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到了哪里？是否安好？遇到了谁？碰到什么事？......这些问题成了章迩的心头禅。而马丁一封封的云端来信就是禅的物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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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来信》（三十）
“章：
被你的一封信摧枯拉朽般坍塌掉的楼阁，想要重新找到根基再重建起来，似乎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西藏是净化人心灵的圣地，这种神圣的力量可能来自更辽远的天、更近的云，或是推窗但见的雪山、抬头可觅的鹰；可能是踏进寺庙瞬间的灵魂升华、聆听僧侣诵经时神灵如至的点化，或是经幡下的彻悟；还可能来自藏民们天人合一、返璞归真的生活方式，或是他们对信仰的那份虔诚与执着。这些都深深触动了我，敲击着我的心灵，但似乎所有这些还不足够。
重新找回生的根基，免不了涉及到存在的意义、生命的价值、自我定位和归属这类老生常谈的问题。曾经的我，仗着自己的小聪明，便打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的幌子，乐得逍遥自在，而不愿去面对这些所谓的终极问题，每每绕道而行却也畅行无阻。但这一回，我再也避不开，也不想再躲掉，终于该面对的时候，却依然还是看不清，弄不明、握不住，茫然不知所措。在身体逐渐适应了高原反应之后，在游历异域给视觉和精神带来的新鲜感和冲击感褪去之后，我又开始深深地陷入无以挣脱的虚无之中，陷入毫无头绪的哲学思考，陷入彻夜的失眠。
老赖和老董看出我困惑，这次倒没说什么，却拉着我去了他们捐助的希望小学。老赖说：‘胡思乱想解决不了问题，还不如给自己找些事做。’架不住老赖和老董的盛情邀请，便跟着他们一起去了希望小学。
学校坐落在拉萨东郊达孜县的群山之中，校舍看起来还不错。说它不错，也只是相对于周围贫民窟一样的破屋烂瓦而言。其实，这所小学，就只是几间有瓦有窗的平房而已。
教室的墙壁是用黄泥糊的，没有水泥地面，地上到处坑坑洼洼。虽然已进入春季，气温仍然很低。一走进教室，我便被眼前的一幕幕深深地震撼了。一个不大的炭火盆放在教室里，散发着微弱的热量。一群小脸被晒得黧黑，两颊泛着高原红，衣衫破旧的孩子，正用冻得通红又粗糙的小手翻动着又黄又破的传了几个年级的教科书，全神贯注地大声朗读：‘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常恐秋节至，焜黄华叶衰。百川东到海，何日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不知怎的，我的鼻子一下子就酸了,眼泪止不住地滚了下来。我从来都信奉：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没想到这一次，泪竟来的这么容易。
看着孩子们质朴、清澈的眼睛，我决定留下来。留下来，意味着把和你重逢的距离和时间又重新拉长了。不过，也许是一件好事。万一只是我一个人在这里痴人妄语地和想象中的你在倾诉，你可能连拆都没有拆开过那些信，那我也可以自己把这个美梦做长一点吧。
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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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端来信》（九十九）
“章，
学校的老师很少，承蒙校长的赏识，给我派了个十项全能的活儿：让我教五、六年级的语文、数学、英语，外加无所不包的科学课。
这里相对偏远，交通不便，电视都不怎么普及，有时还没有电。孩子们和外界接触得很少，对于我的到来，他们显得异常兴奋，我几乎成了孩子们所有信息的来源。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孩子们的想象力和求知欲简直无穷无尽。不单是书本上出现的、生活中遇到的他们有兴趣知道，就连收音机里听到的，他们也都愿意向我这个‘天外来客’求证。不像城里的孩子，在这里，孩子们的求知欲几乎没有受到过课业负担胸口压大石式的压制，兴趣的瓜秧也没有被应试教育的指挥棒强扭过，他们所表现出来的是近乎原始的好奇心，就像他们的肺功能一样超强，每一个肺泡都充分鼓胀着，拼命接受、运送着氧气。尽管有时他们的问题显得有点‘傻’，可是我很愿意回答他们的各种疑问。我感到了一种充实的畅快，就像举起一口大缸，向一片片即将干枯的小树苗倾泻甘霖般畅快淋漓。
我喜欢这帮孩子们，课堂上他们喊我小马老师，课后我就是他们的小马哥哥，是‘孩子王’。我和他们一起放牛放羊，领着他们一起做游戏、画画、唱歌。孩子们很喜欢画画，我从来不说画得好还是不好，有时看不懂的，我就会问他们画的是什么，每到这时，孩子们总是冲着我笑笑说：‘这是我的世界’。是啊，每个孩子心中都有一个不同的世界，我愿意尊重他们的世界。孩子们也教会我许多。他们教我藏语，教我御寒御风的技巧，教我认识了数不清的野花、野草和藏医药材，教我听辨鹰、隼、鹫的枭鸣，教我喊出而不是唱出一首原生态的歌。孩子们很懂事，待我像亲人一样，让我感到温暖，一点也不孤单。有时，晚上听到敲门声，有孩子在门外轻声呼喊小马老师，可打开门却不见踪影，借着月光就见一袋水果蔬菜：或土豆白菜，或核桃梨子。这一幕幕每每想起都令我感动不已。从这些孩子的身上，我发现了善良、纯净、本真的心灵的力量，更重新认识了坚忍、勇毅、担当的品质。
在与他们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里，我体会到了简单的快乐和踏实的满足。记得有人说，教育的本质是一棵树摇动另一棵树，一朵云推动另一朵云，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我现在才认识到，真正的教育是双向的、相互的、美好的。在这里，我学会面对他们真诚的眼睛、本源的疑问时，不畏惧承认自己的无知，不加掩饰地告诉他们我不知道，然后以平等的姿态加入他们一起共同探索；学会俯身温柔、宽容地对待弱小的生命，小心翼翼地呵护他们淳朴单纯的内心；学会尊重他们的差异，不去简单粗暴地评判对错，避免凌驾或是代替他们的意志；学会在每个孩子的天性中发现他们各自的闪光点，鼓励他们按照自身的禀赋和兴趣的驱使自由生长。当然，和孩子们的感染同样重要的是，一路伴随我左右的老董和老赖人生智慧的指点，以及我一直在努力追寻的你心目中那个马丁的形象所给予我的力量。
这样一个重生长、再发现，对我来说前所未有的经历，让我一直处于身心激昂澎湃的兴奋状态。意外的收获是，这几个月来生物钟明朗利索，白天充实忙碌，晚上内心踏实、宁静，倒头便睡几乎无梦，失眠不治而愈。
知道吗？前几天给六年级的孩子们举行了毕业典礼，让我感到特别欣慰。当地的老师本来说不用搞什么仪式了，都是十一二岁的孩子不懂这些，而且学校里也从来没有举行过。可是在我和老赖的坚持下，还是举行了一个像模像样的毕业典礼。当校长满含激情地宣布“你们毕业了”，那一刻，在场的所有老师、家长和孩子们都被深深地感染了，我能看出来那个时刻孩子们有多么感动，这富有仪式感的一幕将永远珍藏在他们生命的记忆中。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不知不觉支教已经快三个月，再过一周这个学期就要结束了。孩子们得知学期结束时我就要离开的消息后，都围过来问：‘小马老师，你还会回来么？’说真的，我心里说不出的心酸。望着他们渴望的双眼，满脸的天真无邪，懵懵懂懂的样子，我笃定地点了点头。我想，我一定还会回来。
漫长的严寒早已过去，高原上生机勃勃的夏天悄然来临……你，还好吗？
小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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拖着重新被打造过一番的身躯，背起行囊，马丁锁上宿舍门，准备回到他原来的世界里，那个有章迩的世界。此刻，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畅快。当然，他也有一丝丝忐忑，不知章迩还会接纳他吗？一回头，但见路的尽头站了一个人，略带羞涩，却满怀期待地微笑着，身着一袭彩云般流光溢彩的衣裙，就像从南迦巴瓦峰上飘下来的天使，亭亭玉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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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丁再次出现在汉大校园里，已然成为学生们心中的传奇。和以往不同的是，校园里流传着很多关于他的充满正能量的故事。据说他在这次西藏之行中写了一本厚厚的藏地日记，在《汉大青年》上连载了，吸引了一众粉丝。尤其是他的支教经历，更是激励了不少同学也准备加入到支教的队伍中，要把这个有意义的事情一棒一棒接力下去。当然最具传奇色彩的的还是，传说他在西藏写了99封情书合计10万字给章迩，终于打动女神的心，校园又添一对神仙眷侣。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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