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同桌
“对了，忘了说了，第二节晚自习考文综，你们好好准备一下。”花严随口一提，原本安静的教室里顿时响起一串吸气声，此起彼伏，混杂着各种碎语和哀嚎。
“怎么一开学就考试啊——”
“我靠，我人都还没认识几个，想抄都不知道找谁！”
“我当时为什么不坐徐阅旁边……”
“徐阅旁边椅子上全是书，想坐也没法坐啊。”
花严板着脸敲了敲桌子，严肃道：“老规矩，桌椅拉开，不许交头接耳，等会你们政治老师会拿试卷过来。”
程冉表面没什么反应，但“考文综”这三个字一出，他本来就不太好的心情更糟糕了。
他下意识转头瞅了一眼新同桌，就见对方在桌兜里不知道掏什么东西，然后掏出了一根绳…花绳……？
“要玩吗？同桌。”徐阅感觉到身旁的目光，把摆好的花样递到他面前。
“……狗才玩。”程冉扫了眼，转回头不想再搭理他。
“报复心挺重。”徐阅打量了他一番，无所谓地笑了笑。
“是啊，所以你最好别招惹我。”程冉身体后仰，椅背和墙面发出轻微的碰撞，语气格外不善。
“还真是逮人就咬啊。”徐阅双手编着花篮，语调不急不缓，不咸不淡，也没有表情，显然注意力都不在说话上。
但就是这种淡漠式嘲讽刺痛了程冉不知哪一个神经。
他攥紧拳头，花了很大力气才忍住打人的冲动，抬腿踩了一脚身边人白色的球鞋，徐阅微微转头，眯眼看向他。
“不好意思啊，我就是逮人就咬，碍着您事了吗？”程冉冷着脸对上他目光，眉梢微挑以示问候。
“没事。”徐阅顿了一下，当程冉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他把脚搭在了座位中间的箱子上，“就是得劳烦同桌帮我洗一下鞋了。”
“……”
程冉狠狠递了一记眼刀过去，不想跟傻逼一般见识，干脆趴在桌上眼不见为净。
“不洗也行，我这鞋挺贵，给点钱也是可以的，我不介意。”
程冉咬牙切齿，埋头闭上眼。
一个晚自习和一个晚自习课间很快就走了过去。
一个穿着绿色麻料的中年女性抱着一大叠试卷快步走了进来，一开口嗓门比花严还要大：“同学们，我是你们这学期的政治老师，房舟墨。废话就不多说了，卷子别的科目我不管，政治你们要是乱写等着木板伺候。”
“卧槽，这么狠的吗…”
“我听说这个老师好像是高二政治组级长。”
“ohmygod……”
程冉已经睡死了，课间的嘈杂声都没吵醒他。
徐阅看着同桌前排的同学一直反手拿着卷子往熟睡的人脑袋上戳，他叹了口气想给人拿下来，刚一伸手就迎来了一个巴掌。
某个睡死的人给他手抓了一下，然后一把把试卷拽了下来，似乎是后知后觉才发现哪里不对劲，他睡眼惺忪地抬起头，目光落在了那只近至咫尺红通通的手背上。
“你这……”程冉还在状况之外。
“同桌，你这是要留着做美甲吗？”徐阅扫了眼手背的抓痕，“我恰好知道几家不错的店，要介绍给你吗？”
“滚。”程冉吸了一口气，认命一般在书包里翻了半天，翻到一盒创口贴，没好气地扔给他，“没空，你自己做去吧。”
“你怎么还随身带着这个？你病弱啊？”徐阅瞅了一眼，没接。
“我说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要贴就贴不贴就还我。”
徐阅笑了一声没有回应，随后从盒里拿出一张贴在了压根没出血的手背上。
“谢了，虽然没什么用。”
“……”程冉拳头又紧了，他再搭理这人一句，再看这人一眼，他就是猪！
他决定瞥一眼题目转移注意力，结果在第一题就卡住了。
他倒吸了一口气。
请问这地理题四个地方的植被有什么区别吗，两个秃头两个黑长直？
他几次想往旁边看，几次克制住了冲动。
旁边就坐着个活人，这个活人还没有遮答案，可他刚刚才立了个flag……
他搁下笔，抱着头陷入了沉思。
苍天，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文综考试。他为什么不能像其他学渣那样心安理得的交白卷，救命！
他倏地抬起头，翻到了政治简答题部分，开始奋笔疾书。
一旁的徐阅刚写完地理选择题，就看到旁边的人突然翻了个页，声音很大，然后埋头在试卷上……涂鸦。
准确来说，是写一句划一句，写一句划一句，最后答题卡上全是一团一团的黑墨。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会，又低下头继续专注做题。
考试结束，程冉从不交白卷的挣扎到彻底摆烂只花了不到一小时，剩下一个半小时，他在梦里做文综。
一下课沈齐晟就跑来找程冉，晃着他的肩膀哭得如丧考妣：“儿子啊——我对不起你啊，花姐在我不敢传答案给你啊——”
“我给你三秒钟时间纠正称呼。”程冉咬牙，甩开这戏精的手。
“祖宗啊——欸，和学霸做同桌的感觉怎么样？”沈齐晟用手肘碰了碰他肩膀。
“哪个……？”
“就徐阅啊，他是年级第一，坐你旁边那个，你不知道啊？”
“……”程冉突然觉得这世界很魔幻。
玩花绳这货居然是年级第一？
“怎么样怎么样嘛？”偏偏有人还在问。
“不怎么样，傻逼一个。”程冉瞥了眼旁边摆满书的座位，又补充了一句，“嘴特么欠抽。”
“他怎么惹你了？”沈齐晟直觉不妙。
“别提，提了就绝交。”
“这么严重啊……”
“老子明天就申请换同桌。”程冉不想再提这个人，背上书包推了他一把，“走，回宿舍。”
两人不在一个宿舍，程冉把沈齐晟送到门口后，在走廊一个一个的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门牌号是a605，然后他在名字的下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徐阅。
草……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名字。现在申请换宿舍还来得及吗……？
“快进来啊，杵门口做什么？”李骅看着在门口踌躇不前的人，“贴心”地给他打开了门。
他犹豫片刻，故作无事地走进门，打量了一圈，才发现还有两个床铺是空的，在靠近阳台的位置，一个上铺一个下铺。
李骅似乎是知道他在看什么，边收拾床铺边道：“徐阅不住校，他是走读生，但中午应该会留校休息，所以学校还是给他安排了位置。”
“哦……”程冉不自觉松了口气。
“那个…程冉……”李骅犹豫地走上前，挠了挠头。哪怕现在程冉没下午那么冰冷，他还是有点犯怵，吞吞吐吐地道：“对不起啊，沈齐晟跟我说你家情况…”
“停，卡住。”程冉听到一半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他还不想让这件事情人尽皆知，开玩笑道，“你啥都不知道，我不怪你，但再说可就不要怪我灭口了。”
此话一出，李骅也明白了程冉的意思。
男生之间道个歉这事就翻篇了。
李骅一直看着程冉，突然就想起了件事。他瞅了眼宿舍外，拿出手机给程冉看，屏幕上是三个人从厕所走出来的身影。
“程冉，你今儿可是出了名。”李骅低声道。
“什么？”程冉一边搭蚊帐，一边好奇地凑了过去，然后看到了今天下午厕所里遇到的三个傻逼，以及他自己出来的身影。
照片很糊，像是偷拍，但偷拍角度不太像从11班拍的。
李骅：“虽然没拍到厕所里的情况，但学校论坛里已经在讨论你行侠仗义惩恶扬善了。”
“……这么夸张？”程冉闻言一顿，既吃惊又感到有点好笑。
“毕竟那帮人不是什么好东西。”李骅哼了一声。
一个体型健壮的寸头男生收拾完自己行李，跑来正要给程冉搭把手，听到他们讨论，也插了一嘴：“这三个人其中有一个和我一起训练过，好像叫钱夺，听说他经常在校外动手打架。”
李骅点头：“哦对，钱夺，我也听说过，这人不学好。”他顿了顿，小声提醒，“程冉，你得小心点。”
“谢了…兄弟，小问题。”虽然程冉丝毫不惧这些事情，但他还是接了李骅的好意。
“兄什么弟？我叫李骅。”李骅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自我介绍，顺便又指了指一旁的寸头男生，“这是张行睿，体育生。”
张行睿笑得很憨，声音也大：“我在你们中间应该最大，叫我声大哥没问题。”
“程冉你别理他，他刚刚跟我们搭话开场白都是这一句。”一个正在刷牙的栗发男生开口调侃，一嘴子东北口音，“我名字难听，你叫我帅哥就行。”
“切，你看看人家程冉再看看你，洗把脸再来吧。”上铺一躺在床上的人，边敷面膜边玩着手机，探头往阳台扔了个洗面奶。
程冉抬头看去，发现躺床上的男生留着一头小狼尾，“小狼尾”指着栗头说：“他叫苏嘉煜，外号甲鱼。”
“江若水你特么再逼逼一句！”苏嘉煜接过洗面奶就一脚把阳台门关上了。
程冉觉得他舍友人都还挺健谈，正慢慢对号入座着，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他指向自己，表情疑惑：“等…为什么你们都知道我是谁？”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知是谁发出一阵爆笑。
“程冉，你在我们班已经出名了，你不知道吗？”
“看看这照片，网传你揍完人后双手插兜潇洒离去，都拽上天了！”
“那是，可牛逼坏了。”
“你是不是还没进没老师的班级群啊，来来加一下好友我给你拉进去。”
程冉情不自禁地跟着乐了，听他们说才发现李骅屏幕里显示的就是高二11班班级群。
接着他后知后觉，他的新舍友居然都没交手机。
原来是一群跟他一样私藏手机的老油条。
“这效率，牛逼。”程冉进了群，看着已经有三十多人的聊天群，不由自主地感叹。
“那是，我们骅哥做事效率高而且靠谱。”江若水在床上喊道。
“你建的？”程冉看向李骅。
“嗯，我消息灵通不少靠建群。”李骅边玩手机边吃东西，“包括你的那些传闻也是我在群里看到的。”
“被亲爹赶出去？”程冉敛了笑容。
“对。”李骅嚼东西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能帮我查查是谁传的吗？”程冉道。
“这个不太好查源头，但我可以帮你问问。”李骅道。
“好，谢了。”程冉刷完牙爬上了床。
他感觉到李骅朝他看了过来，应该是想问些什么，但最后什么都没问，整个宿舍突然安静了下来。
程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看着床头的阳台门，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那扇泛着冷光的门。
没有了白日的喧嚣，舍友的吵闹，在这安静而黑暗的环境里，孤独感油然而生。
他手臂遮着双眼，呼了一口气，然后钻进被窝里，打开了手机，在q|q列表界面找到了一个小奶猫头像，这是他q|q里唯一一个好友。
程冉点进了聊天框，发现他们上次的消息记录还停留在上两个月，最后的聊天内容是对方给他发的一句：“最近出了点变故，可能不会上线了。”
他回了一句“好，别担心。”，就再也没得到回音，而这两个月时间也让程冉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网友。
rua［程冉］：在吗？
等了几分钟，对方回了一句。
xy：在。
xy：怎么了？
rua：我睡不着。
xy：有心事？
烦心事太多，程冉选择性说了一个最近的。
rua：嗯，遇到了个傻逼。
消息发送后半天没有回复，程冉一看，对面正在输入中，就是输入得有点久。
xy：不止吧？
程冉一愣，下意识扯了把被子，头埋得更低了。
被窝里氧气不足，还有点闷人。
rua：确实不止，但我不想说。
rua：就来和你聊聊，觉得…和你聊天心情好像会好一点。
xy：好，你说我听。
xy：我等会一直在，想聊什么？
程冉看着“一直在”这个字眼，打字问道。
rua：半夜还在学习？
xy：嗯，最近比较忙，大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登游戏了。
看见这句话，程冉停下了码字的动作，虽然很想和他聊天，但还是不去打扰别人学习了。他只提醒了一句。
rua：别熬太晚。
对方回得很快。
xy：很快就睡，你也早点休息。
聊天告一段落，程冉放下手机，手斜放在一旁，呆滞地盯着被子的图案。
突然他手心一震。
他下意识捂紧了被子，眯着眼打开了屏幕，聊天栏最下面是一句。
xy：人生很长，一切都会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句话，程冉的心绪逐渐平静下来。
好像连被子里也不是那么热了。
他和这个名为xy的网友认识已经快有两年时间，当初是打吃鸡认识的，xy玩的是女号，游戏技术很高，和他配合也很有默契，他们一起组上队玩了几天，一来二去就加上了好友。
其实程冉从来不加游戏好友，只是两年前他还是初中生的时候，生日当天爸妈又发起了火，他就一个人蹲在马路旁，吃着麻辣烫，心里难受得慌，想找个不怎么熟悉的人聊天。
只是没想到，这一聊断断续续就是两年。
xy温柔又有耐心，他昨天烦躁得慌，今天又被徐阅气得够呛，和xy聊上几句，瞬时感觉心情平和了不少。
果然这人比人比得就是一个天差地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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