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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春菊和夏菊


  送走师爷常仕节,施晨豪让手下喊来老鸨。

  少顷,一位四十多岁,浓妆艳抹,体形肥硕的婆子走进雅间,福个礼笑道:“老爷,你吩咐我的事情都安排好了,是不是现在就可以到后院献艺?”

  “嗨,金婆子,有一句话我不得不提前提醒你,一会儿春菊和夏菊两位姑娘到后院后,伺候的可是浑身长刺的混世魔王总兵大人,陪喝陪睡不可避免,能不能保住性命都难说,你可要做好心里准备。”

  金婆子闻听真个慌了,甩着粗如水桶的腰肢扭到施晨豪跟前,鼻涕一把了一把干嚎道:“施老爷这可如何是好?老娘花在她俩身上的银钱没有一万也有两万,到现在还没接过一个正经客人,不为娼便罢了,何苦又害我人财两空?如果不是见她俩性格刚烈,怕出了人命,老娘早派人破了她俩的瓜,何必便宜那个总兵王八蛋!”

  “嘘……”施晨豪嘘声道:“你个婆子声音小点,这相悦楼四周都是他的耳目,他连杀洋人都不眨眼,万一被他知晓了,烧了你这座酒楼还不是小菜一碟?赶快去叫来春菊和夏菊,去晚了连你都要大祸临头!”

  金婆子也许真急了,走在廊道里还扯着嗓子悲号:“我的天啊,我这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呀,刚刚熬出头就碰上煞星,老天爷你睁睁眼,打个雷劈死我得了,哇哇哇……”

  等施晨豪带着春菊和秋菊走进后院堂厅,大厅里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一张铺着粉红色餐布的茶几上重新摆上清淡酒食,除了黄孛一人坐在茶几后执笔狂书外,整个屋内空无一人。

  施晨豪没想到脏话连篇的丘八竟会写字,好奇地凑到跟前仔细瞧看,但见一行行行楷字字透骨,笔势豪迈,犹如蛟龙盘曲,一飞冲天,惊奇地问道:“总兵大人也能翰林调墨,宰相调羹?”

  “呵呵,施老爷,兴致勃发,随物赋形,为两位才貌双全的美女助助雅兴而已,献丑了!”黄孛拿起写好的歌词用嘴轻轻吹干墨迹,抬起头仔细打量两位亭亭玉人。

  二女都二八年纪左右,一位身穿缟素轻纱,一位身穿淡绿色衣,肌肤似雪,颜色如花,一样的身高,一样的娇容,只不过一位体态丰满,一位体形娇弱,都有落雁沉鱼之色,羞花闭月之貌,果然是两位才色兼全的大美人!

  丰满者怀抱古筝,娇弱者手执琵琶,两人也正打量着黄孛,见黄孛只是跟自己仿佛的年轻公子,同时蹲个福,丰满者笑道:“外面传说从六安来的总兵大人是位吃人的魔王,我俩怎么一点也看不出呢?说公子是位进京赶考的秀才还差不多哩,咯咯咯……”说完,二女掩口窃笑。

  黄孛站起身摇着折扇,缓缓道:“恸哭六军俱缟素,冲冠一怒为红颜,都说红颜薄命,那是她们没遇到红颜知己,如果遇到像我这样的白马王子,吃人的魔王也会变成翩翩公子,你说是不是施老爷?”

  黄孛变身变得也太快了,把施晨豪看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黄孛把写好的歌词递给施晨豪微笑道:“麻烦施老爷把这首《月儿高》递给二位姐姐,正好今晚大好月圆,人生得意需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我要跟二位姐姐把酒言欢。”

  施晨豪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宣纸递给二女的,还没等清醒过来,就被二女推出大门,咯咯笑道:“施老爷走好,我们姐妹俩看厌了衣冠禽兽,冷不丁遇见了一位吃人的魔王颇感新奇,万一黄公子想吃我俩,我们再喊救命让你充当护花使者。”

  施晨豪彻底晕了,迷迷糊糊走到一位独立团士兵面前问道:“这位军爷,你们大人认识春菊和秋菊?”

  “施大人请!”士兵指着酒楼不冷不热说道。

  施晨豪不死心,又来到鲍鑫面前问道:“这位将军,你们大人真是一位武夫?”

  “呵呵,这这么说呢?”鲍鑫学着黄孛的口气调侃道:“去年皇上派来一位出身翰林的钦差大臣,在黄家大院住了一夜就拜我们大人为师,你说他是武人还是文人?”

  施晨豪失魂落魄走到酒楼后门口,从平房里突然传出琵琶和古筝合奏的声乐,随即响起春菊和夏菊那熟悉的天籁之色:命苦嫁错郎,空房暗断肠,棒打鸳鸯散,飘零去何方。颠簸流离,何处是哀家。对镜寻缘,泪水敲惆怅。梦里辗转反侧,几度蹉跎,哎呦呦,孤苦零落。牛郎织女年年会,孤灯寡影慢慢长。

  古筝如歌如咽,琵琶似悲似泣,真是唱不出的委婉,泣不完的悲伤,听得施晨豪顿足不前,泪流满面,真想冲进屋内一问究竟!

  曲毕,黄孛把梨花带雨的春菊和夏菊让到饭桌旁坐下,亲自斟上茶柔声道:“二位姐姐芳名如何?为何对我如此亲切?”

  丰满者欠下身说道:“贱女夏菊,她叫春菊,公子出身黄家大院,跟康老爷一起被朝廷钦命为六安的知府和副将,小婉是康老爷的相好,刚才一见面就把小婉姐最喜欢的《月儿高》赠与我俩,不用猜就能知道黄公子不是外人,见着你就像见到亲人似的,你说能不亲切吗?”

  “噢?难道二位姐姐跟官场上的人也有交往?”能点出自己和康刈子的发家史,除了通过朝廷的邸报了解外别无他途,怪不得小婉当初对二女赞不绝口,看来还真有些门道,一句话就勾起黄孛的兴趣,满面含笑问道。

  “交往的人多去了,为什么要告诉你?”娇弱的春菊揉搓着香帕微嗔道:“夏菊姐把你当亲人我可没答应,除非你……”

  话说半句,夏季轻轻碰了春菊一下,二女顿时闭口不谈,眨着泪水涟涟的美目紧张地注视着黄孛。

  “呵呵,二位姐姐真是冰雪聪明,怪不得全上海的达官显宦和豪门望族趋之若鹜,果然与众不同,”黄孛掏出精雕细琢的镂金项链举在空中笑道:“康夫人说过,她有四位最要好的四姐妹,分别叫春菊、夏菊、秋菊和冬菊,每人都有一串这样的项链,见物如见人,虽然你俩也叫春菊和夏菊,但是为了防止宵小之徒冒名顶替,我得亲眼见到实物才放心,春菊姐想认我这个亲人我还不答应呢!”

  春菊和秋菊见黄孛拿出信物,大喜过望,也不避讳黄孛,当着黄孛的面解开衣领,从粉颈上各自解下一串镂金的白眉赤眼神凑到一起,三串一模一样的项链终于拥抱在一起,高兴的二女破涕为笑。

  春菊用香帕擦干眼泪急迫地问道:“黄公子,小婉姐姐真的嫁给康刈子了?”

  丰满的夏菊泼辣大方,娇弱的春菊天真烂漫,若不是身在相悦楼,黄孛根本不相信眼前的两女是卖身的歌妓,不由得兴起怜香惜玉的念头,暗自发誓一定救二女脱离火海投奔新生活。

  “你俩猜的不错,现在小婉已经正式嫁给康刈子为妻,生活过得美满幸福,她时刻挂念你们几位失散的姐妹,好在我机缘巧合已经帮你们找回冬菊姑娘,现在正跟小婉在一起,如果再找到远在京师的秋菊就可以让你们相聚一堂,共享幸福时光!”

  两人闻听抱在一起喜极而泣,越哭越是伤悲,最后竟然变成泪落如雨,放声恸哭,哭得黄孛心乱如麻莫名其妙,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才止住悲伤,夏菊牵着春菊的手重新拜谢黄孛,夏菊道:“黄公子,谢谢你的好意,我这位多情妹妹已心有所属,与一位落魄儒才私定终身,去岁赴京赶考至今音信皆无,现在兵荒马乱的也不知是死是活,约好了三年期限还剩两年,怎么都得等到后年秋闱后才能决定去留。作为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我只能陪着她熬过这段日子,倘若日后等回春菊的情郎,我们一定携手前去六安与几位姐妹团聚。”

  痴情女子负心汉,考不上或许还能回来吃一位歌妓的软饭,真要高中了有几个能像刘墨林那样对待苏舜卿?那还是碰上了明君,网开一面,就这样也还是落个悲惨的结局。

  黄孛听完夏菊的话不胜唏嘘,知道自己说再多的理由也劝不了情窦初开的春菊,叹道:“都说人生最苦是离别,但愿春菊姐心想事成,不过就让你俩这样留在上海我可不放心,我想送你们一件礼物,有了它,也许不用你们北上六安就能见到你们的姐妹们。”

  “什么礼物?”二女异口同声问道。

  “呵呵,春菊姐姐,不哭啦?”

  一句话说得春菊矫扭起来,扑闪着还挂着泪水的睫毛说道:“有这么好的事情高兴还来不及呢,还哭什么?”

  “哈哈哈,你俩听好了,”黄孛一本正经说道:“我们在上海最多只能呆上一个月,一个月之后我们就要打道回府,留下你们孤苦伶仃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我准备把公共租界一套洋楼赠送给你俩,同时托人帮你俩抬入美国籍。这样,无论是官府还是有钱的土豪都不敢再难为你俩,甚至洋人也不会欺负你们,怎么样?是不是比抬籍入旗还实惠?”

  不仅仅在清朝,上溯几千年的封建社会,妓女能脱去贱籍比登天还难,二女没想到黄孛一句话就能帮自己脱去贱籍变成洋人,先不说背不背叛祖宗,最起码做为社会最底层的妓女从此不再受人欺辱,这份功德可比赠送一套洋房还贵重,喜得二女又要跪拜谢恩,黄孛急忙伸手搀住,三人免不了有了第一次肌肤相触,没等黄孛松开手,突听前院传来厮打之声,离老远就能听到阿洪嚎叫的大嗓门:“我草你姥姥的,竟敢对团主夫人动手动脚,拿命来!”

  一声团主夫人,吓得黄孛急忙松开手,三步并作两步冲出大堂,二女紧随其后也来到院落,就见酒楼后门冲出一伙人,当先的正是黄淑娟、周凤和护卫身后的马坤易。

  黄孛私会春菊和夏菊的事情只有施晨豪知道,不早不晚这时候黄淑娟和周凤赶来,十有**是施晨豪走漏的风声,至于为什么黄孛也没时间细想,朝守护周围的鲍鑫等人喊道:“你们过去看看,是哪位不长眼的东西竟敢调戏我家娘子,都给我抓到这里来,我不大卸他娘的八块难解我心中之气!”

  没等鲍鑫等人冲进酒楼,手执九节鞭的周凤和不知从哪里捡到一根棍子的黄淑娟气势汹汹直奔黄孛和二女而来,到了跟前二话不说劈头盖脑就向春菊和秋菊打去,周凤口中还念念有词:“我让你俩个坏女人勾引我男人,看我今日怎么打死你们!”

  黄孛也来不及询问周凤和黄淑娟为何来到此地,伸开胳膊挡在二女面前喊道:“住手!”

  女人发起飙来比老虎还凶,隔着黄孛噼里啪啦打将过去,连黄孛都挨了两下,气得黄孛左拥右抱一下子把周凤和黄淑娟一起搂进怀里,喊道:“小婉姐姐,康夫人,你快出来!”

  别说,黄孛这一招声东击西之计还真管用,黄淑娟和周凤闻听赶紧收手,黄淑娟急忙问道:“康夫人来了?在哪了?”

  说话间,鲍鑫、马坤易和阿洪等一大帮独立团士兵拖着五六位衣着华服的纨绔子弟来到后院,每个人脸上都被打的鼻青脸肿,黄孛也顾不上仁义礼教了,把周凤和黄淑娟的脑袋搂近跟前小声说道:“被你俩打的二位姑娘就是春菊和夏菊,是小婉所说的失散多年的好姐妹,你俩赶紧扶起她们进屋劝慰一番,等我处理完这些畜生就找你们。”

  周凤和黄淑娟闻听羞愧难当,知道错怪了黄孛双双扮个鬼脸挣脱黄孛的搂抱,一人扶起一位狼狈逃进屋内,关门的刹那间周凤探出头指着躺在地上一位贼眉鼠眼的公子哥说道:“数这小子不是东西,刚才嘴上不干不净不说还动手摸你姐姐的脸,你自己看着办吧!”

  黄孛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拣起黄淑娟丢在地上的木棍走到贼眉鼠眼跟前,抡起棍棒一阵猛击,边打边骂道:“你奶奶的熊,色胆包天竟敢欺负到我黄孛头上,今日不打死你难解我心中怨气!”

  一顿棍棒打得贼眉鼠眼抱头直叫娘:“我的妈呀,别打啦,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我是施晨豪施老爷的公子,看在我爹爹的面子上你就饶过我一回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喔?”黄孛停下手用木棍敲打着贼眉鼠眼问道:“你再说一遍,你爹是谁?”

  “上海县的县太爷施晨豪,”贼眉鼠眼见对方听到自己老爹的名字态度有缓,还以为怕了自己,气势大涨,嚷道:“你敢再打我一下?我就让我爹把你抓进大牢让你生不如死!”

  黄孛本想教训一顿就算了,能在相悦楼张牙舞爪的家伙背后都有大的势力,自己也不想在上海呆多久,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眼前这位愣头青把施晨豪抬出来,黄孛更是怒不可遏,笑骂道:“靠,别说你爹是施晨豪了,就是李刚在此也照打不误!”

  接着又是一顿暴打,打得黄孛手软脚麻,扔下木棒掏出左轮手枪厉声喝道:“打也打够了,我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黄大人手下留情!”

  闻讯赶来的施晨豪连滚带爬适逢其时来到后院,到了黄孛跟前“扑通”跪倒在地,惊恐地说道:“黄大人饶命啊,我家就这一颗独苗,你要是杀了他我施家就得断子绝孙啦!”

  “嘿嘿,你这头老狐狸,你不是说你家有八十多口人吗?怎么转眼间就变成了独子?”

  “黄大人有所不知,我家里其他人口都是我那些兄弟带来的,我和正妻只生下这么一位败家玩意,还望黄大人高抬贵手饶恕他一回。”

  黄孛不看僧面看佛面,咋说施晨豪都是曾国藩的学生,在没接回老耿头家人之前一定不能得罪曾国藩,可是就这么放了他爷俩实在心有不甘,寻思片刻冷然道:“放了你儿子可以,不过你得跟我说实话,我姐姐和我夫人是谁通风报的信?”

  “这……”

  黄孛掏出要命的左轮手枪,扳开枪机“砰”地一声,子弹擦着贼眉鼠眼头皮打进土里,溅起的泥土霎时让施晨豪的独子变成大花脸,吓得施晨豪磕头如捣蒜不住地告饶:“我说,我说,是我和老鸨金婆子的主意。”施晨豪临死还想抓个挡箭牌,把对黄孛不瞒的老鸨抬出来搪塞黄孛。

  “为什么?”

  “黄大人,自从你来上海之后,我一直生活在胆战心惊之中,老鸨则担心你祸害死春菊和夏菊两位姑娘,少了两颗摇钱树,于是才想出这个馊主意,就是想让你赶紧离开上海,不信你把金婆子叫来当面对质,若我有一句假话你就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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