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Chapter2(Part4)
//posteddate:23rdfebruary2022
日子很长，而她对于这点很感激，因为这给了她时间去寻思。
早晨先问候她的人总是吉尔妲，毕竟她的房间只有一扇门远。尽管她们之间的紧张气氛还残留着，先前的沉默却已慢慢转化成了友好的寒暄，而艾玛则觉得要融入这间家的韵律和节奏仍旧如此的自然。托马和拉尼在如何度过他们的早晨时光这方面倒是持续变得愈发独出心裁，菲尔也常常在她替他擦干完头发的时候，从毛茸茸的毛巾褶皱下冒出头来，用他那犹如天使般的微笑问候她。
许多孩子满怀自信地靠近她，而她也对他们每个人做出同样的回应，她的内心已准备好去接受他们任何古灵精怪的念头。他们年少纯真，这一点就反映在他们抬头望着她的那双眸子里，他们的眸子闪耀着仰慕与信赖的光芒，而这些，是她认为她不再拥有的东西。
但是，她依旧全力以赴。正因如此，在某个清爽的星期五早晨，她正在将克里斯的便当盒交给他。孩子们今日比往常还要兴奋热情，因为周末已临近，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呆在一起了，既没有教室也没有年级水平作为将他们分隔开来的分界线。
克里斯感激地对她一笑，他边上的雪莉正在调整她的笔记本的位置，以便能够把便当盒装入她的书包里。
“你包里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画本啊，雪莉？”艾玛好奇地询问，同时将多米尼克的那份便当递给他并朝他挥手道别。克里斯正悠闲地站在一旁，面无表情，而在他们俩的身后，她能看到菲尔从走廊那暗中偷看着他们，脸上一副自豪的笑容。
艾玛扬起一边眉毛，因为她用不着多少推理就晓得孩子们今天肯定是在打什么主意。
“这些只是我房间里的全部画本而已。”雪莉告诉她，她那平日里热情的语调似乎哪里顺畅得有些可疑啊。“我打算把它们交给我的老师，好让她可以评分！”
“你肯定会拿满分的。”艾玛拨乱她的头发。即便她认为雪莉是在撒谎，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她内心深处的某些部分对窥探他们的隐私仍然有所顾虑。“你呢，克里斯？你不打算把你的画作交上去吗？”
一听见这个问题，克里斯便皱起眉头，而艾玛与他相处的时间足以让她揣测出一点——他实在是太文静了，以至于她没法就此把他这性子当作是害羞。她一直设法让他开口对她说句话好几天了，可每当她一尝试这么做，雪莉老是会在那里发挥她天生的话唠属性，把事情搞砸。不过，抛开她这话痨属性对她为与克里斯沟通而做出的努力来说是个很大的阻碍这点不提，艾玛还是觉得她这性格很可爱的。
然而，她断定，最好是别逼迫孩子们。
“克里斯的画作我替他拿着哦！”雪莉插话，她声音听上去又活泼起来了：“这样的话会更容易些！”
“更容易些？”艾玛难以理解，这样怎么会更容易些呢？“嗯，克里斯，如果你的书包里有多余的空间，那你要不要帮雪莉拿着她的便当盒？因为她包里正装着你全部的画本呢。”
克里斯抬了抬他脆弱的肩膀，扑通一声把他书包放在了地上，让它躺在雪莉前面，敞开着准备纳入她的午餐盒。见状，雪莉灿烂一笑，迅速抓紧这个机会。艾玛满意地点点头，挺直身子站起来，途中顺便弄乱克里斯的头发。
“你们俩要照顾好自己哦。”她告诉他们，在这之后，她只剩下另外一个人要说话了。
他来得很准时，领带已经调整好，熨烫得很平整的马球衫外面披上了一件熟悉的厚呢大衣。她一面把他的便当递给他，一面对着他微笑，而当他在那之后目光一直盯着她看了良久的时候，她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怎么了？”她脱口而出，不愿再傻站着坐等他说点什么了。
他嘴唇呈些微的弧度，光是这一点就背离了他心中的担忧。“你有什么烦恼吗？”他问道，虽然在她听来，他这句话比起问题更像是一个观察。
她蹙起了眉头，因为她知道安娜和吉尔妲有跟他说起她的事情。
“并没有哦。”
就在他眼神锐利地盯着她的当下，她叹了口气，因为眼下可真不容抵赖了。“我只是很担心克里斯。他不…”她招供，撅起嘴：“…跟我说话。我就害怕，我可能做错了什么事，可是我不确定该问谁，或怎么问。”
“啊。”诺曼微微一笑，然而她却留意到他的嘴角一抹哀伤，甚至有些内疚。迄今为止在所有人当中，诺曼是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人，不过这主要是因为他在她身边时把自己驾驭得相当好吧。说实话，他把自己驾驭得太好了，她很不喜欢。“这不是你的错。”
“那是怎么回事？”她垂下肩膀，耐心早已见底，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吊坠的宝石：“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话，那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了。他太过安静了，安静到我无法将这个现象当作是害羞。”
“不是因为你。”他的语气含有一丝耐心：“克里斯他…他患有语言障碍。”
闻言，艾玛嘴唇微张，心中大为震惊。她麻木地看着他，目瞪口呆，在他就只知道偏开视线的时候恳求他看着她。“你是说真的吗？”她现在将吊坠攥得更紧了，手指发颤：“为什么我——为什么没人告诉我？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诺曼轻轻舒了一口气，随之充满歉意地与她对视：“对克里斯来说，身边的人因为他的语言障碍而对他特殊对待这件事很艰难，特别是考虑到他有多聪明和体贴这点。”他嘴唇上挂着一丝疲倦的笑容，然后他含糊地表示：“你看过他的画作了，对吧？”
她抿抿嘴，慢慢地点了下头：“看过了。”
聪明和体贴，诺曼说。她能从他的每一笔每一划辨识出这些性格。她手里有克里斯给她的画作来证明这一点。诺曼必定是看见反映在她脸上的思绪了吧，因为他伸出手来，轻柔地握住了她的双肩。
“克里斯在两年前头部受创。”他告诉她，语气温柔。一听见这个新信息，她便整个人紧绷起来，心里不禁一沉。“他康复的状态远比我们所想的要好很多，但是我们却忽略了一些长期的影响。到后来，当我们带他去看真正的医生时，他被诊断患上表达型失语症。正如这个术语所表明，他很难用口头表达自己，所以你会发现每次都是雪莉代他说的话。”
“原来如此。”她放开吊坠，深深地吸口气：“那他想必非常勇敢吧，所以才敢像其他人一样去上学，还有…还有像他现在这样微笑。”
“他是个勇敢的孩子。”他回应道，他的最后一个音节有点悬，仿佛句子不完整，而他也没有把他开启的话题给说完的打算。
她在听见他句子的停顿时皱了皱眉，随即直白道：“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很多。”她停下来，同时偷偷一瞥：“多到我都分不清楚哪些是我错过的，哪些是我忘记的。”
“如果这有用的话。”他静静地补充道：“这是你错过的事情。”
“并没有用。”她坦率地说，他随后便松开她。她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你有事情瞒着我，因为你认为这是对我好，可是我有时候就是无法控制自己不生气，就——如果你们不说的话，我又怎么才能知道呢？”
一丝类似于受伤的情感掠过他脸庞片刻，继而便消失在一副已经润色的神情背后：“我不知道你是这么想的。”
她克制住自己，转身不再面向他，改为将视线集中在时钟上：“七点半了。你再不走的话会迟到的。”
他比她想象中的更擅长坚守自己的立场。“艾玛，我可不想在这种情况下离开。”
听见他这番言论，她的心扑通跳了一下，然后将自己抱得更紧：“你说你不知道我是这么想的。”她低语道：“可就连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怎么想的。”
“我会在这里的。”他道，声若蚊蝇：“如果你需要某个人帮你弄明白的话。”
她不知该如何回复，所以她不吭一声。
他离开的时候，是七点三十五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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