不像他们学校旧楼的电梯那样杂音绕耳且摇摇晃晃，它稳稳当当地在上升到40层。
电梯里只有他们一行人，小师妹林可淇对着电梯间的镜子深呼吸:“师姐们，我好紧张呀，你们紧张吗？”
说实话，婚后两人奉行互不干扰政策，这也是荔初意第一次来恒基大厦，说不紧张是假。
她昨天熬夜，把所有材料反复都对了一遍。今天起了个大早不断把要展示的内容在脑海过一遍，早上起来眼底青黑，唇色有点白，她特地化了个妆涂着红唇提亮气色。
小师弟王天泽为了缓解气氛，开始闲聊:“今天算是见识到什么财大气粗了，恒基这排面，连块瓷砖都讲究，哎，人生参差了，什么时候才能少奋斗二十年。”
小师妹林可淇附和道:“来之前上网查了一下，我以为恒基老板是个老年人，看照片感觉还不到三十，这也太年轻了吧。”
程欢之调侃:“那你可以努努力做沈太太。”
小师妹林可淇笑着回话:“无福消受，这种男人哪里缺女人，我可是爱情至上，不能与人共享。”
荔初意轻扯嘴角:“确实。”
程欢之摇摇头:“不不不，请用钱砸死我吧，我可以忍，他只要给我钱就行，有钱就有一切，各玩各，我还能出去找小奶狗呀。”
程欢之说话一向夸张没个把门，师弟师妹们被她逗笑，紧张凝重的氛围有所缓和。
然而等他们出了电梯，来到40层的大会议室时，还是眼前的阵仗吓到。
恒基周三早会其实是高层领导的例会，40层的大会议室摆外着茶点，整层楼寂静无声，厚实的地毯消掉他们的脚步声。
穿着精致套装的实习秘书看到他们过来，笑着迎上去:“青嘉建筑学院的荔小姐吗？还请您稍等一会，这里面正在召开高层例会。”
王天泽有点发虚，小声道:“请告诉我，这不是真的，我们不用跟这些人一起开会。”
林可淇声音发颤:“应该不会吧，恒基这么有钱，小小一个智嵩寺不至于拿到这里来谈吧。”
荔初意楞了一秒，是呀，沈序白不是一向瞧不上她的智嵩寺修缮项目吗，为什么要让他们来参加这样重要的会议。
过了一会，贺宇特助推开扇门，他走过来客气说道:“荔小姐，抱歉，让你久等了，沈总说您的项目非常重要，所以今天的高层会议与你们的项目合并开会。”
荔初意微拧眉头:“现在进去吗？”
贺宇点点头:“不过沈先生说只进来一个负责人就好，因为会议时间也比较紧凑。”
程欢之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要把荔初意推入虎穴吗。
荔初意轻轻呼一口气，拍了拍程欢之扯着她袖子的手。
她露出气俏皮的甜笑安抚他们：“没事，我对我们的方案很熟，如实汇报而已，不难。”
程欢之是相信荔初意的实力，她可在学校里面参加过无数次的大型比赛，台下可都是密密麻麻的观众。
不过，比较校园与社会总是有壁，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尽力就好，我们在外面等你。”
贺宇为她推开门，荔初意将发丝勾到耳后，捏了捏文件夹，抬头挺胸走了进去。
会议室里是一个圆桌，围坐人差不多十个人。
沈序白就坐在主位，他今天穿着深黑西装搭配着她送的那条藏青色领带，整个人散发着强势冷冽的气息，他神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她把握不准沈序白的意思，虽然当初结婚比较仓促，两个人处于半隐婚状态，恒基很多人都不认识她，但是她认识别人，知道这些人都是恒基的高管。
恒基创业初始为家族企业，所以现场不乏有沈二叔等一些亲戚的身影。
荔初意心跳加速，在这些老油条跟熟人面前，她忽然紧张起来。
有些人认出荔初意来，刚想开口问是怎么回事。
沈序白握着钢笔，开口道:“想必在座各位都知道西呈区改造是今年恒基最大的项目。”
他顿了顿，直视荔初意:“这是青嘉大学的荔初意博士，她尤擅古建修复，最近他们项目组的关于智嵩寺的修复方案我很感兴趣，想着也与接下来的要讨论的西呈区相关，因此就邀请她来一起开会了……”
荔初意佩服他睁眼说瞎话的能力，他何时觉得对智嵩寺感兴趣了，她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瓜，他把她当陌生人介绍时，她可没错过沈二叔等亲戚脸上一闪而过的诧异。
沈序白介绍铺垫完朝她点了下头:“荔博士，可以开始展示。”
荔初意手里紧紧捏着翻页笔，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她原本以为今天只需面对沈序白，那她即使搞砸也没什么丢脸，现在在这么多人特别是沈家人面前，她实在没有退路也不允许自己做得不好。
她展开笑容，对着各位微微鞠躬后便开始了自己早已烂熟于心的稿子。她从智嵩寺的历史沿革，建筑特色到方案修复一一阐述。
沈序白姿态闲逸地坐在她的正对面，投影仪的光线打在荔初意明艳的脸上。
她今天穿了黑色半身裙，黑色丝袜包裹着她又长又细的腿，真丝白色衬衫在她举手投足之间轻轻浮动像春日白玉兰。
在她的专业领域，她脸上的表情足够自信足够大方。
然而还是太年轻缺少经验，切入不够重点，沈序白勾了勾唇，打断她:“荔博士，不如说一说修复智嵩寺能为恒基带来什么好处吧。”
荔初意攥紧了手，看着他一副公事公办又似笑非笑的眼睛。
她忽然就燃起了要熊熊斗志，她直接翻到最后一part:“当然有，智嵩寺能为恒基申报西呈区的改建项目带来好处。”
她用激光笔圈出ppt上的重点:“这是我们项目组在智嵩寺发现的一手材料，图片展示的是我们在寺庙顶板发现的珍贵梵文画作。虽然智嵩寺几近大火，但画作藏于保温层中得以流传下来。这些画作可以说是西呈区最早历史的见证者，此前寺庙的大雄宝殿建筑就被列为政府保护遗产……”
荔初意又翻到下一页数据图:“我知道恒基这两年有意发展度假酒店，智嵩寺的文化价值足够申请亚太文化遗产保护。它殿宇繁多，将其打造为古今结合的奢华酒店，剩下一半又作为展厅供人参观，我想这笔买卖恒基不亏……”
荔初意姿态从容又表达清晰，现场的高管简单挑了几个问题提问都很满意，毕竟小小一个智嵩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沈序白却轻轻叩了叩桌面，摩挲着袖扣，荔初意又看到他微微上挑的眉毛，她对他的每个动作表情所表达的情绪都一清二楚。
他还是不满意。
荔初意从文件夹里掏出一沓资料：“我知道广益跟恒基都想拿下西呈区。西呈古迹丰富，双方都想往此发展。”
她挥了挥手上的资料:“你们完全可以相信青嘉的实力，广益这几年承接的项目完成质量都很差。以次充好，东陵市的观音阁，檐柱榫部居然使用了有节疤的木材。更别说挑选带有隐残和红白线的石料。东陵潮湿多雨，我怕是撑不了多久。”
她没有再说下去，话不需要挑明，在场各位都知道广益这份资料足以成为被恒基攻击的点。
她看到沈序白扬了眉，她心里很得意，她说过的要让他磕头求她帮忙恒基的。
在场分管恒基酒店开发的高管合手轻轻鼓掌:“后生可畏，小荔这套方案虽还未完全成熟，但是让我看到了恒基在西呈旧城改造中的优势与雏形。青嘉建筑，名不虚传，沈总我们值得一试。”
沈序白合上笔盖:“今天先这样，具体方案，我们稍后再议。”
圆桌两端，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但是让荔初意突然有了平起平坐的平衡感满足感。她也并不是只会花钱拍古建的花瓶吉祥物。
出来的时候，荔初意整个后背都微湿，然心中有掩不住的雀跃。
在她离开之后，有些相熟的高管笑着打趣:“沈总，不过就一个智嵩寺项目，直接给老婆不就好吗。”
此言一出，众人方知荔初意居然就是沈序白商业联姻的对象。
沈序白神情疏冷:“公事上没有直接给一说，任何项目都得经过商议。公事上，什么身份都无例外。”
他目光仍直视着荔初意刚刚站立的方向，音调没有什么起伏。
有的人却冒出了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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