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戒断
回学校这一路上，程冉都能听到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徐阅一直跟着他，却又保持着距离，只在扶他上楼梯时才靠近了些，也没再主动背他上楼梯。
他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在短短几分钟时间里就退回到普通朋友的界限内，程冉心里说不出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他脑中一团乱，偏偏回到学校的时候，广播站劣质大喇叭里还播放着悠然婉转的音乐，环绕着整座教学楼。
你不爱我，我爱你
爱你在我的心里～
他表情瞬息万变，按耐住冲去广播站逮人揍一顿的冲动，黑着脸走进教室。
此时还没到晚自习时间，班里人围在一起聊来聊去，为今天发生的事八卦个不停，教室里吵得不得了。
“要我说啊，那个钱夺早该抓了！听说他还聚众斗殴，把外校的一个男生打到进医院，只是退学太便宜他！”
“啊？几个人打一个人吗？这家长不管吗？”
“对，好像是八九个人围着一个人捶。嗐，不是每个人的家长都护孩子像块宝的。”
程冉无意听到两个男生的谈论内容，只觉得很吵，加快脚步从他们身边走过。
“祖宗你回来啦！”沈齐晟见程冉走进来，丢下笔就要上前，被江若水一把拉住了。
“我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江若水看着低着头的程冉和沉默的徐阅，感到一丝不妙，他拉着沈齐晟就要走，就见程冉走到了他面前。
“江若水，换位。”程冉说这句话时没什么表情，但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你敢拒绝就别想走的气场。
…这什么情况啊？江若水不明所以，偷偷瞟了眼后面的徐阅，但徐阅看都没看他一眼。
草，你们到底闹啥呢？
“那那好…那这书……”江若水犹豫道。
程冉直接把拐杖往旁一放：“不搬，你用我的。”
……
天啊，阅哥坐旁边我怎么敢用你的东西啊！
“我还是用我的吧！”江若水眼疾手快捡了几本常用书就溜到了程冉座位上。
他看向徐阅，而徐阅好像没事人一样掏出了手机，对程冉换座位一事没什么反应。
“阅哥，你这是表白…被拒了？”他忍不住猜测道。
“没表白。”徐阅面无表情打开跳一跳，开始游戏。
江若水又道：“那他为什么这几天躲着你啊？”
“也许知道了，也许觉得太过了吧。”徐阅眼里依旧没什么情绪，屏幕里的小人没跳过十个格子就掉了下来。
江若水不解：“太过了？什么太过了？”
徐阅笑了笑，没再回答，继续低头玩游戏。
江若水见他不答也不好多问，但他看到徐阅游戏结束时一千多分数记录，又看着徐阅每次跳不到十下就死，甚至有几次一格都没跳过去，没忍住道：“阅哥，你要不还是找程冉聊聊？”
徐阅指尖一顿，转头看他。
“怎么说呢，我觉得你状态很不对劲，你两状态都不对劲，暗恋不是你两这么玩的。”江若水现在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要不我给你壮壮胆，你直接表白得了，早死早超生。”
徐阅思忖片刻，又低下头，开了局新游戏：“谢了，不必。”
又是跳了不到五格就掉，他退出游戏，看到消息列表上的小红点，是徐岚给他发的消息。
岚：爸祭日还回去吗？我们寒假要补课，只放过年那几天，如果回去的话只能你一个人了。
他眼底渐渐黯淡下来。
y：看情况吧。
岚：嗯，这件事不着急。
岚：你们要开家长会了吧，什么时候？需要我请假过去吗？
y：不需要，我这边的事你不要操心。
徐阅握着手机，心不在焉地盯着屏幕，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往教室中间看去。
少年人不安分地坐在座位上，时而蹬腿，时而后仰，时而找沈齐晟说话，此时正一手搭着后颈趴桌子上浅眠，从换座位到现在，从没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爹照顾了你有辣么久。”坐在程冉旁边的沈齐晟用手比了个夸张的圆，“你怎么还和他闹起来了？”
沈齐晟的烦人属性连江若水都能传染，程冉不胜其烦地踢了他一脚，啧了一声：“你们都觉得他对我好，我蛮不讲理闹脾气是吧。”
“也不是…就是你看爹……”沈齐晟往徐阅那边瞟去，仿佛看到什么大事一般，猛地晃了晃程冉的肩膀，“爹还在看你呢！”
程冉本想发作，沈齐晟的后半句话让他一怔，他埋下头，呼吸乱了两拍。
“冉然，别装睡了。”沈齐晟想把他弄起来，就被一双身来的手掰过头。
程冉忽地坐起身，把他头摁下去：“你看错了！”
“我没看错啊，他就是在看…”沈齐晟还想转头，却无意间瞅到程冉发红的耳根，讶异道，“冉然，你耳朵怎么红了？”
程冉一愣，掀起外套就往头上盖，咬牙道：“上火！”
沈齐晟看着把自己裹成了天竺公主的程冉，撩起他外套衣摆，一脸了然状：“是上次薯片吃多了吗？怪不得你要给我。”
“……”程冉不耐地把衣服从他手里扯过来，“哪凉快哪待着去！”
说起薯片的事，程冉脸又黑了一圈，因为他想到了徐阅看电影那晚说话时颇为奇怪的停顿。
难道那个时候他就脸红…然后被徐阅看到了吗？
“谁允许你私自换座位的？”
熟悉的女声在他头顶响起，他思绪被打断，缓缓抬起头，就见花严站在他桌前，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程冉动了动唇，梅开二度：“是江若水想和徐阅同学学习，我就帮帮他，和他换个座位，方便他问题。”
“程冉，你真当老师好糊弄？”花严表情一言难尽，似乎是叹了口气，“算了，你先跟我出来。”
晚自习铃声打响，程冉一瘸一拐地跟着花严来到办公室，看见办公室里还站着个中年男人，个头不高，体型圆胖，眉毛又黑又浓，戴着一副无框圆镜，看上去不苟言笑。
是他们高二年级新年级主任，孙主任。
看到程冉进来的那一刻，孙主任朝他露出了一个和蔼可亲的笑容：“程冉同学是吧，今天早上没伤着吧？”
程冉已经做好了挨一通骂的准备，突然被年级主任这样慰问，一时还没想好措辞，干巴巴地回了声：“没…没。”
“那我就放心了。”孙主任拍了拍他肩，“这次钱夺的事，性质实在恶劣！你不要受到他的影响，人已经退学了，你该休息就休息，该学习就学习，放宽心。”
“……”
他这是被当受害人开导了吗？
他看上去有柔弱到被开导的必要吗？
程冉已经尴尬到想走了，但孙主任还在叨叨，他没办法，只能像根杆子一样杵在那。
“不过啊，你们班那位徐阅同学做得很好！办事沉着冷静，有条不紊。”孙主任用力拍着他，“我看他挺乐意帮助同学的，你以后如果还遇到什么困难，可以直接找他帮忙。”
“……嗯。”程冉艰难地应下了。
找徐阅帮忙？还不如给他一刀来得痛快。
好在孙主任只是来做抚慰工作，耗不了多长时间，等人走后，程冉歪着身子靠在办公桌旁，原形毕露。
“站没个站样，你坐下。”花严给他搬来一张椅子，递过一张成绩单，“上午的事孙主任已经跟你说了，我就不再重复，现在来聊聊你的成绩吧。”
程冉看到成绩单，面色如常地接了过来，从后往前看，在倒数第三个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花姐，这次没倒一。”
“你把期中考和周测比啊？”花严见他不上进的模样就起火，训斥道，“虽然这次你的文综进步了很多，但你的语文和英语是怎么回事？两门加起来不过六十分！你看看你的卷子，一大片空白，班上没有一个人像你这样，作文都不写的，你这是态度问题。”
程冉没说话，下巴搭在拐杖的软垫上，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花严见他左耳进右耳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深深叹气，语重心长道：“你现在的成绩，已经比去年本科线低上100多分了，你若再这么颓废下去，想过以后该怎么办吗？想过和同学之间的差距吗？你同桌徐阅以后考上北大清华，你却只能困在本市读专科，你甘心吗？”
程冉本来没怎么注意听，听到徐阅两个字时耳朵一动，终于舍得坐起身来。
不知怎的，平时早已对花严的激将法免疫的他，心脏重重一跳。
“唉，老师希望你能振作起来，不要让家里的事成为你前进的阻碍。”花严也拍了拍他肩，“你的人生还很长，不要止步于此。”
教室里，沈齐晟看着刚回来的程冉一坐下就掏出了本阅读练习册，埋头开写。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写过一页又一页，比了个奥特曼进攻手势：“你是何方妖孽！把我的冉然吐出来还给我！”
“别吵。”程冉朝他扔了块橡皮，目光专注在题目上。
花严的话他难得听进去一半，哪怕他不愿承认，他现在的行为都是因为徐阅，不知是想缩小差距，还是为了转移注意力，亦或是两者都有。
只要注意力绝对集中在学习上，他就能心无旁骛，久而久之，再上瘾的事物也能慢慢戒掉。
那时候，他至少还可以以朋友的身份和徐阅相处，不至于太难过。
最先注意到不对劲的是沈齐晟，他观察程冉一晚上，发现他竟然真的在认真做题时，在没有程冉的a605群里发了五个感叹号。
若水多好的名字啊：晟晟你干嘛？
圣骑士：你们快看！我儿子居然在学习！
不是溯甲鱼：……？是我眼花了吗？那还是我认识的程冉吗？
努力写网文：程哥这是要做起点男主了吗？陷入低谷的某天才少年奋起直追，这剧情有被爽到。
若水多好的名字啊：我怎么感觉事情不简单。
张行睿：程哥都学习了，我也要努力！［加油］［加油］
徐阅看着他们聊天，始终没在群里发一句言。
程冉反常状态持续了将近一个星期，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程冉改邪归正，努力学习。花严见他有所改变，也不再管他私自换座位的事，态度都和缓了很多。
星期五当天是高二年级家长会，也是高二年级联考的表彰大会，表彰大会在家长会之前，要求全年级学生到场，徐阅作为文科班学生代表要上台发言，早早便下了楼，其他人也陆续前往演播厅，只有程冉还坐在位置上。
“程冉，你怎么还不动呢？”苏嘉煜最后一个走，回头看向程冉，“你脚还疼吗？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
“不想去，要学习。”程冉跟花严说过不去，花严也批了，但同时画黑板报的工作也交给了他。他站起身往讲台走，虽然右腿还走不利索，但也不用依靠拐杖，很快就来到了讲台上，拿起粉笔就开始写字。
苏嘉煜古怪地看着他：“你最近到底受什么刺激了？这么勤奋好学，还帮花姐画板报，圣骑士都以为你被哪个三好学生夺舍了。”
“我想学习了不行？”程冉强迫自己专心致志写字，不耐烦道，“你快下去吧你。”
苏嘉煜：“得，那您自个学吧。”
苏嘉煜一走，整个教室空无一人，安静到落针可闻，程冉在黑板报前捏着粉笔走神。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在黑板上写下了徐阅两个大字。
他皱起眉，目光落在粉笔尖还没写完的阅字上，就听门口一串脚步声，一个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维持着写字的姿势转过头，与来人四目交接。
咔嚓一下，粉笔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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