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不速之客
半个月后，问法宗，玉泉居。
脚步匆匆走在玉泉居的回廊里，沈星霜心情忐忑，想到自己即将见到的人，便忍不住回忆起半月之前，师父在试剑峰书房中面见魔尊的场景。
那时，他亲眼看见，那个游侠打扮的青年人，怀中抱着一个身穿修士服的少女，一步步从山道的尽头走来，一直来到他和师父的面前。
来人果然是魔尊夜离——在临仙台举行过的大型会议上，他曾有机会见过此人几面，最近的一次会面，还是在靠近清衡山的一座小城中，也不知是不是为了符阵之争一事。
现在再次见到他，此人果然还是一副青年样貌，容颜俊秀昳丽得不像真人。不过，那一身迎合会议气氛的华服，却换做了便于行动的短装，他的脸色，也不再是漠然到近乎没有表情，反而流露出明显的担忧和焦急，看上去简直不像个魔族，倒像个真正的人了。
看见此人的瞬间，他几乎立刻便想祭出自己的法器璇玑灯，以防备此人突然出手。
师父阻止了他。
在掌门住所之前，师父和此人寒暄了几句，也不问是为了什么事情，便将他请进了书房中，然后在四周开启隔音结界，防备他人的窥探——当然也包括他这个弟子在内。
房门关闭之前，沈星霜只听见了几句零星的话语：
“韩掌门，我来此处，乃是……”
“你所说的这位好友……她的症状……”
“一旦事成……我会……”
然后，隔音结界闭合，房中再次变得寂静无声。
……
沈星霜在门外等了很久，直到天色擦黑，师父才撤销结界，从书房中走了出来。
两人在其中谈了些什么，他不得而知。只知道这一天过后，这黑衣男人和他带来的那个少女，便被安排下榻在内门弟子疗伤用的玉泉居中，还在此处长住了下来，一待就是半个月。在此期间，两人皆足不出户，连饮食都不需要人送过去，几乎与世隔绝，就是整个问法宗中，也只有师父能去见他们。
在偶尔与师父独处的时候，沈星霜也曾经问过，魔尊来问法宗找他到底为了什么，韩孤舟的回答倒是很简略，只说是为了救他带来的那个女人。
“就是这样？”这答案出乎意料，沈星霜一时间不太敢相信。
“当然是这样。”韩孤舟坦然道，“如果是涉及两界关系的正经事务，他该去找临仙台才对，私下与我联系，只可能是为了私事。”
得到这个结果，沈星霜倒松了口气，道：“不是什么难事就好。不过，师父，这个女人到底是谁？她又受了什么伤？还让魔尊亲自上问法宗找您求助？”
“呵。”听了弟子的问话，韩孤舟却笑笑，道，“这个女子，星霜你恐怕也认得——她就是清衡山上云鹤的小弟子，叫做江绵绵，你前段时间也去过那边几次，和她说过话没有？”
“江绵绵？”沈星霜一愣，随即猛然想了起来，道，“是她！我就说当时看着怎么有些眼熟。她不应该待在清衡山上吗？怎么和魔尊一起？”
“你问我，我又如何知道？”韩孤舟摇了摇头，道，“我猜她和夜离应当有些私交，所以才令其做出前日之举。但她的伤却有些怪异——我查验过了，是碧落宫的幻术，看起来像是夏澜常用的，不知道她怎么会中了夏澜的招？”
“也就是说，夏师伯曾经对她出手？”沈星霜也思考起来，道，“师父，这里面的水看起来很深，各种关系错综复杂，我们是不是应该将此事先通报仙门，等其他各派的消息？”
“用不着。”韩孤舟再次摇头，道，“三宗四派按规矩皆有一定自治权利，这点事情，就不必往上报了。真要告知，也应该先联系夏澜和碧落宫才是。而且，星霜……”
说到这里，韩孤舟忽然叹了口气，没有立刻说下去。
“嗯，师父，怎么了？”沈星霜不解。
“在此事上，我毕竟也有私心。”韩孤舟慢慢道。
“私心？师父，这又是什么意思？”沈星霜问道。
韩孤舟沉默一会儿，转头看着弟子，目光明暗不定，道：“魔尊提出的条件，便是答应我，若出手帮助他的好友脱离幻术，作为交换，他便能为我解昔年沉积体内的火毒。”
“啊，什么？”沈星霜登时睁大了眼，讶然道，“师父，魔尊他真的提出的这样的条件？他和清衡山江绵绵到底是什么关系，竟能让他做出如此让步？我们帮了他……”
韩孤舟听着弟子的话，脸色也很凝重，却并不慌乱，只道：“星霜，不要胡乱猜测，魔尊夜离向来冷血，他连自己的同僚战友都能杀，要说天下有什么他在乎的人，还是个人族修士，这岂不是太荒谬了？我猜，如同此次上山见我一般，他和这个江绵绵应该也做过些交易，如此行事，应该是交易内容的一部分，我们不要过度紧张。”
“是这样么？”沈星霜却疑惑起来。
“不是又能如何？你我现在敌得过他么？”韩孤舟叹了口气，道，“魔尊的事情暂时这样处理好了，先让他们待在玉泉居养伤，不然若是此人对我等不满，他可是有本事掀了整个问法宗的。至于以后，先联系碧落宫夏澜问问情况，再做下一步计较。”
“好的，师父，我明白了。”知道此事现在只能放着，沈星霜也叹了口气，却还是笑了笑，道，“不管怎么样，这次师父的伤若是真的能彻底痊愈，也是宗门的一件大喜事，对整个仙门都算好消息了。”
“呵，星霜，你就会对着我说好话。”韩孤舟笑了笑，道，“还有其他的事情么？”
“没有了。”沈星霜道，“不过，师父，需要我开始着手联系碧落宫么？”
“嗯，试一试也好。”韩孤舟点头道，“不过夏澜向来行踪不定，不太好找。如果这方面没有进展，你再试着调查一下那个江绵绵，现在她和清衡报社在仙门中风头很盛，或许能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是，师父。”沈星霜低头领命。
……
接下来的半个月，各处依然风平浪静。
沈星霜奉命去联络夏澜，却一直联系不上她本人，只和驻守碧落宫的谢轻漪通了信，信中说，她们宫主很早之前便出去了，为的是寻找游历四方的好友云莺。而从其他渠道得知的消息称，夏澜经过问法宗后，确实转道前往天幽秘境，追随云莺的脚步去了，看来要联系上她，得等天幽秘境开启时才行。
但对江绵绵的调查却有了进展——几天之前，他的妹妹沈月华得到清衡报社的内部消息，称《九州公子谱》系列的第三本就要准备发行了，还从秘密渠道提前拿到了一本样刊出来。
而这本《九州公子谱》的开卷第一个人物，好巧不巧，不是别人，正是这些天隐居在玉泉居的那个不速之客——魔尊夜离！
拿到了他呈上的样刊，问法宗掌门韩孤舟看着书中的人物画像，忍不住笑了起来，对他道：“看，这不就是他们合作的理由。”
“可我还是不明白。”沈星霜站在师父身侧，忍不住道，“上一个《九州公子谱》，就值得魔尊为她做事？而且，既然江绵绵给他的好处是这个，魔尊开给江绵绵的条件又是什么？”
“你可别小看了这个东西。”说起《九州公子谱》，韩孤舟的神色有些凝重，解释道，“你难道不曾注意到这东西的影响力？它能让一个籍籍无名的游侠或凡人，一夜之间变得人尽皆知，我听说，上次上刊的那个寰中隐士，他已经在朝廷里做到正三品大员了吧？如此作用，魔尊想要利用一番也是理所当然。”
沈星霜听到这里，也有点明白了，道：“所以，魔尊与江绵绵交易，是想让她在书里帮他说话？我提前看过内容，里面的语气和用词比之仙门史更加温和，若是广泛传播，恐怕人们心里对魔尊的印象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可怕。”
“嗯，星霜你说的很对，这应该是夜离的目的之一。”韩孤舟点点头，道，“至于其他，我们恐怕也无从了解。但关于他向江绵绵承诺的条件，不管这个条件是什么，在执行的过程中应该出了些问题，以至于江绵绵被夏澜所伤，他也必须求助于我们。”
沈星霜点点头，终于觉得眼前迷雾散开大半，道：“那师父，对于魔尊夜离，我们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哦，不这样做，那你觉得应当如何？”韩孤舟反问道。
沈星霜沉默一会儿，道：“他这些天为清衡山江绵绵解除幻术，一定消耗很大。依我看来，不如等他为您清除火毒之后，我们设下埋伏，然后——将他和江绵绵一起铲除！”
韩孤舟听见此话，却无奈笑着，摇了摇头，道：“星霜，你当我没这样想过么？但是，我们要怎么对付此人？失败了该怎么办？若是运气好，当真成功了，魔界那边该怎么交代，会不会再次引发仙魔大战？这些问题你都想过么？”
师长的问题太过尖锐，沈星霜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答。
“罢了。”韩孤舟见到弟子的样子，淡笑一声，道，“星霜，你还是历练得少了。不说大乘强者没那么好对付，偌大魔界，也不是夜离一个人说了算的。这些年，两界的关系，全靠此人一力调停。虽然仙门和他一直不算对付，但他若真的死了，对仙门来说也绝不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看向沈星霜，肃声道：“星霜，你答应我，以后做事，需三思而后行，考虑种种后果，万不可如今天这般，凭一腔意气行事。”
“……”沈星霜怔怔看了师父一眼，一会儿，才接道，“是，弟子谢过师父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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